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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极了一个电影里的女特务。她的身旁还坐着男间谍打扮的人,正像电影里编排的那样,这个美丽的女间谍身边围绕着很多个男间谍。他们给她点烟,给她讲各式各样的黄色笑话,和她调情。她显得幸福极了,幸福得我无法去打扰,我只能绕路而走了。这是我妹妹,请允许我这样形容,她像忽然开窍的在风尘中卖艺不卖身的坚贞女子一样,忽然放开了胸怀,戳破了禁忌,于是享受到了从未得到过的“幸福”。我想这就是丧失爱情的女子,我能猜测到她之所以这样,大约是因为她亲爱的鼓手还是不能爱上她,这一番一番的事情过去后。所以唐晓当然也恨我。
她能恨起来,我本以为这是一生都不可能的事,但是现在我知道,她能够恨起来,非常严酷的那一种。
唐晓果然把她过去拒绝过的,婉谢过的爱都收了回来,她的周围总有不断的人。他们让我感到恶心,我完全都不想了解他们就武断地下结论说,他们根本无法和纪言相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可以允许自己放浪形骸,允许自己去和乱七八糟的男子发生简短的感情,现在却完全不能看到唐晓这么做。
我终于感到了我作为一个表姐,已经付出的爱,我曾以为那是虚无的,可是事实上,我对她已经付出了太多的爱和关注。我希望她好好的,特别的好,让所有的人都羡慕。这是个始终如一的愿望。
日子刚好反了过来,唐晓有了无穷的男朋友,而我却是一个人,没错,这是我所希望的,我再也不需要那些高大健壮的伙伴们帮我撑起生活,再也不需要。
12月的一个周末,我仍旧呆在学校的宿舍里,我希望能够等到黄昏的时候,独个出去踩踩门前那片雪。唐晓又不在。我一个人睡到下午4点才被敲门声惊醒。正如我前一分钟忽然预感到的,这个人是纪言。我的头发蓬乱,面容呈现出久睡之后的失水、干燥。我的心原本也是干燥的,直到此刻那个预感使我的心渐渐潮湿起来。我叫他:
“纪言,纪言。”
——我们之间的那道门是半掩半开的,随着幽幽的风在我们中间晃动。风和这扇门仿佛拧成了线,扯住了我和纪言,他的风衣衣角被吹起来,高高地吹起,轻飘飘地拍打在我的腿上。我们就在这段小小的距离内,不发一言地站着,看着。
看着,站着。
多么久之后,甚至当我再也不能听到风声之后,我都知道,风和那日楼下窗外白皑皑的雪可以纪念那一时刻:两个把从前过往全部删掉的空心人,站在风里,他们想着一些那么动人的事。
纪言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他终于说:
“喜欢我的吧?”
我一惊,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发生了,它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已经在我这里悬挂多季。现在他终于让它开放了,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到了花期,或者早已经过了花期。
我不说话。
他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说:
“你过来。”
我很听他的话,向前走了两步,撑开了半掩半合的门,就到了他的跟前。我们从来没有站得这样近,这样近,我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痣和细纹。他把头稍稍探下少许,就吻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吻?它紊乱而充满甜蜜,它像一种甘甜的汁液一样,以液体所特有的缓和流到我的嘴里。我想它终于发生了,爱情,至真至纯的爱情终于从仇恨中渗了出来。我掉下眼泪来,用手环住纪言的脖子。
忽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已经在我不经意间站在了我和纪言的旁边,是唐晓,是伤心愤怒的唐晓。唐晓大声吼道:
“杜宛宛你是在做什么?你不要碰纪言!你放开他!”
我慌张极了,我虽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我并没有做任何不堪的事情,可是我仍旧非常慌张,这一幕发生得完全像一个妻子被捉奸在床一样地狼狈不堪。我松开了他。我和纪言面对着面,唐晓就站在我的左侧,我们一直都没有动,就仿佛是在做一个谁动上一步,就会死掉的游戏一样。
再次先开口的还是唐晓,唐晓冲着纪言进了一步,用手抓住纪言的手臂,大声地问纪言:
“纪言,你解释给我听。这又是为什么?”
纪言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我们相爱了的事实,我想他和我一样,不愿意更加决绝地伤害到唐晓。纪言什么都没有解释,他转身下楼去了。唐晓立刻跟着他冲了下去。只有我,还站在风巡回,人徘徊的门口。我还站着,能听见一点点唐晓和纪言的争执声,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我回到屋子里。渐渐地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上一个时刻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被掏了去,被抹了去,可是那个吻却不能。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仪式,它非常地潦草而急迫,可是它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它宣布了我们的相爱。
它和我从前所有蓄养的爱情都不一样,从前的仿佛是宠物一般在我的掌控之内,我喂它、梳理它,打它、奚落它。而且任意时刻我都可以考虑是否抛弃它。可是现在,忽然有一只野生的兽闯了进来。它异常美丽,可是脾气古怪,阴晴难测。它对于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不知如何喂养它,怎样照顾它。只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我一定要留住它,它是极其美好的东西。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离温暖和酷寒都只有一步之遥的程度。现在我非常明白,我既然爱了纪言,我就必须随他去见段小沐。也许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纪言站在我的身后保护我,十多年过去之后的段小沐也不再是那个折磨我的魔鬼,我们的会面很快结束,而我彻底得到了纪言的原谅,他将永远牵着我的手,不再分离;可是也许,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我跟随着纪言去见段小沐之后,才发现纪言爱的是段小沐而不是我,——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念头,总之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段小沐一定抱着我伤害她的旧怨怎么也不肯放过我。纪言和她是站在一边的,仅仅是他们这作为情人的身份就足以伤我至深,何况他们绝不会饶了我。我从来都不聪明,我对待事情总是以一种过激的态度。我慌张地爱,慌张地恨。我把爱酿成了醇甜的陈酒,用它浸泡自己的心肺,我把恨铸成了滚烫的火钳,用它烧透敌人的胸膛。这些都固定在我的体内再也无法消驱,像营养一样被吸附进我的血液里,像疤痕一样被刻划进我的皮肤里。我想这些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我能恨段小沐如此长久,为什么又在忽然之间爱纪言如此激烈。真的,我从来都不聪明,我也从来经不起美好的东西对我的诱惑,现在我靠近温暖和酷寒的机会各是百分之五十,可是温暖却在我的心里像个发酵的面包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释放出噴香的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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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忍冬花(下) 我经受那个吻的那一天,没有出门,没有按照原计划,去踩一踩门口的雪,而是把自己困在这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面。
我的画板像块破裂的地面砖一样,紧紧地贴在地板上,冬日的严寒使它冰冷冰冷的,上面含蓄地画着男子的侧脸和他有些自恋的手指。而我则像块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的尘埃一样,轻飘飘地贴在床上,似乎随时都有被吹起来的可能。我一直这样躺着,闭着眼睛或者睁着,看着天花板或者窗外的冬景,望见窗外的天亮着或者黑了,午夜到来了。我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在一阵突然而至的开门声中。唐晓回来了。她的睡床在我的对面,她把牛仔色的绣花背包向床上一扔,然后她欠着身子在床边坐下。她看起来非常疲惫,我猜想也许她在异常生气的状态下一个人去马路上闲逛了整个下午。她半天都没有说话,也躺下,看起来正在严肃地想些事情。我不想使我自己这异常关注她的表情被她发现,我就侧过身子面向墙壁,再也看不到她了。后来我听见她坐起来的声音。我翻身一看,她已经下了床,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我的画。她咯咯地笑起来。说真的,唐晓一直是个非常令人着迷的姑娘,可是她的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充满了感染力。唔,不是感染力,而是穿透力。也许穿透力还不够恰当,应该说是杀伤力。我听见曼陀铃般悦耳的笑声,它蒙蔽了我的耳朵,我被这吟吟绕绕的笑困住了,宛如被一只有力的手压住了胸口,已经不能呼吸。她拾起画板走到我的床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跪下,脸俯过来,嘴巴对着我的耳朵说:
“这个是纪言吧?”
那幅画是我在很迷惘的夜里画的,我当时只是信手拿起了笔,并没有想着要画哪个人。然后我的笔上的颜料就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泻了下来,流到画板上就是一个男子的脸了。现在看来,认识纪言的人都能很容易就看出,这男子是纪言。可是我还是不想对着唐晓承认说是。我没有回答她。她的明知故问使我异常紧张。所有的神经都在提醒我,现在的唐晓已经变得乖张、暴戾,我需要躲闪,避免伤害。
她仍旧笑嘻嘻。忽地甜甜地叫起来:
“姐姐。”我猛然一惊,这是我很久都没有听到的称呼,我爱她的,唐晓,泪水已经蒙上了我的眼睛,我终于得到了勇气,我凝视着她,和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姐妹唐晓。
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这是她在最爱的,最敬佩我的时候都没有做过的动作,我闭上眼睛,我相信着那些古来就有的道理,姐妹间是不记仇的。就在我完全信任她,并相信我们已经言归于好的时候,她的手指甲忽然尖利地刺进我脸部的肌肤,深深地,像一个丧绝人性的猛兽一样地凶狠,面部的疼痛像藤蔓一样地爬上来,覆盖了我的整个脸。她又说:
“姐姐,你请从纪言的身边滚开,永远地滚开。”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却像一团龙卷风一样卷裹住我的身体,我的疼痛已经扩散到全身。我从那一刻就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和唐晓言归于好了。因为她和我一样,能把恨一分一寸地刻入骨头里,这将伴随着她一生一世。何况,我真的能从纪言身边“滚开”吗?按照我对爱的深沉而凝重的态度,我必将永远爱着纪言,即便他骗了我,害了我,更何况是旁人的阻挠呢?所以我和唐晓再也无法相爱了。我之间的爱被一个男子所阻隔,我们被这个男子消磨着,再也没有力气去爱旁人了。
冬天刚刚开始,我想总有更加严酷的在后面。深沉的爱之花在这个时候就不合时宜地开放了。面对早产儿我们应当更加宝贵才是。我总是说,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总有可以越冬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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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聚的屋檐(上) 从那之后我很多个周末都没有回家。通常我一个周带到学校来的衣服不过三件,所以现在我就只有三件衣服了。颜料就要用完了,多余的钱也没有。可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想让那个来找我的人扑个空。我就像空空的痴痴的花一样,从昼日到夜晚地支着脖子等着那个赏花人的到来。上次他来的时候,亲了亲花朵,这些令花朵永生难忘。
校园并不很大,我却从没有遇见过纪言。唐晓每天夜晚归来,晚起晚睡。她喜欢在很深的夜里打电话——那些话究竟是说给电话那端的人的呢,还是说给我的,我始终不知道。她总是说他们的乐队今天又排练来着,非常愉快,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说,非常愉快。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