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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爷您吗?您难道不明白太后的心思吗?您对大清国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太后用此世间珍奇表达对您的敬意,您不会没有半点感觉吧?”
“毫无疑问,我被诅咒了。安德海,你方才还在说邪灵是来复仇的,这会儿工夫,又变成了恩典,安德海,我警告你,小心你的狗命!”
“王爷,我的命在您手上,我只想说,太后慷慨,她愿意将最好的东西与她看中的人分享。”
“安公公,现在就带我们去见恶咒和邪灵。”
“王爷,您准备好了吗?到了那里,好似站在海角天涯一般孤苦悲哀。”
“安德海,那件衣服呢?”
“我从未见过那件衣服。我看不见它。那衣服,只有被人穿在身上才会被看见。我在这园子里时,常常觉察到一件女人的袍子四处飘动。这多半是错觉。奴才怎配瞻仰这件衣服呢?这衣服就是邪灵。”
我们走过这片空旷的广场,上了那些枝杈般四通八达的桥。又走过积翠亭,接着,是一个缓坡。我们又回到了地面上,这段路正是我上次走过,而没有记忆的地方。这是我记忆里的死角,即便再次来到这里,我还是找不到哪怕一丁点似曾相识的地方。我隐隐觉出一丝担忧,然后是阵阵恐慌。我放慢脚步,想沿途返回。我对这里没有兴趣,越来越厌恶。眼看要进入一个大门时,我蹲下身子,用双臂抱紧自己,避开门上的匾额。我对父亲说我不舒服,不想再向前走。我虚弱地问父亲,是否可以带我回府。我们不要再向前走,我预感到不详,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一个阉人的话?他难道不会编一个谎言将我们套进去,我们在进来前为什么不探明,是否还能出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冒险,也许是一场灾难,而父亲,您不该冒这个险,您不该出现在这么邪恶的地方,去接近什么邪灵和恶咒,既然诅咒是对觉罗发出的,那么靠近它,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不希望看见父亲受到伤害。
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发生的事,却远在我的准备之外。父亲拒绝了我的请求。没有人能倒退着走出这里,安公公说,这里只有一个进口和一个出口。父亲决然前往,而至此,我们的确已无退路,即便能退出这里。我揣好不知为何狂跳不已的心跟着继续往前走。越是接近这道门,我便愈发清晰地意识到,我们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有许多门在我们面前开启。这一幕,我在第一次觐见太后时,看见过。这是她脑子里的画面。我还记得有许多庭院不断闪现,每个庭院都萧瑟破败。我们进入的尽管不是庭院,可门打开时,忽然而来的空旷与萧瑟寒意,是相同的。门不断开启,没有声音,房间陈设简单,每件物品都光彩灼灼,充满了危险。
“安德海,这是哪里?”
“王爷,这是玉壶冰室。”
玉壶冰室,这几个字敲打着我,我拒绝的,正是这几个字,尽管它也如倒影般反写。
“玉壶冰室,不就是上面积翠亭南边的静室?你老实说,这里是恶咒和邪灵的藏身之处?”
“王爷,您难道真的不怕邪灵和恶咒吗?这两样极恶之物……王爷,您会失败的,尽管宫里宫外都站满了王爷您的人。”
“安德海,你可知道这恶咒和邪灵惧怕何物吗?”
“王爷,据奴才所知,它无所畏惧。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应对之物能摧毁它。要么是恶咒,要么是邪灵,只要摧毁其中之一就大功告成,但问题是,想要摧毁哪一个,都是不可能的。”
父亲望着最后一扇门。
安公公忽又改口说:“王爷,想必您是有所准备的,既然您有对付我的办法,”安公公不安地瞟一眼翠缕紧紧抱着的瓶子。“您也一定有应对恶咒与邪灵的法子,您不会毫无准备就来这里。”
父亲没有回应。也就是说,父亲默认了。
“您请来了白萨满(通灵者)……我早该想到。”
安德海恍然说,向父亲身后望去。
父亲身后有十二名个头和身材相仿的侍卫,戴着甲胄,手中握剑。
“我认不出他,王爷,他会伪装,他没有脸,没有身子,他会伪装……”
父亲打断了语无伦次的安公公:“安德海,我说过,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父亲的语气,好似已准备好怎样去制服邪灵和恶咒。到底如何应对,我却一点要领都不知晓。
最后一扇门打开了。
这是一个空旷的所在。在倒立的地方,大与小总是随意转换着的。看似很小的地方,空间有可能却是十分广大的。空间随着人的走动而不断扩展。当我们进入最后一扇门时,我无法判定这地方到底有多大。它与我们刚才走过的房间不同,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空空的宝座,像是在等着王的君临。
“王爷,您即将见到等候已久的东西。王爷,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您可以放我走了。”
“安公公,你不想看看这千载难逢的好戏吗?”
“王爷,尽管,也许,也许您请来了白萨满,可您的胜算依然很小。”
“为什么?”
“恶咒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邪灵。”
“刺死邪灵,咒语会自行解开。”
“是,王爷,白萨满可以露面了。”
我的心随着“白萨满”这三个字再次狂跳起来。
白萨满
我听说过白萨满。
我应该想到,既然父亲决意寻找邪灵与恶咒,并毫不犹豫地进到这里,父亲一定是有所准备的。许多年来,有一件事是我所不知的,父亲除了寻找邪灵与恶咒,还在寻找白萨满。宫里有专职萨满,只在特殊日子做祭祀。没有祭祀的时候,萨满与常人无异。他们是普通萨满。说来,没有人见过白萨满,却也没有人否认过白萨满的存在。白萨满没有脸,没有身子。据说白萨满会闻着刀剑的气味而来,白萨满有一柄桃花阴剑,而若是有人有另一柄桃花阳剑的话,白萨满会寻剑而来。当白萨满到来,有道行的人在黑暗中能听到风吹竹叶般的声息。他没有脸,没有身子,他戴头盔,穿白色铠甲,没有人真正看见过他,他住在一首嬷嬷唱过的神词里。
关闭门窗,
熄灭灶烟。
压住炭火,
人声敛息。
金鸡屈颈,
犬无吠声。
正是马牛入圈的时辰,
正是飞禽盘旋归巢的时辰,
正是野兽进窝的时辰,
正是万星出没千星闪烁的时辰,
正是七星眨眼的时辰,
正是彗星闪光的时辰。
萨满着装收拾停当,
从田野来,
从山谷来,
从云端降,
踏着青云来,
站在金子般的窗户边,
白色大神来了。
白萨满要来……
父亲从未跟我提起过白萨满,我在父亲的脑海里也从未看见过白萨满。我对白萨满的认识只限于儿时听到的这首神词。
白萨满被嬷嬷唱起,是为吓唬小孩儿。嬷嬷说,若是晚上不好好睡觉,白萨满会牵走你的灵魂。但我相信白萨满其实是不存在的。我不相信有一个像空气一样的人,我不相信这世间会有这样一种无形人,要有,就是鬼魂了。但是嬷嬷说,他不是鬼魂,他有身体,有脸。他是不为人所见的人。如果能被看见,他就不叫白萨满了。即便如此,这空气一般的人怎能斩除邪灵呢?但是嬷嬷说,白萨满善于捕捉各种灵魂,包括邪灵。白萨满在哪里呢?嬷嬷说,他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有时又混迹于市街;他没有形体,出现时会伪装成一个有头有脸有身体的人。只有一些特殊的人能认出他,一般人,即便他站在旁边,也一点都觉察不到。若是问,白萨满是男是女呢?嬷嬷会说,他是男女同体。这正是我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嬷嬷说,他当然是男女同体!若他是男人,他可以捕获女人的灵魂;若她是女人,他可以捕获男人的灵魂。因而,他自然是雌雄同体。雌雄同体这个说法也是我无法想象的。嬷嬷说,你不能这样理解——他既是男人又是女人,而应该这样理解:当白萨满要捕猎男人的灵魂时,她就是女人;而当他要捕猎女人的灵魂时,他就变成了男人。一切都因需要而改变。是的,嬷嬷讲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形象,为我幼年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今天看来,嬷嬷无意中告诉我的,其实是一个将会应验的传言。雌雄合体意为阴阳合一。眼下,嬷嬷所说的白萨满,就站在父亲身后的侍卫群中,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回头,惊讶地望着父亲,我希望父亲给我一个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父亲在我肩上拍了拍,转身望着身后一个侍卫。只有他的头盔下有护脸。如果他是白萨满的话,现在,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走到所有人之前,直盯宝座。金灿灿的宝座,与乾清宫里的宝座并无二致。两盏长明灯照亮了它。它空着,像是在等候威武无比的王。这是父亲的宝座。它空着,在等父亲。我忘了上面的世界,被这尊贵的座椅深深吸引。
白萨满向宝座走去。我们跟在他身后,保持一定距离。在离宝座一丈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我们也跟着停下来。他将身上的侍卫服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甲胄。从身后看,白萨满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把亮闪闪的银柄宝剑。他该是将手放在剑柄上的,可我看不见握剑的手。
他转身,拉下护脸。头盔里没有脸,举起的箭袖里没有手。一身白盔甲的白萨满,确是一尊空空的甲胄站在我们面前。
安公公惊叫:“白萨满!”他只能叫出这个名字。
我看不见白萨满的双眼,却能感觉他异常严厉地瞪了安公公一眼。从盔甲里传来嗡嗡的,带有回音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来自大地深处:“你这半人,嗓子可真难听!闭上你的嘴!”这是一个失真的男人的声音,但这声音足以证明白萨满的存在。
“剑来。”
白萨满以我们看不见的动作抽出一柄宝剑。与此同时,父亲抽出另一柄宝剑。白萨满接剑,两柄剑在相互碰触的瞬间合而为一,像影子和形体一样重合在一起,成为一柄剑。
父亲用一把桃花阳剑和一柄桃花阴剑招来了白萨满。
“你们都在原地别动。”嗡嗡声说。
他举起这柄刚刚相合为一的剑,指向空空的宝座,同时念起我们听不懂的咒语。
宝座上升起一团白雾。就像从旋转楼梯下来,进入大殿时我们看到的,影子从雾霭里显现。白雾凝聚,显现出衣服的样子。
一件精雕细刻、晶莹剔透的衣服,像是用宝石和水晶织就的,它端坐在宝座上。
我嫉妒这件衣服,它占据了父亲的宝座。我巴望看见这一幕,白萨满用剑剁碎它,我巴望看见它的碎片在空中飞舞,像凋谢的花瓣儿。我异常紧张地望着白萨满,屋子里光线闪烁,若明若暗,握在白萨满手里的剑变成了白色光柱,渐渐地,它居然像白萨满的手一样无形——一柄隐形剑。这柄隐形剑又似与白萨满融为一体。三股力量。也许它们本来就是一种力量。安公公说,邪灵和恶咒是无法摧毁的。但这把无形剑却可以,我坚信。
我屏息,等着白萨满的剑刺入宝座上的衣服,目光无法移动。却见太后与随身的六名宫女从宝座后面显现。她一直在这里,我们却才看见她。太后突然升高的嗓音,令所有人为之一颤。
“恭亲王,今儿早上我们还在养心殿里见过,商议过红毛子的事,不想,今晚又见面了。恭亲王,你带着这一大班人在这里做什么?可是在排演新戏吗?”
“太后,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