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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地开始进谗言,现在的她不再惧怕甄宓,甄宓已经不再是威胁,她现在是嫉恨甄宓,因为甄宓有个儿子,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而郭女王自己却始终未给曹丕生下一男半女。
甄宓生命中的最后两年是凄凉的。《文帝甄皇后传》里只记载说“后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赐死,葬于邺”。而《汉晋春秋》里的记载则更为惊心动魄:“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
一代佳人,就这么死去了。她一死,曹丕立刻力排众议,把郭女王立为皇后。而甄宓,除了曹叡之外,唯一一个为她痛哭流涕,以致胁持使者要上京抗议的,就是在鄄城的曹植。
曹丕看到密报,心不自安,就把曹植贬为安乡侯,又转为鄄城侯。曹植这一次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做出了文人式的反击。
他写出了《感鄄赋》。
在《感鄄赋》里,曹植把那一次“绝缨”的经历,诗化成了他与洛水女神的邂逅,他把与甄宓在建安二十一年底到二十二年初在邺城的那段交往,全部浓缩在了洛水那一夜中。甄宓的容貌,甄宓的体态,甄宓的幽香,甄宓的一颦一笑,还有甄宓的辞别,都细致入微地描摹了出来。他不恨甄宓,尽管她欺骗了他,他却始终爱着她,如赋中所言:“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他恨的,是那个幕后的主使者,也就是他的哥哥。
曹植写完这一篇《感鄄赋》后,没有刻意隐藏,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偷偷抄录给曹丕,而且曹丕肯定会识破他在“鄄”和“甄”玩的小花样。这就是他的目的。
果然,曹丕很快就从监国谒者那里拿到了抄稿,看完之后却没有愤怒,只有恐慌。他领会到了赋中的暗示,曹植已经猜到了建安二十二年“绝缨”事件与那一次叛乱的真相。
这一篇《感鄄赋》,是宣战书,也是告白书。曹植不是为自己,是要为甄宓讨回公道,他也可以借此痛快地抒发一次对甄宓的情怀——当着曹丕的面。
曹丕有点慌,如果曹植把那件密谋公之于众,对自己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退缩了,就像《魏书》里说的那样,他连忙开始“哀痛咨嗟,策赠皇后玺绶”,把死去的甄宓追封为皇后,还把曹叡交给郭后抚养,以示无私心。
对于曹植,他也大加安抚,原地升为鄄城王,以免他多嘴。所以我们读《曹植传》的时候,看到的是“贬爵安乡侯。其年改封鄄城侯。三年,立为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户”。对于曹植为何从侯复升为王,史书里没有没任何交代,谁能想到这么一条简单记录后隐藏着兄弟为了一个女人的交锋。
这就回答了我们在文章开头就提出的疑问:为何曹丕看到调戏自己老婆的《感鄄赋》后,非但不怒,反而升了曹植的爵位呢?因为他害怕真相被揭穿。终文帝一朝,曹植得以保全性命,未像曹彰一样莫名暴卒,全赖这枚护身符。
曹丕在黄初七年去世,他一直到去世前夕才把曹叡立为太子。关于这次立嗣的经过,《魏末传》记下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帝常从文帝猎,见子母鹿。文帝射杀鹿母,使帝射鹿子,帝不从,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奇之,而树立之意定。”
表面来看,这是一个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故事。但当我们了解到这对“父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之后,再来审视这个故事,就会发现其中所隐藏的凛凛寒意。
“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这短短的一句话,隐藏着多少锋芒和怨愤。
“陛下已杀其母。”杀谁的母?杀的是鹿母吗?不是,是人母!陛下你已经杀了我的母亲!
“臣不忍杀其子。”不忍杀谁的儿子?不是鹿子,而是人子,是陛下的儿子!
不得不佩服曹叡的睿智,他借着猎鹿所言的这一句隐喻,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陛下你杀了我的母亲,我却不忍杀陛下的儿子——注意,是不忍杀,不是不能杀,也不是不愿杀,是有条件的。
曹叡这一句貌似仁慈的话,彻底让曹丕乱了方寸。他“即放弓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双手过于震惊而无法控弦。
从这句话里,曹丕已经猜到,甄宓在临终前,把建安二十二年的秘密和曹叡真正身世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而此时此刻,甄宓的儿子借着猎鹿的话题,朝着自己发起了攻击。
曹丕当然可以杀掉曹叡,扶他真正的儿子曹霖即位,但曹叡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届时且不说蜀汉和东吴会如何嘲笑,单是如何向曹氏宗族解释为什么会把袁家儿子养活这么多年,就足以让曹丕皇位的正统性垮台。曹家适合当皇帝的子嗣还有很多,何必再用这个撒谎精呢。
曹叡同归于尽的姿态,吓住了曹丕。
最终曹丕屈服了。他唯一活下来而且备受宠爱的儿子曹霖年纪尚小,如果曹叡抱定鱼死网破,那么毁灭的不只是曹叡自己,还有曹丕乃至整个魏国。
于是,这一对“父子”就在猎场里交换了彼此的筹码:我给你大魏皇位,而你给我曹氏家族的安全。
我们在史书里可以看到,这一次猎鹿之后,曹叡终于被立为太子。而据《曹氏家系》记载:“明帝即位,以先帝遗意,爱宠(曹)霖异于诸国。”这是曹叡兑现了他对曹丕的承诺,善待他唯一的后代。
甚至曹叡还有可能向曹丕承诺,等到他死后,会把帝位交还给曹氏。这也解释了为何曹叡之后,即皇帝位的,是曹彰的孙子曹芳。
曹丕死了,可曹叡的复仇才刚刚开始。曹叡登基之后,屡次向已经荣任太后的郭女王追问母亲死亡的真相,郭女王被逼急了,来了一句:“是你爹要杀的,不关我的事。你当儿子的,该去追究你那死爹,不能因为亲妈就杀后妈啊。”(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且汝为人子,可追雠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曹叡大怒,逼杀郭女王,而且还把她的死法弄得和甄宓死状一样。
关于建安二十二年的真相,想必曹叡也从郭女王口中得到了确认。为了母亲的名节考虑,尤其是又涉及到自己身世,曹叡最后选择了继续隐瞒下去。至于自己叔叔那篇《感鄄赋》,曹叡怕被有心人读出端倪,遂下诏改为《洛神赋》。他本以为这么一改,将会无人知晓,却不知反而欲盖弥彰,让后世之人顺藤摸瓜推演出真相全貌。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曹植上书曹叡,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样,他在奏章里隐晦地提及了当年的那些事情,隐隐有了要挟之意。曹叡和曹丕的反应一样,有些惊慌,连忙下诏把他从雍丘改封到东阿。
不过在这一篇奏章里,曹叡发现了一件事,他发现曹植知道的真相,只限于甄宓在建安二十二年和之后的那些阴谋。自己是袁熙儿子的事情,曹植从没觉察过。对于那一年的真相,曹植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曹叡至此方如释重负。绝缨之事,揭破之后只是丢脸,何况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曹氏已经坐牢了天下,没人会去认真追究;反倒是袁氏血统,揭破之后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乱。曹植不知道后者,那是最好不过。
过了几年,羽翼丰满的曹叡不再对这位叔叔客气,一纸诏书把他又发配到了鸟不拉屎的陈地。曹植已没了要挟曹叡的把柄,就这么死在了封地,得号陈思王。
又过了几年,曹叡去世,无子,即位的是曹彰的孙子曹芳,魏国终于回到曹氏血统中来;又过了几年,曹芳被废,即位的是曹霖的儿子曹髦,皇位算回到了曹丕这一脉下。可惜这个时候,司马氏已然权势熏天,曹髦堂堂一代君王,竟被杀死在大道之中。到了曹奂这里,终于为司马氏所篡……
于是我们的演员们终于纷纷退场,只剩下《洛神赋》流传至今,叫人嗟叹不已,回味不休。千载之下,那些兵戈烟尘俱都散去,只剩下《洛神赋》和赋中那明眸善睐的传奇女子。世人惊羡于洛神的美貌与曹植的才气,只是不复有人了解这篇赋后所隐藏的那些故事与人性……
三国新语
【之一】
十七年,塞北送酥一盒至。太祖自写“一合酥”三字于盒上,置之案头。杨修入见之,竟取匙与众分食。众问其故,修答曰:“盒上明书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乎?”众大喜,一扫而净。适荀彧有疾迟至,见盒,疑而问修:“此何物?”修对曰:“丞相所馈也,卿可自取。”彧发之乃空器。
彧不自安,遂饮药而卒。时年五十。谥曰敬侯。
【之二】
后主敬哀皇后,车骑将军张飞长女也。初,建安五年,时夏侯渊有女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采,为张飞所得。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产息女,是敬哀也。
章武元年,时后主未立皇后,亮与群臣上言曰:“故车骑将军张飞之女甚贤,年十七岁,宜纳为正宫。”后主即纳之。后亮初亡,言事者或以为可听立庙于成都者,不从,野有后主怀怨于葛公之议。
裴注引《敬哀别传》云:“飞之仪容,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渊之仪容,虎体蕴臂,彪腹狼腰,俱一时悍勇之士。”
【之三】
操与马超战于潼关。西兵悍勇,纵骑攻之,操军不敌,遂大溃而走。操杂于乱军之中,马超策骑疾追,乃大呼:“长髯者,曹操也。”操闻之大惊,割须弃袍,以旗角掩面,方亡归本营。众来问安,操抚膝大哭:“倘使云长在侧,孤必不致此。”众将问曰:“关君侯武姿卓然,丞相颇思否?”操对曰:“吾思云长美髯也。”
【之四】
明嘉靖朝间,兵部右侍郎范钦始建天一阁,置古善、孤本于其内,良加眷护,卷册至七万余。
时有仆役举烛不慎,阁中走水。护院不得以,遽以水泼浇。火既熄,范钦点检古本,有《三国志》与《范文正公集》两下交叠,页濡粘连,字多互篡。
范钦揭卷读之,见《诸葛亮传》上犹有洇迹。其上曰:“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之五】
关羽镇荆州,有女二人,一名嫣,一名容。孙权遣使求亲。关羽甚喜,然未知二女取舍,踟蹰未决。使者再三催之,关羽召二女于前,曰:“汉吴联姻,国之大事,汝谁可任之?”嫣时十四,有乃父之风,慨然出步应承。羽大喜,遂语于使者曰:“吾女嫣,能嫁权子。”
使者惊而未发,回转江东,具告孙权:“关将军辱之太甚,傲之太甚,竟言虎女焉能嫁犬子。”孙权怒,遂北降曹魏,合兵袭荆。
关羽,字云长,河东解县人也。时燕赵之地,与江南方言钜异。北滞于沉浊,南失在浮浅,互不能通,多有听谬而错悖者。
【之六】
曹操多疑,恐死后墓陵为人所掘,颁遗令曰:“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毕,不置陵寝,以百马踏平,上植青稗。至次年,无人知吾所栖也。”丕泣拜:“儿敢不从父命也。”遂从操令,不加砖石,不围墓穴,唯立石驼两对、石人一双于上,四时享祭。
【之七】
备住荆州数年,一日席间在刘表之侧,忽慨然流涕。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表宴然自若,解曰:“玄德毋忧,汝抚之者,是吾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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