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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没动,只是简要地开口道:“新来的。”
“新来的?”亚兽微一挑眉,目光落到长安身上穿反了的衣服上,面带厌恶地说道,“连衣服也穿错了,还是反的。”
长安没吭声。
亚兽又问道:“你有令牌么?”
长安从怀中掏出了令牌。
亚兽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将信将疑地将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随后丢回给了长安,摆手道:“狗洞的令牌……行,那你去吧。”
长安松了口气,将令牌收回。
然而他走了还没有两步,却听那人在他身后不远出再次出声道:“等等,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疑,帽子摘下来,给我好好瞧瞧。”
长安背对着他,抬起一只手,缓缓地伸向腰间,隔着反穿的布料,他摸到了腰间的小刀的痕迹。真是实在不行,便只能杀了他……杀了这些人。
只是麻烦得很,他只有一只手能动,不但可能见不到卡佐,还会打草惊蛇,太可惜了。
可是长安不会圆谎,他做戏做到这地步已经是十分为难了,对方硬要怀疑,他一时真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
长安一边心思急转,一边破罐子破摔地由着性子,冷冷地反问道:“想来掀我的帽子,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手已经触碰到刀柄,只要轻轻一拨,只要……
就在他手背上青筋突起,准备发力的时候,长安听见那自己背对着的亚兽轻笑了一声,口中道:“首领就喜欢找些不懂事的刺头来当牧羊人,唉,行吧。”
说完,竟然就这样走了!
长安的手心已经布满了汗。他既然已经开了口,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自己应有的“身份”,便索性不再遮掩,大步流星地往那山洞中走去。
有了令牌,他毫无障碍地通过了门口的那两个傻大个,一路往里走去。
才不到十几步远,长安便听见一声惨叫。
成年男人平日说话的声音比女人粗些低些,然而真的疼到了极致的时候,发出来的尖叫声竟有些不辩男女了,那嗓音像是被什么劈开了一样,惨烈得长安也忍不住顿了一步。
那山洞里面比外面更要守卫森严,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过百步间,长安的令牌便被不同的人查看了三次,方才走进了一条小小的通道,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长安进去,山洞中照明昏暗,似乎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河,河中水声巨大,长安片刻便习惯了洞中黑暗,这才看清,河中竟是有人。
一水的兽人大汉,却是哭爹的也有,喊娘的也有。
那水中不时有小鱼跳出来,牙都反光,长安亲眼看见它以肉眼几乎难以企及的速度,硬是从一个男人肩膀上咬下了一块肉来!那人惨叫一声,身上的血染红了一小块水,几乎晕了过去,却被岸边的人用长木棍挑住了身体,然后又按着他的头进了水里,几次三番,将这男人重新激醒了过来。
其他人与这人大同小异,都是被咬得血肉模糊,只见一群人都是拼命地争着抢着往岸边爬,在躲避那些会咬人的鱼时,也拼了命地想要挤掉别人,他们手上都带着给奴隶带的那种钩子,够破皮肤,显然是暂时无法化兽的,那些河边站着的有兽人也有亚兽,彼此分工合作竟十分相得益彰——亚兽走来走去,将准备爬上岸的池中人都踩下去,兽人力气大,便负责将晕过去的重新弄醒受折磨。
长安放慢了脚步,从池边走过,一时间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直到他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在那里险些撞上一个人——那人……似乎是个男人,应该是个亚兽,却不若寻常亚兽身形,他只有成人腿长,脑袋缺奇大无比,歪嘴歪眼,嘴仿佛合不上,一口黑黄相间的牙便里出外进地呲在他的嘴里。
长安亲眼目睹了一个绝望的池中人冲他大喊道:“爷爷,救救我吧……爷爷,您是我爷爷!”
这样叫了足有十来声,那矮子方才满意,微一点头,叫人将那池中人拉上了岸,长安心道,看来这是从那池子里出来的唯一办法了,想来便是为了折辱这些人,才设的这个坑。
走近一看,长安却狠狠地吃了一惊——原来那人双腿上已经没有了肉,只剩下两条森森的白骨!
然而他放眼一望,卡佐却不这里,这叫长安几乎心急似火了。
他拉低帽檐,出示了令牌,恭谨地让过矮子,继续大步往里走去。
81、卷四
长安再往里走;便走进了一个山洞自然隔出的一个小“隔间”中。
只见几个医师全都聚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照顾着几个被水里的鱼咬得不成人形的人。医师们彼此互不交谈;连眼神交流也没有;手脚却十分麻利。
山洞中点着驱臭的香;还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长安久病成医;拿眼一扫,便从这几个医师包扎用药的手法里瞧出了门道——这几个人比起阿叶竟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为什么派这样精湛的医师来照顾这些人?
若是不想让他们死了;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们?
长安走过的时候;一个医师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恶毒地扫过他遮起来的受伤的手腕。幸亏长安心志坚定;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穿过这个比方才还要诡异的山洞。
这时;一个声嘶力竭的惨叫便刺进了他的耳朵里;长安的脚步一步不停,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往里走。
过了一段长长的过道之后,他便看见了卡佐。
卡佐像死猪肉一样地被吊在顶上,好好的汉子,不过短短这些时日,已经瘦得肋骨都凸出了皮肤。
一个半大的少年拿着带着尖刺的鞭子,往盐水里沾了沾,随后开口问道:“你服了么?”
卡佐毫无声息,少年抬手便是一鞭,尖刺处带下了一层血肉,卡佐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那少年又用变声期那种特有的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服了么?”
卡佐聚积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对着那混账小崽子呸出了一口。
少年越发卖力,噼里啪啦地抽起他来,长安心头顿时泛起杀意,手已经伸进了怀里,才要发作,他便见到一个中年人上前,抬手止住了那少年的动作。
中年人问道:“打了多长时间了?”
少年老老实实地说道:“半个时辰。”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仿佛老师传授经验似的说道:“你啊……就会卖傻力气,哪里是这个打法的?你就不手疼?我告诉你,你不停地打,这人疼得都麻了,抽在他身上的鞭子都没了知觉,你不是白费力?再重一点,他直接晕过去,或者干脆死了,你怎么办?我们这可不兴出人命。”
长安听见这样诡异的话,脚步顿了顿,躲在暗处,仔细听那人说。
那少年问道:“师父,那怎么办?”
中年人一挥手,便有人抬上了一个架子,将卡佐放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将他抬了起来,长安忙不动声色地小心跟了上去,只见卡佐被送进了最深处的一个山洞,此处别有洞天,还没进来,一股暖香便扑鼻而来,长安不敢靠太近,远远地躲着看。
一个医师模样的人迎了出来,亲自扶过卡佐,随后,两个漂亮的小女奴端着水罐走上来,哼着娇娇的调子,伺候着卡佐喝下去,又将他放在了轻暖的帐子里。
帐子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小石头桌,上面罗列了各种瓜果吃食,几乎说得上是丰盛了。
那洞口大开,里外都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对方,外面遭的是人间地狱的罪,里面享的是温柔乡的福。
此情此景简直不合情理得叫人汗毛倒竖。
长安听见那中年人带着拎鞭子的少年,站在门口说道:“男人的血性都是在逆境里才会有的,一旦激发出了那种东西便麻烦得很,因为越压迫,他反弹得便越是厉害,你如何能驯服他?唯有叫他体会过最美的女人,最甜的好酒,在暖张中睡上一觉、享受一番,再让他听见外面人的惨叫,才能真正激发他的恐惧。你记得,越是享受,他便越是恐惧,疼痛不能击垮一个人,不真实的美梦才会彻底把他踩到地上,到时候才能彻底驯服这个人,你懂了么?”
少年面带崇拜地看着中年人。
“快些吧,首领等着用这条狗,要赶紧驯好才行。”中年人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走了。
少年将目光投入到了洞中,表情有一点艳羡,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奴半/裸的胸口,喉头动了动,随后艳羡褪去,他脸上露出了同外面的医师如出一辙的疯狂的恶毒来。
长安看得分明,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少年看似在驯“狗”,难道他自己便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狗”?
长安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自己隐藏在了一块巨石后,左手摸出了小刀,再次耐心地蛰伏起来,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长安这番险象环生,却殊不知自己这一走,可给别人惹了麻烦。
华沂为人周到,长安要过去的事,早就跟在原地待命的陆泉打好了招呼。
陆泉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却发现零零散散地来了一帮,唯独他等的那个没有到。
等他挨个盘问过来,这群人就跟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全变成了没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完全就跟他们主人一个德行。
陆泉给气得简直连火也发不出来,一拍桌子,要把人都抓起来。
正巧布冬的大儿子茗朱跟路达走进来,两人一起赶紧给拉住了,路达按住陆泉的肩膀,茗朱赶紧小声劝道:“别别,陆泉大哥,打狗也得看主人呢,城主过来以后,见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关了他的人,你要怎么和他交代?”
陆泉冲他嗷嗷的叫唤:“少放屁!那我现在怎么和王交代?”
茗朱叹道:“哎呀,城主都不琢磨怎么去和王交代,你替他着什么急?”
华沂把卡佐撸下去以后,为了安抚布冬一支,便破格把茗朱抬上了海珠城中的七大长老,这次他又在他阿爹布冬的示意下,特意自清跟着陆泉出来带兵领将。
布冬是个老谋深算的混蛋,他的两个儿子——茗朱他们兄弟两个,茗朱继承了他阿爹老奸巨猾慢条斯理的那部分,然后又好心地把混蛋不说理的那部分留给了他的死鬼弟弟。
陆泉被两个人按住行动不得,挣扎了半天,最后只得梗着脖子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他把一群侍卫轰了出去,驴拉磨一样地在屋子里转圈——他们一群人踌躇满志地离开王城,打算找到敌人大干一场,谁知莫名地突然被王城传来的急件叫停在这里,也没人站出来说明原因,只是不让动。
众人原地摩拳擦掌,手脚都磨出了三层老茧,马上要在沉默里炸起锅来了。
就在这时,陆泉听到了长安要来的消息,可他精神还没来得及一震,这不着调的城主的人就半路不见了,陆泉乍一听见这消息,简直就像是在热锅上爬着的蚂蚁被当头浇上了二两热油,整个人都炸了。
陆泉是个不善言辞的急脾气,远比不上他的兄弟山溪有心,此时此刻,感觉就是华沂长安他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内情,全都讨厌兮兮地藏着不说,让他猜也猜不到头绪,想也想不出理由,困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被憋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要是长安在他面前,陆泉绝对会不善言辞的扑上去老拳揍他一顿。
路达跟茗朱对视一眼,走出了陆泉的临时帐子。
比起茗朱,路达显得心事重重。
一方面他也和所有人一样,从斗志十足转成焦虑万分,另一方面,他也在想念阿姝,华沂下令叫他们停在原地不许动,算来他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见过阿姝了。
路达每天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