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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良脑子里是完全就是浆糊一坨,被山溪三言两语问住,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们不管他了?”
山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事说来有意思,先行的人是卡佐,随军的人有茗朱,守关的人还有个老狐狸布冬……王这回大约是有些失了分寸,不然以他的细致,怎会弄出这样乱七八糟的组合?你说得倒也不错,不如一会随我去找布冬,咱们卖那老鬼一个面子。”
这里面扑朔迷离,人人各怀鬼胎,青良看不懂,山溪却是心知肚明。
眼下卡佐被俘,生死不明,万一他还活着,布冬那蠢货儿子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但王亲自带人征讨,城主行踪不明,敌人身份暧昧不明,只要是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紧得快要断了一半压抑的空气,在这个时候杀自己人挑起内乱,不是明目张胆地伸手撸王的逆鳞么?
失踪的长安要是平安还好,要是万一有点什么事……以山溪对华沂心性的了解,非得用他的后半辈子秋后算账不可。
这道理那自以为聪明的败家儿子茗朱不懂,布冬却定然明白的。山溪知道,布冬眼下肯定是急着想联系茗朱,没有人比他再关心前面发生的事了,没有人比他再希望冲出大关去往前线,将茗朱带回来自己以身替之的了。
青良不知他们商讨了什么,反正就在隔日日,山溪与布冬这两位元老级的城主,就联手违抗了华沂“不得出城”的命令,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恩威并重地力排众议,当天便组成了一个巡视队,主要由布冬的亲兵组成,打着青良提出的路达的名义,每日派出百十来个人,在关口外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巡视。
可布冬没有等到茗朱的音讯,却先发现了来自四十里外一个山谷中的异动。
那天正好是布冬亲自带人出来的,老头子瞧见了似乎是大部队的人掀起的烟尘,立刻当机立断,带了两个机灵又麻利的兽人,离开巡视区,前去探查了一番。
当时天还亮着,荆楚才命人停下做饭,战斗也还没开始。
布冬悄悄地从山坡上往下张望了一阵子,对旁边的人说道:“你看见那些铁家伙了么,比常人的行动速度慢好多,但是轻易别人也打不动他们。”
布冬抬头观察了一下山谷那一边突起的山峦,定定地盯着山峦上纹丝不动的密林片刻,忽然抬手推了旁边的人一把,低声道:“我明白了!快,我们立刻回去,叫山溪带好足够的弓箭,立刻发兵,谁敢阻拦,就地宰了。”
97、卷五
然而即便是布冬反应快;这来回三十多里的路,等山溪布冬等城主带人快马加鞭地赶到时;也已经是良久之后的事了。
身处最混乱的战场中的华沂本性谨慎多疑;何况面对着荆楚这样的对手,别说是听见哨声;就是他亲眼看见荆楚的人;都要仔细掂量一番是真是假;然而这一回,他确实完全被动地上了这个“当”——为了撕开那棘手的重甲铁人的包围;华沂本是命陆泉与茗朱各带一支人;从两边将这些铁甲人引开,那茗朱原本混在人群中,正看见了卡佐;便登时鬼迷心窍似的命人趁乱将卡佐杀了,谁知过了没有片刻,他就看见了华沂的信号火焰打那边升了起来,茗朱立刻心里一凉,知道自己闯祸了,并且他怀疑华沂已经知道了。
正是因为这样,哨子响起来的时候,茗朱才不顾一切地带人往那个方向冲,他满脑子都是如何立功、将杀自己人那件事功过相抵地圆回来,并没有想到华沂的本意是叫他们聚拢。
他这一手不要紧,可无意中又坑了华沂一回——原本有些要听从命令的人,一见他们这么多人都凶神恶煞地往哨声的方向涌,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就这样糊里糊涂人云亦云地跟着过去了。
且说战之道,三人齐步尚且勉强,五人便难以齐整,更遑论这千军万马混乱不堪的局面,一旦有谁出了一点问题,后果可能被人数放大无数倍。
华沂觉得自己的脑门都在发凉,抱着长安的手不禁紧了紧——整整一宿,他们看似来得出其不意,攻击锐不可当,却仿佛从头到尾都在荆楚的算计中。
他不知道荆楚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荆楚在想什么,就像他至今仍然不明白,当年荆楚是准备了多少年,又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一击得手,做出那样丑恶……却也不可思议的事。
那个男人,他仿佛一辈子都在做不可思议的事。
一时三刻之后,茗朱便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沼泽中,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重甲铁人像是无可攻克一样地站在那,很快便将茗朱带的人给冲散了,叫他顾头顾不得腚起来。
茗朱毕竟年轻,阴谋诡计虽然如同与生俱来的才能一般,可对这种阵仗到底是乱了阵脚,他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踩进了泥潭里,却是回头看不清自己陷得有多深,抬头看不清前面的出路,本能地踟蹰害怕起来。
可是战场上的事,说是瞬息万变也不为过,生死一线,那有时间给这些阴谋家深思熟虑?运筹帷幄的通常自己并不到战场上来,上了场,拼得就是勇气与运气了。
若是没有当机立断的才能,那便得有千万人吾往矣的戾气,茗朱不明白这个道理——此刻别说他面前是一群铁人,便是一面铁墙,他也得想办法从中间穿个洞过去,这样还有一线生机,一旦退却,先败了自己的胆量,非得兵败如山倒、被人在乱军中砍成肉酱不可。
也许荆楚真的是把这些兽人都看透了。
好在陆泉早年便跟着华沂,脑子有几分清明,并没有跟着茗朱的人瞎起哄,他约束手下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华沂身边,用力抹了把脸,问道:“王,我们下一步可怎么办?”
“怎么办?”华沂低低地反问一句,过了片刻,冷笑道,“自然是凉拌吧,我算是想通了,方才吹哨子的定然不是荆楚其人,他此刻恐怕在某个地方龟缩着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陆泉一呆,问道:“那……如何是好?”
“没办法,茗朱那边至少叫我们折损三分之一的弟兄,我们本就就不以人数见长,加上他们的人虽然高手不多,却有那讨人厌的重甲还有那群逢人就咬的疯子,眼下硬拼,恐怕是拼不过他们的。”
华沂并没有慌——至少看起来并没有慌,叫陆泉也跟着他放松了下来。
只见他顿了顿,又道:“方才我遇见了卡佐,瞧他的装束,应该是潜入了对方的地盘,本打算刺杀荆楚,那说明对方的主帐原本应该就在这附近。你想,荆楚一个亚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躲自然要靠人保护,且不能太大张旗鼓……这会众人都在往西南角涌,我推算,他不敢完全逆着人流,否则登时便会被人察觉出不对,他定然是在某一个阶段顺着人流走的。”
陆泉眼珠一转,立刻道:“方才茗朱正是自东北往西南冲,王的意思是……”
华沂心思急转,立刻便明白了——陆泉与茗朱方才分别占住了东北西北两边,茗朱走对角奔着另一头去了,想来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一般地被他带过去的,包括敌方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陆泉从另一边到自己身边稍近,却眼下才刚到的缘故,肯定是中间险些被人流冲断,拖了他的速度,那么荆楚是在……
“往南——哦,那还有片小林子,他奶奶的,这王八蛋大概早就想好了退路。”华沂磨了磨牙,对陆泉道,“找几个好手……不,我要你亲自带人去,从东边绕过去,给我搜!我们擒贼擒王。”
陆泉先是眼睛一亮,下一刻华沂却又泼了他一盆凉水,华沂叹道:“我们已经失了先机,眼下是背水一战,你要是成功了没别的话说,要是我想错了或者你做错了,今日也就不必回去了。”
陆泉神色一凛,飞快地领命而去。
华沂扫视他剩下的人手,心里大约有了数,包围是绝不够的,硬拼是拼不过荆楚那些古怪的重甲人的。他将目光投向茗朱的方向,那里乱哄哄一片喊杀,什么也看不清。而后华沂慢慢地开口道:“都往山谷边上撤,尽量上山。”
最先听见的侍卫闻言一惊——这是要不战而败么?兽人族可自古没这个规矩!
然后他听见了华沂的后半句,华沂接着道:“山谷多林,眼下正是冬天干燥,准备助燃的东西,万一陆泉不成功,便直接放火。”
这是要自断其腕么?那侍卫讷讷地问道:“那……其他人……”
“我早说过,战场不比城中,若是胆敢有人私下行动,定杀无赦。”华沂的话音微妙地顿了一下,男人的脸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冷硬得有些不近人情,接着,他低低地、但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人方才不听我的调度,以后也不必听了。”
侍卫一激灵,躬身后退,本能地因畏惧而服从了这个疯狂的命令。
“我与你同父所生,一脉相承。”华沂心中思忖道,“难道我就斗不过你么?笑话。”
这时,软绵绵的靠在华沂怀里的长安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攥住华沂腰间一把备用的小刀刀柄,抬手便要往外拔,可惜手上没了力气,一时没拔下来,反而在那刀柄上留下了一串血迹。
华沂一把按住他的手背:“你干什么?”
长安的脸颊已经从惨白变成病态的嫣红,他微微抬头看了华沂一眼,低声道:“给我刀,我还能杀人。”
华沂怕给他伤上加上,并不敢生硬地将他的手拉下来,只能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背,不让他动,见他已经快烧糊涂了,于是耐下性子来轻声哄道:“行了,给你刀你站得起来么?你的刀早断了,我听说连你那怪胎老师刀断了都消停了那么长时间,你逞什么能?”
“我和他不一样。”长安几不可闻地说道,他的话音有些含糊,几乎是断断续续的,可语气却听起来特别的坚定,“我承认他比我强,但我们是不同的人——我宁可……拿着刀死,也不愿意守着一把断了的破铜烂铁,可怜兮兮地躲在……”
他的话音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华沂仿佛从他的喘息声中听见了他胸肺中传来的不详的杂音,双手将长安打横过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宁可?你骨头倒是硬,可你若死了,是想把我一起坑死么?”
长安一呆,原本被烧得糊里糊涂的眼神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得清明了些。
华沂笑了笑,又对他说道:“怎么,不痛快了?觉得委屈你这大英雄了?我这么多年白对你那么好了,叫你为我委屈一下又能怎样?”
他这句话没说完,便卑鄙地偷袭了长安的后颈,轻轻一捏,便将他捏晕了——这回连心里委屈也不必了。
只说那荆楚原本优哉游哉地在树林中站着,忽然,旁边的渊松耳朵动了动,表情一正。
他周围的所有兽人都站了起来,荆楚却忽然笑了。
98、卷五
正是擒贼擒王的陆泉他们来了。
一刹那间;只见几条黑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扑了过来,直取荆楚其人。渊松马上在化成了巨兽;咆哮一声;一口将一个兽人咬到了一边,两人飞快地滚了开去。
同时;荆楚身后闪出一排侍卫;一水人高马大的兽人;身上全穿着重甲,眼神却呆滞狰狞得要命;仿佛是没有生命的傀儡;迅速与陆泉等人缠斗在一起。
陆泉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一动上手,他才如梦方醒一般地明白了什么——这些穿重甲的人与其他人不同;要知道再贴身的铁甲也毕竟是钢铁的东西,与棉布纱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