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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愕然。原来汉人计算是这样啊,这一大堆算筹,我的乖乖,看就看晕了。如果不是东方朔说这是计算千秋周期的定式,就算摆在他面前一辈子,他也认不出来啊。
“我不知道,这个定式不是我得出来的,是他自己得出来的。”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图,又是怎么个意思?”东方朔的声音大了起来,卷袖子,撸胳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和梁啸开打的意思,看得荼牛儿一阵阵心慌,连忙赶到堂上,随时准备出手,保护梁啸。
梁啸笑了。“那个图啊,倒是我的个人心得。不过,这个图比定式更重要,而且有些复杂,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东方兄,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等我搬过来,我们再慢慢探讨,如何?”
“不行!”东方朔一瞪眼。“难道我还要让邓国斌再得意几天吗,我一天也忍受不了。细君,细君,你去将我那剑卖了,沽酒榷肉,我有贵客。”
一个年轻女子从西室走了出来,白了东方朔一眼。“你的剑前天就卖了,哪里还有。”
东方朔一拍脑袋。“忘了。那你把我新做的那件冬衣拿去卖了。”
“你那衣服那么大,谁要啊?”
“这……”东方朔很尴尬。
李当户哑然失笑,起身拦住那女子。“东方兄,你们就好好研究学问吧,酒肉的事我来安排。”
东方朔拱拱手,哈哈大笑,脸上没有一点愧意。“李当户,你早就该这么说了。
李当户也不理他,安排那个随从去买酒割肉,置办酒席,他自己坐在一旁,听梁啸和东方朔讨论。他看得津津有味,却不是对什么千秋感兴趣,而是对东方朔的表情。他从来没看过东方朔这么谦虚的向人讨教。
他越发觉得梁啸有意思了。
梁啸把对邓国斌说过的作图法又说了一遍。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东方朔一听就懂了,拍案大叫:“邓国斌这个蠢人,明明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却说得那么复杂,可见他的蠢是天生的,无药可救。”
梁啸表达了不同的意见。“邓国斌虽然没有东方兄这般天纵英才,但是他踏实严谨,肯下死功夫。真正能做大事的人,往往是这样的人。”
“做大事?”东方朔嗤之以鼻。“他最多也就是个匠人罢了,哪里做得大事。”
“那东方兄以为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大事?”
东方朔直起腰,一手扶膝,一手挡起大拇指,毫不谦虚的指了指自己。
梁啸摇了摇头。“依我看,东方兄最多做个博士,做不得大事。”
“你看不起我?”东方朔眉头一挑,伸手揪住梁啸的衣领,怒道:“我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你居然说我做不得大事?今天要不说出个道理来,我决不罢休。”
梁啸抬手拦住准备扑上来揍东方朔的荼牛儿,握住东方朔的小指,轻轻一扳。东方朔吃痛,连忙松了手,唉哟唉哟的叫个不停。“松手,松手,疼!疼!”
梁啸松开东方朔,云淡风轻的拍拍胸口,抚平衣领。“既然东方兄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我有一个问题,想请东方兄指望,不知可否?”
“说。”东方朔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我不相信你还有问题能难得住我。”
“有两个人。一个祖业丰厚,千年世家,祖辈传下的宝物堆积如山,自己虽无功无德,却能锦衣玉食。一个出身白丁,努力上进,诸般辛苦,却只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得一日三餐。你说,哪一个是丈夫?”
东方朔眨了眨眼睛,咂咂嘴,无言以对。梁啸一开口,他就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梁啸有利,对他自己不利。
李当户也笑了。“一个白身,能挣得一日三餐,也算不错了。好男儿,大丈夫,当然还是自己搏来的富贵更荣耀,靠祖辈恩荫度日,算什么丈夫。”
梁啸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口误取得了意外的效果。一日三餐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白丁只能一日两餐。一天能吃上三顿饭,就算是混进了中产阶级了。
东方朔不用说了,他是普通百姓出身,要凭自己一肚子学问取富贵。李当户虽然靠其父李广的恩荫为郎,但李家父子除了良家子的身份之外,也没享受到什么祖上恩荫。对他们来说,当然对白手起家的人更有认同感,那些靠祖上荫德而富贵的人恰恰就是他们出人头地的绊脚石。
“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见堵住了东方朔的嘴,梁啸笑了。“你除了一肚子的残篇断简,古人牙慧,还有什么?”
东方朔一愣,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反驳,一时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梁啸毫不留情的又追问了一句。“你那五车学问,有一句是你自己的么?”
东方朔脸皮扭曲,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反驳。他平时遇到的辩论对手多了,看不起他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理由来鄙视他。
没错,他学富五车,却都是一些古人的学问,没有一句是他自己的发明。梁啸没学问,但是他却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虽然这个见解只是一个简单的千秋。
“你就是一个有脚书橱而已。只知道埋首故纸堆,却对眼前的大道一无所知。”梁啸哈哈一笑。“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邓国斌的确不是天才,但他能做实事,总比空口说大话的好。”
第82章意外成名
未央宫的侧殿,月光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年轻的天子刘彻一身劲装,拢着手,站在廊下,半边身子在阴影中,半边身子在月光下,脸色看不太清楚,眼睛却闪闪发亮,露出欣喜的光芒。
“梁啸真的这么说?”
“是的。”李当户站在阶下,拱着手。他和梁啸、东方朔在一起呆了一天,亲眼看着梁啸将东方朔辩得哑口无言。论学问,梁啸连东方朔的一个指头都算不上,但是梁啸却抓住东方朔的破绽不放,穷追猛打,最终将东方朔说得理屈辞穷。
东方朔最大的问题就是厚古薄今,重虚轻实。这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所有读书人的通病。言必称三代,开口即圣贤,这是读书人的习惯,也是很多汉人的习惯,只不过李当户是武人,学问有限,表现得没东方朔那么严重。
对他们来说,梁啸显然是个怪胎。他不注重过去,却着眼于现在和将来。他反复追问东方朔,你有什么学问是自己的发现,你的学问又能否对现在和将来产生影响。具体到眼前,你能解决什么问题?
东方朔空有满腹经纶,却无法回答梁啸的问题,最后只能闭嘴。
听完李当户的回报,刘彻非常感兴趣,他暂时忘记了出宫,反复思考着梁啸的话,越想越对梁啸好奇。
“当户,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去淮南王府了。”刘彻沉吟良久,轻声笑了起来。他迈开大步,向殿内走去。“今天不出城了,把梁啸找来,我要和他谈谈。”
李当户很意外。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天子怎么就跑了。他连忙赶上,苦笑道:“陛下,梁啸不在宫外。”
“不当值?”刘彻无所谓的摆摆手。“那就叫他来。”
“陛下,梁啸……还不是未央郎。”
刘彻很不满。“朕让你带他去见李将军,你怎么给忘了?”
李当户很无语,只得把梁啸和李广一言不合,拂袖而去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天子看中的少年,李当户也不好偏袒哪个,只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李当户还没说完,刘彻的眉梢就扬了起来,笑道:“有趣,有趣。既然如此,那我去找他。”说着,又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
梁啸住进了刚租来的房子。
在他和东方朔说话的时候,李当户帮他搬了家。他家除了几个大活人,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把梁媌和李蓉清接来,就完成了搬家工作。
这座院子和广陵城的院子差不多,只是更整洁一些,梁媌依旧住后院西室,梁啸住东室,荼牛儿住前院的东厢房,兼当门房。现在梁啸还没有经济来源,请不起仆人,只能由荼牛儿兼任。
搬进了新居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对梁啸来说,无形中也增加了一笔支出,对本来就坐吃山空的他来说,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小。
将房间收拾停当之后,梁啸来到西屋,和老娘商量今后的生活。
所有的家当都放在床上,已经快要见底了。
梁媌再一次清点了财物之后,一一收了起来,藏在床头。“啸儿,明日还是去购一架织机来,我和蓉清织些锦卖,补贴一下家用。你一旦入仕,不仅要置办鞍马衣装,还要与同僚往来,花销不小。”
梁啸皱着眉。他也觉得很棘手。长安居,大不易。做京漂的日子不好过啊。好容易抱上了汉武帝的大腿,有机会入仕为郎了,没想到还要倒贴车马费,这叫什么事儿?
没错,做郎官要自备武器、马匹、衣服。对官宦子弟来说,这不值一提,可对梁啸来说,这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让老娘织锦卖钱,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可是,他多少和老娘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老娘的心理变化,他体会得清清楚楚。
老娘不想再织锦了。不是因为不愿意吃苦,而是怕连累他。住在城南的瓜棚里,附近没有人家,没几个人知道她织锦,现在住在城郊,梁啸随时会有朋友来访,如果得知梁家要靠她织锦度日,对梁啸的名声不利。
“再等等。实在不行的话,我去向李当户借一点。”
“不要向人借钱,特别是李当户。”梁媌说道:“你和他刚认识不久,贸然借钱,会让人轻视的。”
梁啸正准备再说,荼牛儿走了进来。“梁婶,阿啸,那个刘陵又来了。”
梁啸很诧异。天已经黑了,刘陵来干什么,不怕惹非议么?他和梁媌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跟着荼牛儿出了门,来到前院。
刘陵穿着一身男装,站在院中,正在观赏梁啸刚刚做成的箭侯。汉代的箭侯是长方形,梁啸别出心裁,做了一个后世常见的圆形箭侯,又从东方朔那儿借来朱砂,画了十道环。刘陵大概觉得很新奇,看了又看。
“刘翁主……”
“别叫我刘翁主,就叫我刘陵。”刘陵抬起手,打断了梁啸,指指身上的衣服。“我是偷偷出来的。”
梁啸这才注意到门外只有一辆马车,两三个随从,没看到雷被,熟悉的人只有邓国斌。他吃了一惊。“翁主,你怎么能这么大意,我听说长安的治安可不好,常有恶少年劫掠行人。”
“有你这位射声士相陪,谁敢劫我?”刘陵掩唇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你和李将军较技的事快传遍长安了。不少人都知道长安来了位射声士,用不了几天,你这儿就会访客不断,我只好抢先一步,留个印象。”
梁啸苦笑道:“谁这么多嘴?”
“倒也不是多嘴。长安游侠少年无数,个个争强好胜,恨不得一战就扬名天下,为此不惜踩着成名人物出头。只不过李将军成名多年,杀伐果断,箭下伤过的人数不胜数,没几个人敢去找他的麻烦。你初来乍到,就向他挑战,而且全身而退,一战成名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梁啸大惊。这绝对不是实情啊。他当时挑战的是未央宫郎署的郎官,可不是李广本人。这话要是传到李广的耳朵里,李广会不会拿着弓上门,一箭射他个透心凉?
第83章假戏真做
刘陵说着,上了堂,指着摆在堂上的两只箱子。“些许薄礼,还望你不要嫌弃。”
梁啸一看那两只箱子,就知道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