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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声叫道:“守成,守成”没有人应声。她有喊了一声:“父亲,父亲…”只有那残破的喜联发出呲呲的声音。她跑进新房,一直用来盖紫绮古琴的那块白纱胡乱地掉在地上,一只乌黑的脚印赫然印在那一团雪白上,分外的触目惊心。
天旋地转,杨素心昏倒在了那满地凌乱的衣物上面。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素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坐着,门外的夜风夹杂着雨点扑打着窗户,她就这样在黑暗里坐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地上。
5
母女连心,王燕儿发现女儿女婿回门的日子又过去了两天了,还是没有看见新婚的小俩口出现在杨家大院的门口。夜里,她盘腿坐在佛龛下,手中的念珠却突然地散了,黑色的檀木念珠像泪水一般,洒落了一地。
王燕儿冒着雨一大早就出发了,直到下午将近傍晚了才终于到了陈家老宅。杨素心和衣靠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王燕儿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扑过去一把抱紧了女儿,女儿的身体单薄得就像一片树叶。
杨素心在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王燕儿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边仔细听着,隐隐约约地听得有些明白了。她等女儿哭够了,打来一盆水给她把眼泪擦干净,这才问道:“守成和他父亲带着紫绮古琴跑了,你伤心,你是为了琴还是为了人呢?”
杨素心听着母亲理智而又温和的话,心情平静了许多了。她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喃喃地诉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爱紫绮,我要家,他不和我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一边语无伦次地嘟噜,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她累了三天了,终于安然地睡着了。王燕儿梳理着女儿柔软乌黑的头发,哼起了女儿小时候睡觉前最爱听的童谣。
一段熟睡的黑夜,就好象是一次小小的死亡。杨素心从那个模拟的地狱里醒来,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依靠在床头睡的很沉,黑白夹杂的发丝垂到杨素心的脸上,温暖而又柔软。杨素心赶紧又闭上眼睛,她怕自己一动就惊醒了母亲。母亲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想赖多久?我的腿都被你压麻了。”杨素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母女两个都笑了起来。
心情好转,人也感觉到饿了。可是她刚一下地,就觉得脚底下踩着的是一堆棉花,脚一软险些摔倒。母亲一把扶住了她,说:“不要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来。”
工夫不大,母亲端着杨素心最爱吃的鸡蛋面条走进来。杨素心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赶紧接过碗挑起一筷子面条正要吃,胃里面一股酸水被那油腻的味道勾引起来了,直往上泛。母亲慌忙接住碗,杨素心趴在床沿上吐得天昏地暗。
杨素心怀孕了,陈氏家族几代行医的陈老先生看着这个单薄瘦弱的陈家小媳妇。对于陈严父子的事情,作为本族的乡邻,陈老先生还是有所耳闻的。他颇有些为难地看着王燕儿,王燕儿毕竟是个过来人,她一下子便明白了陈老先生的意思。
如果说陈守成带着紫绮猝然离去,对于杨素心来说是一场暴风雪的话,肚子里这块陈家的骨肉就是那暴风雪过后的严霜。王燕儿无限哀怜地看着女儿那憔悴的脸,她的心如同被油烹煎一般的痛苦。一个结婚三天就跑了丈夫的小女子,要独自带着一个小孩过日子,何况杨素心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如此的虚弱,那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杨素心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只是很平静地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来了,我就要接受。”王燕儿无奈地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悄悄地叹气,什么也没说。
6
王燕儿和杨素心正坐在院子里翻看杨素心研究古谱所作的笔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陈家老宅丁一和林放。
原来,丁一从锦儿的信中得知陈守成和杨素心结婚的消息了。他那一直处于挣扎和犹豫当中的心,一下子死掉了。他和杨素心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终于有了一个了断的理由,他反倒感觉到一阵轻松。
1948年夏天,杨素心和丁一回了西安,林月和叶洪生去了解放区,学校停课闹革命。就在他们都离开了北平的时候,林放嫁人了。她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姑娘,但是她的性格活泼热情,在父母的安排下,回天津嫁给了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实习医生。林放公公和丈夫都在天津XX医院上班,每天和婆婆两个人带着两岁的宝贝儿子建国,整天嚷嚷着无聊。林放得知林月和叶洪生结婚的消息,自然高兴不已。生性好动的她把儿子丢给婆婆带着,自己独自跑到北京来看望林月。林月生下了一个漂亮得洋娃娃似的卷头发小女孩,正在坐月子,也乐得有个林放在身边开心解闷。
丁一抱着天使一般的小女孩,边亲着她粉嫩的小手指,边叫她的小名:“莉莉,莉莉。”林放撇着嘴揶揄道:“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啊,对了,素心呢?素心什么时候来北京啊?”丁一的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素心,听说她结婚了。”
林放吃惊地看着丁一,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问:“嫁给谁了?怎么你们。。。。。”她的话还没说完,叶洪生用眼神止住了她。
“那我们去看她吧,我可想念素心了,反正这会学校放寒假了。”林放建议道。
林月也在一边怂恿:“是啊是啊,除了我们的丁大才子,我们是该看看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素心。”
叶洪生打着哈哈说:“你就不要想了,你给我乖乖地带着莉莉,等素心的儿子啊、林放的儿子啊、丁一的儿子啊,全部到齐了以后,再由你这个准岳母去挑女婿。”
杨素心见丁一和林放双双出现,她吃惊得顺口说道:“是你们?你不是和林月。。。。”林放的嘴巴还是那么快:“和谁啊?我们是来看新女婿的。人家林月和叶洪生的女儿那才叫漂亮哩。”丁一笑了笑,说:“锦儿告诉我你结婚了,林放丢下她丈夫儿子跑到北京看莉莉,听说你结婚了,就嚷嚷着要来看新女婿。”
杨素心看着不明就里的林放和欲言又止的丁一,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她在黑暗里漂浮着,世界像死去一般的安静。她飘着飘着,恍惚中看见眼前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团柔和的光芒。她奋力地挣扎着试图向那团光芒靠近,可是身体却丝毫不听她的使唤。她绝望地、徒劳地挣扎着,身体里有一股温暖的东西正缓缓地离她而去,身体却越来越沉重起来。她想大声地呼喊,可是那黑暗如真空一般,传不出任何声音。
当她醒来的时候,月光像水一样地从窗外流淌进来。梦境里沉重无比的身体现在是无比真实的轻松着,就像一片漂浮的羽毛。她下意识地用手触摸了一下小腹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两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垫上了一块只有女人家来例假的时候才用的东西。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枕头上。林放伏在床沿上睡得很沉,发出了微微的香甜的鼾声。
王燕儿和丁一正在灯下翻看杨素心研究古谱所作的笔记,整齐娟秀的字迹,详细全面的记载,引经据典的分析,在丁一的心里,乃至整个中国音乐界,都足以大放异彩了。
杨素心的身体在王燕儿的精心照料下,一天一天地康复起来。林放形影不离地跟着杨素心,想尽办法逗杨素心开心,丁一则忙着帮她整理关于古谱的研究资料。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
杨素心正在仔细研读龙阳子的《琴声十六法》,王燕儿低声地调着琴弦解读第十法,杨素心轻声地念着:“音有奇特处,乃在吟逗间,指下取之。当如千崖竞秀,万壑争流。。。。。。”王燕儿随着她的话音将音调由缓渐急,俨然营造出了一副高山流水的意境。
林放托着腮在一旁听的入神,一曲过去,她突然歪着头看着杨素心,问道:“素心,以你现在的琴学造诣,为什么不把你的研究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呢?”杨素心淡淡地笑而不答。王燕儿却说话了:“古人有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之说。古琴的古朴、幽静就决定了它无法成为时尚,它需要的是人心与琴音、人心与人心、人心与天地自然之间的交流。倘若拿它作为取得声望和地位的敲门砖,那就将失去它‘曲淡节稀声不多’的特色。”
“可是我认为,虽然古琴是大雅之乐,但它也不至于就该‘养在深闺人未识’吧,就像我们林校长,他可就是个古琴专家哩,光是他家那张雷氏古琴就足以显现他和琴学的渊源了。”林放性急地看着杨素心,“他家的那雷氏古琴素心还弹过哩,可惜上面有一块好大的装饰掉了,要不然那才叫惊艳啊。”
王燕儿扶着琴弦的手猛然一震,一根琴弦应声而断。杨素心和林放惊讶地看着王燕儿,杨素心担忧地问道:“妈,你怎么了?”王燕儿摇了摇头,起身说:“你们慢慢谈吧,我累了,想去睡一会。”
丁一和林放极力劝说杨素心同他们一起往北京去,顺便将她对古谱的研究公布于众。杨素心习惯于这种安静简单的生活,加上身心的疲惫,一再的推辞着。
王燕儿和杨素心促膝而谈:“素心,你还年轻,现在这样的环境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的,你需要多出去走走。陈家不是我们母女待的地方啊,妈老了,总是要死在杨家的。将所得的琴学传诸四海,也是琴性当中很重要的一面。”说着,她从箱子里翻出一块龙凤形状的白玉,放到杨素心的手中,“你看,这是一把雷氏古琴琴额上的装饰,琴的主人带着它游历四海,教书育人去了。妈妈留着这块玉,也就是为了留个念想,妈妈那个时代和现在不一样啊。”
杨素心接过那块玉石,翻来覆去地看着,她总觉得这龙凤的形状有些面熟,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快玉石母亲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我老了,这么多年来,我也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啊。”王燕儿说得动情,“你去追求自己的世界去吧,妈妈不会留你。”
7
林放的家里来信了,信中说她刚离家不久儿子建国生病了。
三个年轻人把王燕儿送回了长沙的杨家大院,便登上了往北京、天津方向去的火车。
王燕儿回到杨宅,对于素心的遭遇什么都没有提起。奶奶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了,杨士杰本想打听一下女儿的新婚情况,被王燕儿冷漠的眼神咽了回去。姨娘李惠自然少不了一顿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
在火车上,林放挨着杨素心坐着,丁一坐在她们对面看着窗外奔跑着的风景发呆。
一路无话,连平日里最喜欢唧唧喳喳的林放,一路上想着素心的遭遇、自己的儿子建国的病,也一直安静着。车到北京,林放也没敢再作逗留便直奔天津而去。
杨素心和丁一又一次双双站在了北京火车站,丁一感慨地环顾了一圈:“现在的黄包车倒好象还多了起来。”杨素心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想法。他们的心里都清楚,今天的杨素心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涩单纯的小姑娘,丁一也不再是那个卤莽冲动的小伙子了。
林校长对于杨素心的到来自然是惊喜异常,当他看完杨素心这些年来关于古谱和中国古琴的发展史的研究笔记之后,他惊讶得拍案而起。
林中立和杨素心坐在林校长雅致的书房里,安娜捧着一壶红茶走了进来。她低声对林中立说了一句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