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用一种近乎是温柔而有些羞涩的语气,略微有些生硬笨拙、却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对你好的。”
这显然已经达到了长安能说出来的情话的最高水平了。
华沂本来觉得自己听到他这样的话会想笑,然而真的听到了耳朵里,他却笑不出了。
他觉得那几个轻飘飘的字像是一串小锤子,在他的心上打了钉子,钉得很深,深到他不由自主地便相信了。
幼时他也曾父母双全过,然而毕竟年纪小,心智不全,以至于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刻是有人把他放在心上的,好像一根极细的线,把他和这海阔天空的苍茫人间连了起来,一刹那便戳破了他心头的血,叫他心里像是瞬间便爆发出了十座大山的地火,灿烂又热烈,灼灼纷纷,岩浆如同奔向东海的江河,横冲直撞地灌进了他的每一根血管中。
他本来打算得好好的,正好趁着今天也累了,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欲望,先让这傻小子尝尝甜头,最好哄他个晕头转向,长此以往,晕头转向的时间长了,人自然就在他手里,任他摆弄了。
没想到晕头转向的又变成了他自己。
“睡吧,”好半晌,华沂才回过神来,并没有从长安手中挣出来,任他抓着,在他身边躺下,横起一条胳膊,轻轻地搂住他,带着一点鼻音低声道,“陪我躺一会。”
等华沂醒过来的时候,长安已经不在屋里了,这一天没轮到长安巡视,这个时间应该是雷打不动地去练刀了。
华沂在他的被窝里赖了一会,没想到一翻身,却发现枕头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石头。
海边有很多五颜六色的石头,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可是花里胡哨十分好看,有些年轻的姑娘们没事的时候喜欢去捡,而这一把还是被人细细挑选过,大小都差不多,甚至看得出用水洗过,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格外好看。
华沂愣了一会,眉毛越挑越高,拿起一块黄色小石子放在掌心端详了一阵子,终于哭笑不得地想道,那臭小子把他当成小姑娘讨好了。
而此时路达和长安在外面,对战了已经有一会。
青良照例是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自惭形秽,到最后简直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安将路达掀翻以后,简单耐心地指出了他几个没练好的地方,一转头看见青良这低头上坟的模样,哪怕一大早心情再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路达从地上将他自己的尖刀捡起来,快嘴快舌地替他的师父教训道:“让你好好看着呢,你低头干什么?”
青良羞愧至极地瞥了他一眼。
路达摇摇头,大步走过来,将一把木刀捡起来塞进青良手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废物!别在那站桩了,过来我教你!”
他与青良磕磕绊绊的相处,时常也是有些兄弟情的,只是这些兄弟情总是会在“青良配不上当他兄弟”的这个想法中沉沉浮浮。路达一会觉得青良可怜,因此教他的时候也十分尽心,一会又觉得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东西,可怜得着实可恶。
而这种复杂而单薄的感情,到了长安面前,就有了别样的味道。
路达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哗众取宠地喜欢引起别人注意的时候,而他亲近的人不多,这位年轻却喜怒不大形于色的师父是头一个。路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喜欢在长安面前做作地表现一番,以唤起他一点注意。
青良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对比人物,有时候不和青良在一起,路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神武。
出于少年这一点无法言喻的小虚荣心,才有了长安在教他的时候,总是让青良在一边看着的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替他师父收了个大个徒孙。
然而这一天,长安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靠在一棵老树上看了一会,他的眼神很快就涣散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所幸路达教着教着,自己也认真起来,没有注意到。
直到路达教出一身大汗来,见长安半晌没出声,才回过头来试图引起他注意的问道:“师父,这样对么?”
长安如梦方醒地抬起头来,发呆似的盯了青良手上的木刀片刻,随后突然没头没脑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路达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你干什么去?”
长安:“去海上看看。”
长安不喜欢水,自从漫长的冬天过去,他们不再为食物发愁,长安也有了新的任务以后,他就再也没下过海,这些路达是知道的,因此他更加吃惊地问道:“大冷天的你往海里跑什么?”
长安道:“我还是觉得几颗石头不大像话,我要去海里找珠子。”
路达:“……”
等他走得人影子都不见了一个,青良才怯生生地问道:“找珠子干嘛,给首领么?”
路达听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浮现了“色令智昏”四个字——尽管他对这么个深奥的词还很一知半解。
他气哼哼地用刀背敲了青良的脊梁骨一下:“还不快练你的刀,废物!”
青良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还教我么?”
路达道:“教什么教!你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看了那么多遍看不会?自己练!”
说完,少年一个人哼哼唧唧地走了——练刀?练个屁,他那跑调的破师父都没影了!
路达闲逛到了大平原那里,旁观了一会族里的武士们锻炼,有些无聊,便想上山玩一会,谁知才走远了一些,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扑了出来。
这可把路达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地将尖刀抽了出来,往旁边闪了半步,惊疑不定地抵住了对方的脖子。他才看清,突然扑出来的这个人是个半瞎的老东西,腰弯得就像割草的镰刀,半张脸都被毁了,疤痕丛生,早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一只眼睛明显是睁不开了,另一只眼浑浊不堪,瞪着昏黄的眼珠死死地打量着他。
这是个生面孔,路达皱了皱眉,冷静下来,冷冷地问道:“你是那些让首领放进城的人么?”
老东西依然只是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路达见他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恨不得迎风打摆,觉得自己拔刀的反应有点过,似乎很是丢面子,于是干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尖刀收了回来,白了这胆敢拦路的老东西一眼,“呸”道:“敢情是个老傻子。”
见他要走,老家伙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骨瘦如柴的爪子一把抓住了路达的手腕,他的手冰冷的就像死人一样,皮肤褶皱,眼睛发出诡异的光,看得路达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又惊又怒地甩开了他,怒道:“我们好心收留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要干什么?”
“收留……”老家伙突然咧着嘴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如鬼魅一般,他盯着路达问道:“我认识你,小东西,你叫路达是不是?”
路达一愣。
只听这人又道:“还有洛桐呢?洛桐死了么?一定是死了,哈哈,新首领如何能容得下旧首领,我就知道他得死。”
路达道:“洛桐在逃难的时候伤了一条腿,自己死的,碍首领什么事了?”
老家伙脸上又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路达道:“先是大长老,老瞎,然后是洛桐,就剩下了你这么一个数典忘祖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好啊,真是好!谁给了你仁慈,给你卸了枷锁,你这奴隶小子?”
这句话戳中了路达的心头痛。
纵然在华沂的默许下,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他的奴隶身份,大家都把他当成长安的小徒弟对待,然而路达自己是记得的,他曾经是个带着枷锁的小奴隶,下等人里的下等人,比那些亚兽木匠石匠还不如,这无时无刻不在戳痛着少年那薄如蝉翼的自尊。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老家伙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不怕死么?”
老家伙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身体悬了空,几乎被卡得透不过气来,却依然不依不饶不惊不怕,仿佛一个真正的疯子,他对着路达的脸说道:“你阿爹是大长老的心腹,你是个勇敢的武士家的少爷,却乐意给杀父仇人当奴隶,你都不怕丢人现眼,我还用怕死么?”
路达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老家伙却对着他冷笑不语。
就在这时,卡佐满头大汗地带着几个兽人跑了过来,远远地喊道:“哎哟,在这呢!”
他两步跑了过来,从路达手中将老东西抢了下来:“怎么叫你抓住了?首领对他们这些人仍不放心,叫我带人看着他们,我不过撒泡尿的功夫,这帮小子就给我偷懒,让这疯子跑了出来。”
路达讷讷地道:“他是……疯子?”
卡佐擦了把汗,随口道:“可不是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他的同伴都没人理他,这老东西……哎,长安呢,怎么没让你练刀?我说孩子啊,想长成男子汉,可不能偷懒啊!”
他絮絮叨叨地还说了什么,然而路达心里惊涛骇浪,却没听进去了。
59、卷三
卡佐叫人将这老东西拎得远了一点,堵上了他的嘴。
他纵然不算是外粗里细,但至少耳聪目明,其实听见了路达他们的对话。
卡佐沉吟了片刻,叫人把这老东西直接押给索莱木,又叫人偷偷盯着路达一点。
且说路达。
路达自然知道他的阿爹是什么人,他甚至记得当年押送奴隶的时候,长安一刀砍了那个跟他关在一起的人的事。
就是那一刀,叫他对长安这个人从此印象深刻。
他并不是奴隶秧子,天生就喜欢伺候人,然而他知道自己被分给长安,心里竟有一丝窃喜。
他像青良一样,惧怕面无表情的执刀杀人的男人,但又和青良不一样,他并不惧怕杀人,并不惧怕成为那样的男人。
大长老叛乱的时候,他年纪小,对那些事情一知半解,带着压抑的畏惧和渴望跟在长安身边,直到那场空前绝后的天灾成全了他。
到如今,路达长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兽人少年,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和首领他们敌对过的阿爹。
他没了心情在林子里玩耍,闷闷地往回走去。心里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不知道自己应该“偏向”谁,是师父他们,还是他的亲爹。
一方活着,一方已经死了,一方风华正茂、权力正好,一方已经明日黄花、成了黄土下的骨头,以及……
一方不共戴天、恩重如山,一方累他有了个不光彩的出身,却也给了他出身。
少年人喜欢钻牛角尖,钻着钻着,路达就委屈了起来,以至于他将这样的委屈迁怒到了正在刻苦对着木桩练木刀的青良身上。
路达气冲冲得像个发怒的小牛一样冲到了青良面前,不由分说地用自己隔着刀柄的刀往青良那肥屁股上削去,青良“哎哟”一声,弹性十足地将他的武器给弹了回去,一蹦三尺高,双手捂着腚,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路达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学了有一年了,居然连木刀都没有换下来,你这废物,将来能干什么?”
他这一回脾气发得毫无征兆,青良不知道他这是闹得哪出,愣头愣脑傻乎乎地听着。
路达大吵大闹道:“我们要打仗,你能干什么?拖累!废物!”
青良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乱转,羞愧得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更遑论反驳一声。
路达将手中尖刀往他面前一摔,气得像个蛤蟆一样,脸都鼓了起来,转身就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青良发这样大的脾气,只是忽然觉得,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这个废物的命,洛桐首领兴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