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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难得陈大人有兴,下官自当奉陪,来人,去,整一桌席面上来!”
这一听陈子明要与自己边饮边谈,李勣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哑然一笑之后,紧着便吩咐了一句道。
“诺!”
听得自家老爷有令,自有一名见及得快的下人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奔出了厅堂,不多会,便见几名下人紧着往西花厅里送来了些冷盘热菜与一坛子美酒,凑满了一张几子。
“陈大人,请。”
见得席面已是初备,尽管冷盘多而热菜尚未上齐,可李勣却是不想再多等了,朝着陈子明便是一摆手,笑着发出了邀请。
“英公,请。”
吃饭喝酒都不是目的,只不过是营造和谐气氛的手段而已,虽只是小道,用在此际,却无疑是恰到好处,对于李勣的邀请,陈子明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笑着还了个礼之后,便即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李勣的对面。
“陈大人,请满饮。”
陈子明说是要边小酌边谈事,然则酒宴是开了,谈也谈了,可陈子明所谈的不过都只是些趣闻轶事罢了,以其之口才,自是说得个天花乱坠,侍候在侧的李敬业以及一干下人们倒是听得个心驰神往不已,可对于李勣来说,却无疑是种煎熬,偏偏身为主人,他又不好明着追问陈子明到底所为何为,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地频频劝着酒。
“好。”
陈子明很是豪爽,一直是酒到杯干,只不过这一回却并未再似前几番那般笑语如珠,亮完了空樽底之后,一派随意状地便开口道:“英公,我大唐征伐高句丽在即,不知您对此事可有甚见教否?”
“此战必胜!”
一听陈子明提到了正事,李勣搁下酒樽的动作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应答之际,却是干脆至极。
“善,陈某也以为此战确是必胜无疑,所差者,无外乎是大胜还是惨胜而已,个中差别却是不小,不知英公以为然否?”
李勣的回答虽是简单,可内里的意味却并不单纯,这是在暗指陈子明争夺帅印有着抢功之嫌疑——必胜之战,似乎只要是朝中重将,谁去领军皆可,而以陈子明的宰辅之尊,跑来跟诸将们争夺帅印,明显就是在仗势欺人来着,对此,以陈子明之睿智,又怎可能会听不出老李同志心中的怨气之所在,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动气,而是笑着又追问了一句道。
“嗯……”
李勣乃是当世名将,自然不会不知大胜与惨胜之间的区别,也清楚陈子明这是在以此来考校自己对大胜的把握有多少,很显然,这么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此无他,这些年来,李勣虽一直在推演着灭掉高、百两国的战略战术,心中也有着一套破敌之策,可要说到己方须付出的代价几何么,李勣还真不敢给出个确切的答案,再说了,他自己心目中的大胜未必便会与陈子明所言的概念相同,这等大事上,李勣也自慎重得很,并未作答,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长出了口大气。
“英公主持新军之组建,应是知晓我军之利在枪炮犀利,而敌之优势在山高水险,更兼高、百两国互为犄角,倘若不能速胜,则恐我军有重蹈前几番大战之覆辙也,此万不可不慎哉,今,敌据鸭绿江之险,又广建城、高筑墙,正面平推之法殊不可取,唯出奇制胜方可降低我军之损耗,依陈某算来,明春三月初出击,若不能在七月前兵围平壤,则此战虽胜也必折损过巨,英公大才,可有甚教我者乎?”
尽管李勣不曾正面作答,然则陈子明却是根本不以为意,一派淡然状地笑了笑,自顾自地便将自己对战局的大体判断述说了出来,登时便令李勣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显然对陈子明的论断有些个不甚赞同……
第595章 将相和(三)
“陈大人,请恕下官直言,我大军若欲兵围平壤,就算是走安平(今之丹东。顺利过了鸭绿江,这一路去往平壤还须得连克义州、盐川、龟城、定州、博川、安州、平原等七座坚城,其间另有军寨堡垒共计四十三处,纵每战只需十日,恐也非三个月能进抵平壤的罢?”
李勣对高句丽的地形地势早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的,只略一计算,便已认定陈子明所言根本没实现的可能,忍不住便出言反驳了一番。
“英公问得好,倘若是堂堂正正而进,三个月的时间确是难以进抵平壤城下,然,兵法有云曰:以正合,以奇胜,若能巧妙调度敌军,善用水师,三个月内兵围平壤实非难事。”
李勣的反诘之言虽不是厉声呵斥,可语气里的不服之意味却是明摆着的,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因此而有甚不悦之表情,而是笑着一击掌,自信无比地提点了一句道。
“哦?请指教!”
大唐的水师一向不怎么受重视,也就是到了太宗亲征高句丽无功而返之后,方才开始大力加强水师之建设,此事虽说是陈子明一手在主持的,至今已有八年之久,可因着太宗去世之故,曾停顿了近三年的时间,直到前年底,朝廷方才重启水师扩建之事,投入不小,不单建造了大批新型战舰,更对老式战船进行了改装,整体战力可谓是空前高涨,身为兵部尚书,李勣虽不是主持人,可从陈子明处下达的指令却无一不经过他的手,对水师的现状如何,李勣自是心中有数得很,然则在其看来,水师纵使再强,那也只能横行于河、海之上,掩护大军横渡鸭绿江天险倒是不成问题,可要想用于围攻平壤等不靠海的城市,根本就有力无处可使,任凭李勣怎么谋算,都推导不出三个月能兵围平壤城的可能性之所在,心中不服之下,反将陈子明一军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英公久在兵部,对我大唐水师之现状应是心中有数的罢?”
陈子明并未急着给出解释,而是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道。
“嗯。”
尽管很是不喜欢这等被陈子明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奈何李勣是真的想知晓陈子明到底有何部署,纵使不甘,却也只能是点头轻吭了一声了事。
“我大唐水师自贞观十九年开始扩建,至今已是八年有余,自前年底,新建巨舰十艘,每舰坐拥大炮四十二门,火力之强,天下无双,另有改建之中型战舰二十一艘,每舰拥火炮十八门,有此强军,水上已无敌于天下,凭此战力,鸭绿江已不再是天险,护我大军渡河可谓易如反掌也,然,这却不是水师的真正作用之所在,‘机动’二字方才是水师应用之精髓也,英公以为如何哉?”
陈子明并未在意李勣的郁闷,依旧是慢条斯理地述说着水师的犀利之处,也就是到了话尾,方才大有深意地点出了个蹊跷之所在。
“机动?唔……陈大人说的是……”
李勣到底是当今名将,尽管在军略上偏于保守,可却绝不是死板之人,陈子明只这么一提,他立马便领悟到了陈子明此番谋划的精髓之所在,讶异之余,也自不免觉得此策实在太过冒险,只是一想到陈子明素来用兵奇诡,偏偏却总能一击中的之事实,李勣也自不好直接判定此策不可行,话才刚说到了半截,便即就此打住了。
“恰如英公所料。”
陈子明此来确是打算来说服李勣的,然则眼下的场合明显不太合适谈论太过机密的军国大事,正因为此,面对着李勣诧异的目光,陈子明也就只给出了个简洁的答案,便即闭口不言了。
“陈大人,若是方便,且请到书房里一叙可好?”
见得陈子明似无再进一步阐述战略思想之意,李勣自不免有些个心痒难搔,默然了片刻之后,好奇心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这便谨慎地发出了邀请。
“英公,请!”
陈子明等的便是这么句话,自然不会有甚犹豫与迟疑,洒然地便起了身,笑着摆手示意了一下。
“陈大人,请!”
李勣深深地看了陈子明一眼,也自没再多言,摆手谦让了一下之后,便即一路无语地引领着陈子明到了后院书房,第一时间便挥手屏退了随侍的诸般人等。
“英公心怀社稷,真我辈楷模也。”
卜一走进书房,陈子明的视线立马便着落在了墙边那幅大型沙盘上,只扫了一眼,便知那地形地势赫然正是朝鲜半岛三国之状况,已略显陈旧的板框明白无误地显示出这幅沙盘已是颇有些年头了,很显然,这么些年来,李勣显然是没少在琢磨着灭高、百两国之事,对此,陈子明心中自是颇为的感慨。
“陈大人谬赞了,您请。”
李勣乃久经宦海之人,自然不会因陈子明的推崇而有甚动容之色,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谦逊了一句,摆手将陈子明让到了沙盘前。
“英公,陈某此处有份章程,还请英公斧正则个。”
陈子明人倒是依言盘坐在了沙盘边的蒲团上,但却并未就着沙盘指点江山,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折子,面带微笑地递到了李勣的面前。
“不敢。”
这一见陈子明取出了本章,李勣的眼神里当即便掠过了一丝精芒,可也没甚多的言语,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伸出双手,接过了折子,细细地翻阅了起来。
“陈大人,请恕下官直言,此套方略确是构思精巧,若能一切顺遂,自是可以最小之代价破敌,然,下官却有一疑虑,还请大人为下官解惑一二。”
陈子明所给出的那份章程并不算长,也就几页纸而已,论述也不算很详尽,大体上就是一些战略构思以及各种注意事项乃至大致的应变措施罢了,然则李勣却是看得很慢,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方才放下了折子,面色凝重地点评了一句道。
“英公请讲,陈某自当知无不言。”
这一见李勣如此之慎重,陈子明也自肃然了起来,然则脸上的自信之色却是依旧不变。
“陈大人所言的兵分三路,从道理上来说,确是可行,个中正面出击与侧后牵制两路皆可进退自如,纵使不能大胜,也不致有甚大碍可言,唯独中路突进这一部却是须得深入敌腹部而战,若是能速破敌军,大局当可定焉,可万一要是陷入苦战,后果怕是有所不堪罢?”
听得陈子明这般表态,李勣也自没再多客套,紧着便将自个儿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
“英公所虑不无道理,然,于陈某看来,却无甚险阻可言,以我新军之强大,纵使处敌腹地,亦可如履平地,再有水师之强力配合,沿大同江而上,直驱平壤,后续援军自可由水师分批次运抵,但消能在平壤城下站稳脚跟,又何惧高句丽纠结各地之军来援也,先破敌援军于野,后瓮中捉鳖,取平壤城算不得难事,待得灭了高句丽,自可故伎重施,顺势剿灭百济,依此鼎定东北边陲当是手到擒来之事也,陈某对此深信不疑。”
李勣的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此无他,概因陈子明的章程中,最核心的便是中路军这一路的水陆配合作战,一旦能奏效,自然是大胜之局,可万一要是自身不过硬,熬不过高句丽诸路援军的疯狂扑杀的话,那绝对是惨败之局,对此,陈子明却并不以为意,倒不是他不曾发现此战略的缺陷之所在,而是他对新军以及水师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哪怕因着水师的运力问题,深入敌腹地的军队注定不可能太多,可依靠着强大的火力投放能力,却断然不是装备落后的高句丽军所能啃得动的。
“陈大人妙算无双,下官佩服。”
李勣在心中将陈子明的所言所述好生琢磨了一番,也觉得靠着水师的强大,中路军纵使不能大胜,要撤退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