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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这实心眼的便依言去找了索莱木。
这期间,部落中大小事宜一时间全部压到了一起,权力交接无小事,华沂要施压,要立威,要定新的规矩,要开始拉拢自己的人,把他忙了个昏天黑地,等一切开始缓慢步入正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林中树叶黄了一半。
华沂一闲下来,便想起了长安,打算去关心关心他在干什么……结果在索莱木那里找到了长安。
华沂目瞪口呆地看着索莱木坐在一棵倒了的大树上,翘着二郎腿,支使着长安并一帮子侍卫给他搬石头,将石头垒成了个大坟堆的样子,上面还插了一棵摇摇晃晃的狗尾巴草。
然后索莱木站起来,双臂平伸,做了个仿佛要拥抱苍天的动作,闭上眼睛口中大声道:“狂风!”
一群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只得遵从了索莱木的指示——齐齐向那棵坟堆上的狗尾巴草吹起气来。
索莱木等着狂风吹够了,又下令道:“闪电!”
这回半天没了动静,索莱木飞快地睁开眼,瞪长安:“你发什么傻呢?闪电呢?快给我闪!”
长安心里隐约觉得这是件蠢事,可是索莱木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当年大天神坠天之景的重现,能招来真正的神明现身,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是有什么根据,反正好像真的似的。
长安于是从小腿上拔下一把小匕首,一抬手,将小匕首丢了出去,寒光一闪,将那风骚的狗尾巴草削掉了一半。
索莱木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继续道:“雷鸣!”
华沂旁边的一个闷头闷闹的男人依言拿出一个铜盆,直接用自己硕大的拳头砸了上去,“咣”——打雷了,把华沂吓了一哆嗦,耳朵里嗡嗡的。
索莱木原地蹦跳:“大雨!大雨!”
只见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去了一个人,听了指示,立刻将手中木盆的水哗啦一下泼了下来,气势非凡,准头一般,将地面上的一群人都给泼成了落汤鸡。
索莱木毫不在意,随手抹掉了脸上的水,往前一扑,五体投地,呜哇乱叫道:“神!神!神!”
华沂指着他问旁边敲铜盆的那个男人道:“陆泉,这是怎么回事?”
陆泉的领口还可见没拆的绷带,闷头闷脑地说道:“索莱木要招神。”
“招个鬼!”华沂两步走过去,一脚踢在了跪在地上没完没了地鼓噪的索莱木屁股上,“吃饱了撑的,闲得他娘的哪都疼——长安,你也给我过来!”
长安站在原地揉了揉鼻子,湿淋淋地打了个大喷嚏。
华沂的肝火把他烧成了一个大锅炉,简直要从头顶冒气了。
周围几个部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齐齐传了信,要过来道贺,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华沂本想找自己人商量商量这件事,结果竟然目睹了,这群“自己人”是怎样一个一个地把自己泼成的落汤鸡的。
混账,是可忍孰不可忍!
30、第三十章内忧
此时,虽然华沂这个新首领开始做得有模有样,然而巨山部落内里,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内忧外患的紧张。
一来,传说中临近的几个部落要派人来道贺,尚且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二来新加入的黑鹰的一群人依然是以卡佐为首、不合群到了一定的地步。
卡佐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士,能干能战,只是傲气冲天,脾气也不好,以前还在黑鹰部落的时候,就在一年三次的大集市上跟巨山的人发生过冲突,此时更是与原住民闹起来没完。
他们从一开始的互相瞪、言语挑衅、动手推搡,很快便动起手来,上升到了流血事件。双方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来我往,谁都自以为不是好惹的,恐怕是要斗争到底。
除非他们闹到自己面前,否则华沂是打定了主意要装聋作哑。
洛桐就是个性情比较温和的人,这位新首领比以前的还会笑脸迎人,即使藏针,也是绵里藏针,对谁也没架子,到了部落里,更没见他对谁动过一回手,甚至他连手上的兽纹都没露出来过一回。
华沂冷眼旁观,知道自己眼下最好先将其他的事理顺,不适合卷进他们的麻烦里,非得到了一个一触即发的临界状态,才是他作为首领应该站出来、把他们一举收拾了的时候。
于是到了初一这一天,按规矩,每月这一天,部落里的首领要请长老们以及最好的勇士一同进餐,商量部落里的大事。
华沂本意想问问索莱木要不要给他当大长老,结果瞧见了这样一出猴戏,连想说什么都给气得忘词了。
偏偏还有不会看眼色如长安者,揉了揉鼻尖,问索莱木:“你说的神在哪呢?怎么没来?”
索莱木拍拍屁股爬了起来,指着华沂没好气地道:“让他吓跑了!”
长安抬头去看华沂,华沂用力将自己的脸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他,谁知他的目光毫无杀伤力,长安径自拧了拧袖子上的水,仍然困惑地问索莱木道:“神能被他吓跑?那这神还能有什么用?”
华沂:“……”
索莱木“哎呀”一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可真羡慕你,什么都不懂,每天吃几块肉、啃几个果子就过得很美了——你想,人好好地在地上生活,为什么要找神灵呢?那是因为我们肉眼凡胎,什么都看不透,纷纷扰扰、庸庸碌碌,一天忙到晚,魂灵找不到尺寸的休憩之处……小崽子,你听得明白么?”
长安显然是没听明白的,于是索莱木大有“世间虽大,苦无知己”的遗憾感,唉声叹气地用自己刚刚拍过屁股的手去揉长安的脑袋,还没等碰到,就被华沂黑着脸一巴掌拍下去了。
“再动手动脚,废了你那只爪子。”华沂没好气地说,“躲远点,一身洗脚水,恶心死人——好好的人,跟着你越长越歪。”
他说完,便勾住长安的肩膀,把他拖走了,似乎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这位身上的“洗脚水”比索莱木还要多一点。
索莱木干柴一般的鸡爪悬空,无处着落,于是讪讪地缩了回来,捏住鼻子,长长地擤了一声。
华沂听到,心想,这样的奇珍异兽如何能担当得起一族长老之首?难不成就凭他擤鼻涕时一口气憋得比别人都长么?真愁死他了。
华沂一路把长安揪回了他的帐篷,只见长安“家里”依然是家徒四壁,全部的“财产”只有横在床头的一把大马刀。
华沂对他心里存着感激和亲近,没少派人给他送东西。可那些贝塔、珠石、皮革并一些奇珍,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屋角长蘑菇,可见主人连翻都懒得翻。
长安自己去把自己弄干,华沂便皱着眉头打量着他的住所,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是他硬要把长安留下的,留下人以后,他又疏忽了这位小兄弟。
长安人生地不熟地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部落里,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自己能有什么意思呢?被索莱木一拐,可不就是跟着他鬼混去了么?
于是华沂将声音放轻柔了些,问道:“你平时除了跟索莱木玩,还干什么?”
长安背对着他,把头发擦得乱七八糟,然后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扒了下来,说道:“练刀——我没跟他玩,今天是他叫我去,给他帮忙。”
华沂的目光好巧不巧地便落在了他身上,只见这少年的身体跟他的脸一样缺少血色,却是骨架端正,有薄而匀称的一层肌肉裹在骨头上,动作间仿佛含着某种含蓄的力量感,肩膀算不得宽厚,可这一看,也算不得单薄了,往下是一截是凹进去的腰,细细的一段,扎在湿淋淋的裤子里……
华沂看着看着,莫名地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盯着人家换衣服,可是他又一转念,心想都是兄弟,有什么值当避讳的?又不是心怀不轨,所以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怀不轨一样,理直气壮地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感觉自己是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一个又轻又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小的孩子猫似的悄悄地掀开门外的帐子,也不推门,就着门缝遛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水罐。
华沂这才回过神来,目光有了新的落脚点,欲盖弥彰地移动到别的地方,打量起这小东西空空的手脚。
奴隶身上的枷锁是终身不拿下的,尤其手上的锁,构造非常奇特,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锁扣,上面挂着个极精细的倒钩,那钩是用干兰水泡出来的,直接穿进奴隶的皮肉里,专门给有兽纹的兽人奴隶带,可以让他无法完全化兽,最多只能化成半兽,干活方便。
若是主人家里有女眷或者亚兽,则出于安全考虑,就会定期给奴隶灌干兰水喝,兽人则完全失去化兽的能力。
因此常年累月,那些奴隶的手上便都带着疮,有些人手上化了脓,里里外外烂得骨头都瞧得见。
可这小奴隶身上却干干净净,要不是华沂看他算机灵,亲自关照着把他送到长安这里,认出了他来,几乎还要以为这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小奴隶路达见了华沂,依然阴沉沉地一句话也不说,将水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弯下腰捡起长安换下来的湿衣服,抱出去洗了。
华沂这才问道:“他身上的枷锁呢?”
“砍了。”长安说道。
华沂吃了一惊,问道:“怎么砍了?”
长安一边套上干的衣服,一边说道:“对准锁缝,刀刃一别就断了——他进进出出叮当乱响,烦。”
华沂默然不语,卧榻之侧怎能容得下一个心怀不轨的奴隶这种事,跟长安是说不清楚的,这少年身上有种唯我独尊一般的野性,啥也不在乎,在充满毒虫野兽的林子里都敢闭眼就睡,哪里会把一个浑身没有几两肉的小崽子放在眼里呢?
华沂嘴上没说什么,觉得头疼。
傍晚的时候,一席人在露天搭起了台子,月初议事的时间到了,然而这一回似乎格外隆重。
华沂特意嘱咐长安带上他的刀,连索莱木都穿戴一新,重新排列了一下脸上那一块一块花花绿绿的分布情况,连他那顶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高帽似乎都被特别刷过,几乎能看出底色来了。
首领坐在正中,众人依次两边落座,一个巨大的火炭架子架在正中,里面烤着一整只的鹿,掉下来的油溅出来“滋滋”的声音,两个奴隶翻烤,还有一个跪在一边,用小刷子刷上香甜的蜜,很快便显现出了焦黄颜色,颜色气味无不诱人。
可惜除了长安,几乎没人注意这头鹿。
华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是慢吞吞地喝着一碗酒水,可是他没有举碗示意,其他人是不能动眼前的酒的,而长老巴书与卡佐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位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过了片刻,有人小跑进来,低声说道:“首领,卡佐和巴书长老来了。”
华沂一点头,对着正中扬扬下巴,说道:“把桌子,还有中间那些零碎都给我搬开。”
众人不明所以——哪有没吃饭呢就要搬桌子的事?
鹿已经烤好了,三个奴隶对视了一眼,服从了命令,用一盆水浇灭火,包着厚厚的皮革,将那巨大的烤火架搬开。
这时华沂抬了一下眼,突然抬手让他们站住,然后用自己的匕首从上面削了一片大腿肉下来,连刀一起递给了长安,说道:“吃吧。”
在场只有长安一个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连索莱木都睁大了眼睛,眼珠转了转,不见外地小声问道:“我怎么没有?”
华沂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