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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心和翠儿姐带着林生,在张牧教授留下的这个房子里住下了。大雨引发的山洪冲毁了山下的房子,山上的这个小房子因为地势高,竟然奇迹般地完好着。
上山来闹事的小将们大多是山下人家的孩子,只有那个为首的小子是从上面派下来的。大人们都知道了张牧教授的惨死经过,都看紧了各自的孩子们,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为首的小将愤愤地跺着脚,面对那么多双愤怒的眼睛,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兴剀湖林场。林场又恢复了喊口号、开会的生活,只是少了那个每天砍五大背干柴的老右派。
杨素心天天教林生识字、学乐谱。甚至她还用木头和马尾做了一把简陋的“琴”,尽管那“琴”弹起来声音像被撕裂了喉咙的老鸹,这些却丝毫不能抵挡住林生对音乐的兴趣。三个人一起种地种菜,一起采蘑菇捕野兽,日子就这样在松涛声里流逝着。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人们都于曾经住在山上的老右派以及现在住在山上的女先生都讳若莫深。对于烈士的遗腹子林生出人意料地考上了高中,成为了恢复高考以来兴剀湖林场的第一个秀才,人们更加无意为难,甚至有许多人对于这个孩子的离开都暗自高兴。至少,当年那个血腥场面的见证人又少了一个。
林生在杨素心的鼓励下,勇敢地背起了行囊。他要带着张爷爷和素心阿姨的愿望,走出这片愚昧的森林。他要带着母亲的牵挂和那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的期盼,走上一条父辈们向往而有无力去走的路。
寒假,林生从外面第一次回家,带回来的是一把很普通的古琴。当杨素心看到古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放出了异样夺目的光彩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一把拉过林生的手,那稚嫩的手掌已经面目全非了,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泡和老茧。
整个冬天,林生都在杨素心的指导下学习古琴。翠儿姐和杨素心坐在火塘边上,屋外的松涛和着林生不太成熟的琴声,使她们沉醉在了各自往日的时光里。
一个冬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看着病情日见沉重的杨素心,林生再也迈不开他的脚步了。翠儿姐却说:“好小子就要出去闯,闯出一翻天地来才对得起死去的张爷爷和你爹,才有脸回来见素心阿姨和我。”
林生含泪带着杨素心用工整的小楷凭着记忆抄下来的各种琴谱,继续了他的求学之路。身后是翠儿姐那已经不再清脆的声音:“家里有妈撑着,妈还没老。你要注意身体,要吃饱饭,不要拼命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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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心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里,梦到了她的母亲,那个住在深宅大院里的王燕儿。王燕儿微笑着向她走过来,杨素心高兴地喊道:“妈妈,您还好吗?”王燕儿依旧微笑着,那模样仿佛是杨素心小时候那样年轻动人。杨素心见母亲不回答她,急忙说:“妈妈,我是要回去的看您的,可是我回不去了。”说完一阵难过,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王燕儿微笑着说:“妈知道,妈知道你想妈了,妈来接你。”说完一转身向着一团白色的雾气走过去,渐渐隐没在了那朦胧的雾气里。
杨素心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是被睡在炕脚的翠儿姐叫醒的。翠儿姐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把她搂在了怀里。她在翠儿姐的怀里尽情地哭泣着,诉说着。她反复地说到一个名字丁一。翠儿姐被她的诉说弄得也悲伤了起来。两个苦命的女人就这样相互诉说着、相互倾听着,天亮了。
她们开始害怕夜晚的来临,仿佛每一个黑夜都将可能是一场永别。不管它们怎样的害怕,黑夜还是来临了。杨素心平静地对翠儿姐说:“姐姐,我要走了,我妈妈来接我了。”
翠儿姐惊慌地搂住杨素心瘦弱的身体,泪水滴在了她瘦削的脸上。
杨素心继续说:“林生回来了,告诉他,好好地学习,要将古琴的精魂发扬光大。”
翠儿姐已经泣不成声了,只顾胡乱地点着头。
杨素心停了一下,说:“如果丁一来找我了,告诉他,要他将我的尸骨带回岳麓山安葬,就在我和他去过的那个山脚下,那里有个很破旧的亭子。”
翠儿姐本来想说:“妹子你不要这样说丧气话。”可是她看着杨素心被病痛折磨得已经脱了形的脸膀,想说的话变成了:“妹子你放心,我会替你等着的。”
在人间挣扎了四十八年的杨素心,静静地闭上了她那曾经无比美丽的眼睛。她带着她对古琴、对艺术的理想和追求,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纷乱的世界。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一尘不染的世界,她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去陪伴她的事业了。
1978年暑假,林生回到了兴剀湖林场,他看到的是独自在小房子里的妈妈,还有屋后的两座…不,是三座坟。
1980年,林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系,主攻古琴专业。
1996年,风华正茂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国家一级民族音乐专家林生博士,率领中国XXXXX出访日本并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第十三章
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才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味尽其理也。
――晋&;#8226;嵇康<<琴赋&;#8226;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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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的香港,处处都透出一种与大陆截然不同的繁华和俗气。丁一和林中立一家终于都长长地吁了口气,逃脱了那个人人自危的政治环境,这里难道就是世外桃源吗?
不管怎样,带着忐忑不安和大难不死的矛盾心情,法国华侨丁俊生接待了他们。当时的丁俊生已经是圣约翰大学的教授,在他的安排下,林中立继续了他的音乐教育事业。
丁一却在矛盾着,政治的残酷和多变,人性的残酷与贪婪,这一切都让充满了政治热情的他失望。也许,对于丁一来说,最具有诱惑的地方就是日本,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优雅的民族传统和血腥的军国主义、平和博大的禅文化与肆无忌惮的铁骑,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曾让父亲牵挂了三十年的、让母亲幽怨了三十年的“落樱花”。
1967年3月,丁一在堂兄丁俊生的推荐下,来到日本东京的XXXX大学,主修XXXXXX。
东京的春天和父亲所描述的一样,很清新,也很冷。
星期天的早晨,气温正随着阳光渐渐地升高起来,柔和的阳光逐渐地入侵着那些街角阴暗的地方。丁一出来的时候气温不到十度,在阳光的加温下,他脱下大衣搭在手腕上。他坐上了从浅草到日光的电车,想去看看东京附近的日光中禅寺湖。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丁一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路边的树枝吐出了嫩绿的新芽,再过几个晴天,樱花就该开放了。
美丽的湖,碧绿的湖。中禅寺湖静静地对着四周的山,杉林在阳光下散发着绿得惊人的色泽。绵延起伏的山势把静谧的湖泊环抱在当中,湖面托起着一片翠蓝翠蓝的天空。天空和白云的倒影在湖面上流动着,阳光则那这一切都洒上了闪烁跳跃的金点。
丁一坐在湖畔的樱花树下,眯着眼睛看天空,天空和湖连在一处,散发出雍容华贵的光彩。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淡淡水气的青草味道,手中的那个旧怀表依旧停止在五点三十九分,那是父亲生命停止的时刻。丁一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拨动过那个时刻,只是依旧把它带在身边,偶尔会拿出来看看。
那静止了多年的时刻,仿佛在这一刻间都复活了起来。丁一看到一个穿着印有粉红樱花图案的白色和服的女子,光着脚在湖畔的浅水里走着。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垂成了一个长长的髻,仿佛一个优美的惊叹号,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调皮地在她的面颊两旁舞动着。女子专心地看着自己白嫩的脚趾,一边趟着水一边轻轻地哼歌:“。。。。。。。。。。。。。。。。。”
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树下坐着的丁一,丁一却再也调不开目光了。突然,他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精致的如同天使一般的五官使他想起了一个人田中静子。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小,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着那女子的方向走过去。女子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中年男子,她一眼就认出了丁一:“丁一君?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丁一这才敢肯定,她就是田中静子,那个在世界钢琴大赛上让所有观众着迷的静子小姐。
“静子小姐,真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丁一惊喜地说。
静子的脸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了,她的眼睛里闪耀着热烈的光辉:“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丁一君啊,怎么?是来日本旅游还是治学?”
丁一苦笑着回答道:“旅游兼治学,XXXXX大学。”
静子欢呼起来:“那太好了,我丈夫也在那所学校,松原次郎,你知道吗?”
松原次郎,丁一想起来了,是音乐系主任,一个留着仁丹胡子、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
两个人正说着,湖畔旅馆的窗户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
静子赶忙答应着:“小吉乖,你自己下来,妈妈带你去吃XXX,我们还要一起欢迎一位尊贵的客人哦。”静子这番话是用日文讲出来的,柔和清脆的语调好听极了。她微笑着看着窗口那个小脑袋迅速地离开,才回过头来对丁一说:“松原小吉,今年八岁,我的女儿。”
丁一看着向小姑娘一样的静子,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静子笑了,她低下头说道:“说起来不好意思,向我那么大年纪才结婚本来就不是很常见的。”
丁一几乎是冲口而出:“不不不,我是惊讶你这么年轻,就有了八岁的女儿。”
静子抿着嘴微笑着,小吉连蹦带跳地向着妈妈跑过来了。
小吉长而柔软的头发垂下来,用一根粉红的缎带在头顶上系了个小小的蝴蝶,身上穿着一件和妈妈一样的樱花图案的和服,美丽得就像一个小小的天使。她看见丁一,大眼睛眨了眨,回头用日语问妈妈:“这就是我们要欢迎的客人吗?”静子拍了拍小吉的头用中文说:“是的,我们一起欢迎来自中国的叔叔。”
小吉立刻绽开了笑容,她轻轻地鞠躬,用标准的中文说:“叔叔好。”
丁一高兴地抱起这个小天使,点着她的鼻尖说:“小吉好,小吉的中文说得真好,是妈妈教的吗?”
小吉骄傲地回答道:“是的,是妈妈和外公。”
三个人用日语夹杂着中文,热热闹闹地边说边往湖畔的餐厅走去。
2
丁一抱着一叠课本走在落满樱花的校园小路上,松原次郎叫住了他:“丁一君,听内子说起过您。那次世界钢琴大赛,您的表现很出色。”
丁一笑着停下脚步:“过奖了,静子小姐的表现倒确实出色,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们。”
松原次郎友好地伸出了右手:“这就叫缘分啊,用贵国的话来讲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丁一惊讶地看着松原次郎,问:“松原君对中国文化也是很了解的啊?”
松原次郎谦虚地搓了搓手:“哪里哪里,我岳祖是一个中国通,我的岳祖母还是一个来自中国的闺秀呢,所以略知一二。”
丁一恍然道:“难怪静子小姐和小吉的中文都说得那么好。”
松原次郎与丁一并排走着:“是啊,我岳祖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中国文化,深不可测。岳母在世的时候弹得一手好琴,和丁一君现在的课题可是同出一宗的。”
丁一听了这话,倒还真的来了兴趣,两个人干脆找了个石蹬子坐了下来。
松原次郎陶醉地说:“可惜丁一君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