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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做到百步穿杨,一要看是不是有这个天赋,二要看是不是训练得法,两者不可缺其一。”囚徒瞥了梁啸一眼。“你不要想太多了,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百步穿杨的人屈指可数。”
梁啸眼珠一转:“那桓君能做到百步穿杨么?”
“不能。”囚徒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我的目力虽然不错,却没有百步穿杨的天赋。”
梁啸嘴角微挑,追问道:“那桓君能做到什么?”
囚徒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知道最高明的箭术有几种么?”
梁啸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前一世,他对箭术一无所知,这一世,他也知道得有限,只是凭着天赋好,比一般人射得好一些罢了,离百步穿杨这样的神技太远。
“射乃六艺之一,文以观德,武以安邦。古有五射:曰白矢,曰参连,曰剡注,曰襄尺,曰井仪,以礼仪为重。今则有引强、佽飞、迹射、射声,以实效为重。”
梁啸听得津津有味,囚徒却不往下说了,盯着梁啸说道:“你随母姓,你父亲是谁?”
梁啸眨眨眼睛,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听我阿母说过。”
囚徒沉吟片刻,忽然说道:“我累了。”
梁啸虽然遗憾,却也看出囚徒不肯再说,只得怏怏的点了点头。本事是人家的,他想学,也得看人家愿意教才行。人家不肯,他也不能强迫。好在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以后还有机会。
梁啸心里存了学艺之念,态度也转了一个大弯。他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宰了一只鸡,又去沽了些酒,做了一大锅米饭,请囚徒饱餐了一顿。囚徒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吃,一个人就将一只鸡吃了,连点汤都没给梁啸留,一大锅香喷喷的米饭,他一个人干掉大半锅,只剩了一点锅底给梁家母子。
囚徒酒足饭饱,自去休息。梁啸看着残羹冷炙,想了想,站了起来,拿起弩。
“阿母,你先吃,我出去一下。”
“你干什么去?”
“我去射几条鱼。”梁啸笑笑:“你准备好柴和水,我天黑前回来,煮一锅鱼羹,吃个饱。”
汉代普通百姓一天吃两顿,上午这顿叫朝食,通常在卯辰之间,也就是上午八九点,下午这顿叫暮食,通常在申酉时,也就是下午三五点之间。
对普通人来说,吃完暮食,天一黑就上床休息,既省了灯油钱,又能少吃一顿,倒也没什么。可是梁家母子一个要赶夜班织锦,一个正在长身体,一心想着将来从军立功,封侯拜将,一天两顿就有些勉强了,何况还被这姓桓的囚徒吃掉一大半。
梁媌自己少吃一点倒无所谓,却不肯饿着梁啸。天色还早,让梁啸现在去城外射鱼,不失为一个补充食物的好办法。吴楚人稻饭鱼羹,广陵城外就是大江,鱼虾很多,只要肯出力气,用不着花一个钱就能吃顿好的,一向是普通百姓打牙祭的最佳选择。
这种事,以前的梁啸经常干,天还没黑透,他就射了十来条大鱼,就在江边开膛破肚。
处理着手中的鱼,梁啸忽然想起来他似乎忘了穿越者都应该做的一件事:今年何年,今夕何夕啊?
他坐了下来,将鱼扔在一旁,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虽然在原先的梁啸记忆里,似乎没什么具体年份的印象,只知道现在是汉代,可是有几个信息很有价值。
一是江都国。据他后世的记忆所知,汉代的江都国立国时间并不长,前后就传了两代人。好像太子还没有即位,现在应该是第一代江都王,也就是后来被称为易王的刘非在位。
梁啸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有一个依据:那个囚徒说他是吴国人,因为附从吴王而获罪,这应该是指吴王刘濞。换句话说,吴楚之乱刚过去不久,而吴楚之乱是在汉景帝年间,后来再出现吴国要等三国了。
再联想到前两年的新帝登基,梁啸基本可以肯定,现在应该是汉武帝初年。
一得出这个结论,梁啸忽然兴奋起来。
汉武帝时代好啊,这可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时代,大汉经过六七十年的积累,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不久,汉武帝对匈奴开战,卫青、霍去病等名将横空出世,开创了一个新时代。汉武帝君臣打残了雄霸草原几百年的匈奴人,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志气,大汉一扫几十年和亲的晦气,汉也因此成为一个民族的名字。
对梁啸个人来说,这无疑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在科举出现之前,平民几乎没什么出路,可是汉武帝时代却是一个布衣为卿相,骑奴做将军的年代。什么察举,什么科举,统统靠边站,这年头军功才是出人头地的捷径。
冷兵器时代,弓弩是最重要的武器,骑射几乎就是武艺的象征。我有一双猿臂,天生就是做神箭手的材料,从军立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怪不得老娘那么有信心,说我能封侯拜将。
等等,老娘这么有眼光,她不会也是穿越者吧?
梁啸激零零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世界也太恐怖了。
第5章非主流教育
有了方向,梁啸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着实兴奋了好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将鱼处理干净,折根柳枝串上,提了回来。梁媌已经烧了一锅开水,将鱼扔进锅里,时间不长,就做好了一锅喷香的鱼羹。
母子俩开开心心的吃了个饱。梁媌收拾了锅碗,就准备去织锦。梁啸也跟了过去。梁媌很奇怪。“啸儿,你怎么不去休息?”
梁啸偷偷的打量着老娘,试探着说道:“阿母,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封侯拜将?”
梁媌瞥了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你这小把戏,终于耍够了,想起正事了?”
梁啸汗颜,听这意思,“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老娘一清二楚啊。“这个……阿母都知道?”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做了些什么,我能不知道?”
“那……那你怎么不说我啊。”梁啸有些着急了。这什么娘啊,看着儿子乱来也不管,不说像孟子他妈一样三迁,不说像岳飞他妈一样刺字,你至少要教我走正道吧。
“小把戏顽劣一点,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梁媌一边整理着织机,一边漠不经心的说道:“阿母又不指望你做个力田的农夫,太老实了不好,容易被人欺负。将来从军,上阵厮杀,受伤见血也是免不了的,现在打打架,盗盗墓,也是锻炼你的胆色。”
梁啸一脑门子黑线,这是什么家教啊,绝对非主流啊。她不会真是穿越的吧?
“阿母,那你说,我怎么才能立功封侯,上阵的人多了,真正能立功的能有几个,大多数成了炮灰啊。”
“炮灰?”梁媌瞟了梁啸一眼。“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新词?”
梁啸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没有过人的本领,恐怕等不到立功就阵亡了……”
“呸!”梁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这小把戏,胡说什么呢,哪有咒自己死的。”
“嘿嘿,想不死,那得有本事啊。阿母,你说,我有什么本事?”
“这还用说,看看你这双手臂就知道了,天生就是善射之人,将来立功还不是小事一桩。”
梁啸心中一动。“阿母,我父亲是谁,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他?你这么肯定我有射箭的天赋,是不是因为他就有一对这样的手臂,而且擅长射箭?”
梁媌脸色一沉,一声不吭,坐在织机前,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梁啸有些尴尬,讪讪的坐在织机前,眼睛盯着母亲手中飞驰的织梭,一动不动。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外表柔顺,内心刚强,她不肯说的事,问是问不出来的。
不过,他却因此更加好奇。以前的梁啸只顾玩耍,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问题,甚至有些故意避免提及这些问题。他却不同,他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
没办法,这是一个拼爹的年代,如果有一个好爹,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完全可以做个官二代。
不过,万一爹不是好爹,那也够麻烦的。
按照汉代的法律,进入仕途的基本条件是良家子。要成为一个良家子,有两个条件:一是家资在中家以上,也就是说,穷人家孩子不算良家子。二是家世清白,直系长辈不在贱籍,没有犯罪记录。
这两个条件中,第一个出问题还有机会解决,说不定发一笔横财就搞定了。后一个却很麻烦,基本上是跟一辈子的烙印,甩都甩不掉。
看看母亲梁媌这副表情,梁啸有些担心起来。我这爹不会是个坑儿的货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要也罢。我没沾着他光,也不想被他连累,反正大家也不是很熟。
梁媌见儿子发呆,便说道:“还有事吗?没事赶紧去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熬夜。”
梁啸一愣,随即笑道:“不,阿母,我想练练眼力。做一个神箭手,首先需要有一副好眼睛,我想学古人,利用你的织机练练眼力。”
“用织机练眼力?”梁媌将信将疑。“哪个古人说的?”
梁啸笑了。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老娘不像是穿越的。
梁啸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盯着老娘手中的织梭,希望能像纪昌一样看清织梭的运动。囚徒桓君说了,要想练成一流箭术,先有一双好眼睛。如果没有天赋,不管他怎么练,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神箭手。
不过,梁啸很快就发现神箭手之所以牛逼,首先是因为稀有。他盯着织梭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双眼酸胀,泪流不已。梁媌见了,还以为他想念生父,因此伤心落泪,不由得也红了眼睛,却还是不肯说,只是将织机撞得哐哐作响。
……
第二天起来,梁啸早早的洗漱完毕,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瞎玩,先拿起扫帚,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又端出木盆,打好洗漱用的水,摆在廊下,这才一本正经的在院子里练起了箭。
当他射出第三百二十一枝箭的时候,东厢房的窗户被人推开了,露出囚徒睡眼腥忪的脸。
“别练了,白费功夫,扰人清梦。”
梁啸连忙放下弩,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水,快步走进东厢房,笑嘻嘻的说道:“桓君醒了?请洗漱吧,我阿母为桓君做好了朝食,不敢先用,就等桓君高升了。”
“小子前倨而后恭,何也?”囚徒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抠着眼屎,打着哈欠。
“一不谋财,二不害命。”梁啸有意无意的瞥了囚徒一眼,无声的笑笑。“桓君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囚徒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这么殷勤,谋的又是什么呢?莫非是想谋我的射艺?”
梁啸摇摇头。“小子不才,想为桓君了一遗憾。”
“哦?”
“桓君有一身高明的射艺,却明珠暗投,蹉跎一生,连个传人都没有,岂不可惜?”
囚徒眼神微缩,过了片刻,又轻笑一声:“谁说我没有传人,我还有个儿子,只是流落多年,不知生死。你如果能帮我找到他的下落,我也许可以教你一点真东西。”
他不屑的瞟了梁啸一眼:“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射者,暂时别练了,你那法子有害无益。”
梁啸一愣,心里咯噔一下。“你儿子多大了?”
“我入罪的时候,他七岁,现在应该……二十三了吧。”
梁啸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6章暴力少年
倒不是梁啸胆小,而是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不能不小心。
要想进入仕途,他可以暂时没有钱,却至少要有一个清白的身份。按照汉代律法,罪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