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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翟道:“你说吧,只要不是叫我抛下楚国不顾,做什么也愿意。”
蔡献舞道:“只求你那支骨笛,可否真真正正地赠予我?”
妫翟点头,从怀里摸出那支随身携带的骨笛放到蔡献舞手里。蔡献舞感受着温柔的体温,心满意足地躺下,喃喃道:“此生圆满矣。”
妫翟含泪道:“以后我与何人诉衷肠?”
蔡献舞闭住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我用我一生的彩云锦缎,去追逐你的身影,一个被截断的爱情,因缘宿命,让我一生来还清。”
58。诛杀子元
妫翟当即安排人送蔡献舞回蔡国,小蛮哭得双眼红肿,对蔡献舞依依不舍。妫翟看了很感动,特许小蛮随蔡献舞一同离开郢都。小蛮哪里想到自己会这样的机会,惊喜万分,赶紧给妫翟磕头谢恩。
身体的疾病和旅途劳顿,让蔡献舞归国之后更加虚弱。妫雉因思念丈夫,在家辅佐太子照顾家人,不过三十多的年纪却已经满头白发,蔡献舞看到她,想起自己这一生年少即位风流儒雅却没有为家庭、更没有为蔡国做出什么贡献,愈发愧疚。在楚国还能平心静气地赎罪,到了蔡国,献舞一点也不能平静,儿子已经成人,妻子也已老去,国人还是国人,有他和没他,蔡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的存在不存在,没有什么影响。这一发现让蔡献舞更觉活着没有什么生趣,因此很快就卧床不起了。
归国一月,蔡侯绝食而亡,临死前对太宰请求自己死后谥号为“哀”,让后世之君牢记前车之鉴。
子元这时已到了郑都。楚军突然来袭,郑国猝不及防,楚军如入无人之境。在熊率且比的带领下,斗般等人英勇善战,很快就率领上军攻进了郑国外城,子元得意洋洋,心道:哈哈,郑国不是那么难攻的嘛。他环顾四周,见郑都城门的悬门(城门上的一道木架,打开可随时关上城门)都没有拉下,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子元不敢冒进找熊率且比商量。
“熊率将军,素闻郑人狡猾,这郑捷(郑文公之名)可不比他父亲厉公好脾气,最是残忍。如今我军轻易进城,恐为郑公诱敌之计!本帅看来,还是先撤军出城为妙。”
“末将与元帅所虑相同,撤兵也好。”熊率且比也不放心。
“元帅大人,末将以为不可轻易撤兵。”斗般出言阻拦,“我军连夜突袭,并未在城外屯兵,想来郑公要寻求齐、鲁、陈、蔡的襄助也来不及。此时我军若能长驱直入,生擒郑公,必能镇服中原诸子。昔年郑厉公敢对抗桓王,如今我等伐郑,天子必然赞许。这等好时机不可错失啊,令尹大人!”
斗般不过二十来岁,在子元心中还是个奶娃娃,但他忽视了一点,当年能把熊恽送到曾国去的,也就是他这个毛孩子。
熊率且比听了斗般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正打算劝子元考虑考虑,子元却对着斗般一阵臭骂起来:“你小子打过几回仗?出过几次征?乘广六百乘,多少人命攸关?尔等末微虾将,也敢顶撞本大人!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在本座面前指指点点!”
斗般年轻气盛,被子元这么一顿骂也气极顶撞起来:“如果元戎只能凭身份来听取意见,那么又配当什么元帅!大人可以因为末将之言欠缺深思熟虑而不采纳,但怎能因为身份高低而判定?我等追随大人北上,为的就是打一个大胜仗。如果这样潦草结束,当初又何苦千里迢迢来伐呢?这样撤兵,岂非无功而返!”
斗般的言论十分大胆,直斥责子元出征动机不纯。子元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偏偏斗梧也站出来说话了:“令尹大人,末将以为斗般下将军所言有理。不如兵分三路,守住城门关口,派骑兵冒险进城刺探,如果可行,乘广可以一并进城擒住郑公。”
子元火冒三丈,骂道:“若敖氏的儿郎越发目中无人!你们懂什么?斥候来报,蔡侯病重遣返回都,前日已经薨逝。蔡国若忌恨我国,又知吾等在外伐郑,必联合陈、宋诸国来伐楚救郑。到那时,尔等命丧艽野,休怪本帅。来人,把斗梧与斗般拉下去各打三十军棍!”
斗梧没想到自己好言劝了一句,竟要受这样的重罚,心里不服,问道:“敢问元帅,末将何时犯了军规?为何要受杖刑!”
子元亮出兵符,道:“不听元帅调遣,擅自顶撞本公,就是犯了大忌。”
斗梧气愤地骂道:“你这是什么规矩!”
子元冷笑道:“你嘴硬,好,多打你十棍,自己好好想清楚!”
熊率且比没料到子元会动这么大的怒气,本想求情,忽然想起妫翟临行前对他的叮嘱:成败并不要紧,锻炼新人才是最重要的事。熊率且比似乎明白了话里的寓意,于是安慰斗般和斗梧,说:“将为帅统领,元戎所言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好好反省。”
斗般与斗梧被拖出帐外打得皮开肉绽,但他们咬紧牙关怎么也不求饶。子元没有再继续进城,担心蔡、陈、宋联合来攻,遂仓皇地回国了。殊不知郑公听闻楚军来犯,吓得不知所措,差点就要悬梁自尽,听闻子元退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楚军这弄的是哪一出。
妫翟没有责罚子元,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亲自在国内召集十个绝色美女赏赐给子元。凡是进贡之物,最好的必定先给子元;凡是最华美的衣裳马车,也先送给子元享用。说子元辛苦出征,应该褒奖的。
但是子元却惹恼了若敖氏的宗亲,尤其是斗梧的被打使斗祁对子元忌恨不已,你贪污受贿我们不说,居然对宗亲也这么无情。蒍章在朝野制造言论,说这一仗耗费粮草不少,却没有丝毫受益。群臣和朝野对子元的厌恶和不信任越来越高涨。
在子元的肆意挥霍下,楚国的国库已经成了个空壳子。妫翟淡定自若,对子文说:除掉子元的好时机到了!
这天夜里,妫翟悄悄打开了蔡献舞赠予她的药方,她决意在生死关头冒一次险。她把一包粉末倒进了茶盏中,纠结再三,终于打算端起陶碗送进嘴里。
但不等妫翟喝下,丑嬷一把抢过来麻利地倒进自己嘴里,痛快饮下。丑嬷擦了擦嘴角,嗔怪妫翟的冒险:“这么危险的东西,夫人怎么能自己饮下去!如有不测,大王谁来辅佐?”
妫翟虽然素来信任丑嬷,但也被丑嬷这样以身试险的道义感动了:“叫寡人用你们的性命来尝试,寡人于心不忍。寡人想与老天爷赌一把,看看是不是会输得那样惨。”
丑嬷眼角有泪花,语重心长道:“您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日子,不像老奴已经风烛残年。别说是喝下这一碗药,就是立刻去死又有何难?”
丑嬷一句话还没说全便忽然两眼一闭,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星辰赶紧把她搀到榻上,妫翟用手试了试丑嬷的额头,滚烫滚烫。
妫翟担忧道:“这样子倒是跟药方上写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三个时辰后醒来。”
星辰担忧道:“只能是等了。幸好您没有喝下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主仆二人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担忧地看着丑嬷。一直到明月西沉,天色微亮的时候,丑嬷才醒过来。
妫翟一夜没有合眼,握着丑嬷苍老嶙峋的手,兴奋而担忧地问道:“怎么样,您觉得身体还行么?”
丑嬷点头,起身下榻走了几步,肯定地答道:“夫人,老奴觉得除了眼睛有些疼之外并无大碍。”
公元前664年,在连续两年干旱之后,妫翟下令与熊恽去宗庙前求雨。求雨仪式,妫翟授意熊恽,要熊恽邀请叔叔子元主持求雨祭祀大典,子元欣然应允。
求雨祭祀从子夜开始,一直进行到了夜幕降临才结束。熊恽起驾回宫,而妫翟因为疲乏不得不在外城的行宫休憩,待天亮之后再回宫。宗亲们都散了,子元也与妻儿一同返家,掌管祭礼的宗亲斗廉(字畲是)独自留守宗庙前收拾祭品和礼器。
残月如钩嵌在天幕,斗廉带着一身疲惫往回赶。斗廉家在北边,宗庙在东边,而行宫在东北角,所以斗廉回家必须要经过行宫外的甬道,斗廉坐上车不一会儿便歪在马车里睡着了。
斗廉睡得正香,忽然听车外人声嘈杂,似乎是小厮与谁起了争执。斗廉纳罕,这么晚了,是谁会在行宫甬道上呢,听上去人还很多的样子。斗廉没了睡意,掀开帘子一看,果见小厮与对面来的一辆马车堵了个正着。甬道并不宽敞,皆因行宫平常少人居住,只有国主和后妃偶尔来避暑才会到此落脚。两辆马车原本稍微挪动一下便可让出道来,但是偏偏两位小厮都是在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
“何人喧哗,难道不知此处紧靠宗庙与行宫吗?”斗廉出了马车斥责吵架的奴才们,斗廉府上的小厮被责骂立即噤声,但对面的驾车小厮却气焰嚣张,冲着斗廉骂了起来:“谁叫你们走路不长眼,也不瞧瞧这车里坐的是谁!”
斗廉听这话来了气,皱眉喝道:“什么人也该讲个理,有什么话不能好声好气地讲。本公也要看看,车内到底坐着何方神圣!”
小厮得意道:“呔,不识规矩,这车内坐着的可是当今令尹大人!”
斗廉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令尹大人!令尹有什么了不起的,畲是我不稀罕!”斗廉笑毕,又正色道,“在下倒要请教令尹大人,深夜在这行宫甬道上出现,所为何事!”
车内坐着的子元等得不耐烦,道:“夫人抱恙,本座不放心,来看看。”
斗廉一听这话,脸上顿起羞愤之情,心中的愤怒再也忍不住,骂起子元来:“子元,你怎敢如此亵渎圣恩。先王待你不薄,无比信任你,可你竟敢觊觎夫人。子元,王室体面被你丢尽了!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在这城墙上,你羞耻之心何在!”
子元恼羞成怒,从马车里钻出来,立眉喝道:“来人,给本座拿下这乱吠的老狗!”
子元私卒死士从马车后列队而出,雷厉风行地将斗廉捆住。斗廉半百之岁未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见子元只穿着一身寝衣的模样,平时大家的传闻早让他知道,现在撞到眼前知晓他的色心,斗廉如何不恼。斗廉侍奉武王与文王两朝,对先君心怀敬意,见子元这样放肆不尊,恨得牙根痒痒,一口浓痰啐在了子元脸上,声嘶力竭地骂道:“子元,你作恶多端,罔顾圣恩,老天爷不会饶过你!”
子元冷笑:“你着什么急,横竖你死在我前头!把他带下去锁起来!”
隔着一道宫墙,斗廉与子元的争执传入妫翟耳中,她装作不知,低低说道:“星辰,去后边院子里看看,御寇一切可安置妥当?”
星辰悄悄举灯到了后院,屈御寇已经率领私卒埋伏在了假山池沼和林木花树之间。星辰捏着鼻子,学了三声鹧鸪叫。不一会儿,院中的大树上也传来一阵猫叫声。星辰回寝室,附耳告诉妫翟:“主子,一切都妥当。”
妫翟点头:“外城内城潘崇已经打点好,宫内有子文与斗般。这一回若不要子元死无全尸便枉费寡人多年的忍辱。星辰,去瞧瞧,子元是不是已经到了门外。如果是,别拦他,只拖住他就是。”
星辰慌忙出门去看虚实,子元已经旁若无人地进殿,正直奔妫翟的寝宫而来。星辰依计行事,没有阻拦,只大声通报:“子元大人,您怎么来了。”子元一把搂过星辰细软的腰肢,调笑道:“小妖精,越发懂事了。本座挂心夫人,所以来瞧瞧她。”
星辰给了子元一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