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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好转了,宫人们也以为娘娘睡着了。”杨太监揉着被捏的生疼的胳膊,小心翼翼道:“直到五更时分,给娘娘守夜的宫女才察觉出不对劲儿,上前一看,人已经死透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赵王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一阵,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一定有人害死了贵妃娘娘!快让赵公公把在椒园的人全都抓起来,严加审问!”
“这……”杨太监虽然极力捧赵王的场,却不敢去赵赢面前放肆。
“算了,本王亲自走一趟。”见杨太监如此无用,赵王哼了一声。
赵王先去了一趟椒园,果然远远就听到哭声一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心中一沉,暗道:‘他们果然不会束手待毙……’
在椒园门口站了片刻,赵王正要进去,那厢间,赵赢也得到消息,正带着人急匆匆赶来,和赵王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公公……”赵王向赵赢颔首示意。
“王爷,您也得到了消息了?”赵赢面色阴沉,顾不上向赵王行礼道:“我们一同进去吧。”
“好。”赵王点点头,和赵赢一起进了椒园。
椒园中,太监宫女们如丧考妣,哭成一片,他们是真伤心啊!原本眼看着就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知那人却身遭横死,鸡犬们非但无法跟着升天,反而要大祸临头……换了谁都会伤心欲绝的。
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太监宫女,赵赢冷哼一声,手下的东厂番子便将他们收押起来,严防有人会寻死觅活,断了线索。
赵赢则和赵王,径直入了内殿。内殿中,王贵妃一动不动躺在榻上,马公公等人俯身榻畔,正在撕心裂肺地痛哭。
听到有人进来,眼睛哭成桃子的马公公回头一看,手脚并用爬到两人身旁,痛哭流涕道:“王爷,督公,我家娘娘死得好惨啊……”
“闭嘴!”赵赢阴着脸喝一声,马公公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赵赢上前,也不顾是不是冒犯王贵妃的遗体,仔细地检视起来。
赵王等在一旁,闻着殿内淡淡的药味,低声问马公公道:“是谁给娘娘看的病?”
“金院判和王太医还有周太医!”马公公赶忙回答赵王。
赵王一扫视,见一旁只有王太医和周太医两人,却不见金院判的影子。便皱眉问道:“金院判人呢?”
“刚才还看到他呢……”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跪在一旁的金院判此刻已无影无踪。
“立即找到他,抓起来!”这时赵赢站起身来,掏出雪白的帕子,擦擦手道:“他有重大嫌疑!”
“遵命!”马德赶忙跑了出去。
“恐怕已经迟了……”赵王叹了口气。
“……”赵赢阴着脸没有说话。
当马德带着人冲入太医院的院判值房,便见金院判端坐在桌案后,双目微闭,嘴角上翘,面上带着安详的微笑,就像在做一场美梦……
马德上前推了一把,金院判的身体,便软软地瘫在了桌上。一试他的颈间动脉,身体尚温,但已经断绝了生机。
做大夫的,有一百种让自己没有痛苦的死法,自然不会等到下了东厂诏狱,被活活折磨致死……何况金太医也没有自信,能够在严刑拷打下不透露半点口风……
马德爆了句粗口,一脚把金院判的遗体踹在地上,让人仔细搜查整个房间。他则拿起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医案,看了一眼,又往金院判身上狠狠啐了一口。
椒园,赵赢和赵王仔细盘问起马太监和两个太医来,大体了解了昨夜发生的情形。两个太医吓得尿了裤子,但凡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可很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赵赢正觉得索然无味,马德黑着脸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将那张医案奉到赵赢面前。
赵赢阴着脸看过医案,然后递到赵王手中。“让王爷猜着了,金院判畏罪自杀……”
赵王接过医案草草一看,只见上头是昨夜给王贵妃治疗的经过。说根据症状诊断为伤寒少阴病,按照《伤寒论》的条文必需使用麻黄细辛附子汤。王贵妃用药后,初时病情有好转,但夜半突然猝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自己作为主治医师脱不了干系,只能以死谢罪。另外,所有的诊断药方,都是由他自己做的决定,跟另外两位太医无关。
“哼……”赵赢冷哼道:“说的倒光棍,不过是畏惧东厂的手段罢了……”
“公公说的极是。”赵王点点头,轻声道:“请借一步说话。”
“好。”赵赢自然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王爷请。”
“公公请。”赵王一侧身,请赵赢先行。
赵赢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率先出了内殿。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塞翁失马
两人便到了花园中,此时已是春光烂漫,花园中百花竞艳,美不胜收,但赵王和赵赢都无心欣赏这大好春光,脸色比数九寒冬还要阴冷。
“王爷有什么话请讲吧。”赵赢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公公怎么看贵妃娘娘之死?”赵王沉声道。
“此中必有蹊跷。”赵赢淡淡道:“姓金的别以为一死可以了之,咱家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公公所言极是!”赵王见赵赢拿废话敷衍自己,只好单刀直入道:“金院判的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他们为了阻止贵妃娘娘当上皇后,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赵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赵王继续说下去。
“虽然小王不知道具体是谁在指使。”赵王接着沉声道:“但我知道,罪魁祸首一定是太子!”
“何以见得?”赵赢微微皱眉。
“很简单,谁最终得利,谁就是罪魁祸首!”赵王冷声道:“毫无疑问,太子是最不愿意看到王贵妃成为皇后的!不管他有没有亲自下令,他的走狗都会执行他的意志!将王贵妃抹杀掉!”
赵赢微微颔首,这很好理解,太子殿下苦熬多年,眼看皇上驾崩在即,终于要熬出头来,当然不愿意多出个太后骑在自己头上。更何况皇权交替之际,王贵妃如果成为皇后,会给太子顺利接位制造极大的困难,甚至是不可预料的变数。为了保证顺利接位,太子直接或间接出手干掉王贵妃,可谓合情合理。
椒园中,一阵怪风吹过,吹得飞沙走石、花叶零落……
“王爷到底什么意思?”赵赢在风中微微眯起眼,神情阴沉地打量着赵王。
“鼋鸣而鳖应,兔死则狐悲。”赵王淡淡道:“以公公的睿智,肯定能从王贵妃的遭遇,明白我们的下场。”顿一顿,他加重语气道:“以太子的做派看,一旦他登上皇位,我们这些和他作对的家伙,绝对没有好下场!”
“咱家……”赵王说完,紧紧盯着赵赢,老太监却缓缓道:“并没有太得罪太子……”这确实是实话,赵赢考虑到皇帝年迈体衰,太子接班近在眼前,一直约束东厂尽量不要和太子发生冲突。
因为东厂成立时日尚短,这一点倒也不难办到。甚至在和锦衣卫的争夺中,因为顾虑王贤这个太子眼前的红人,老太监起先做事也极有分寸,直到王贤接连杀害龙子龙孙,老太监认为太子必不会再庇护他,才会出手对付王贤在济南的家人,在遭到太子警告后,便立即收手。至于押送王贤进京,那是皇帝的旨意,他不得不遵,而且一路上也没有像对待佛母那样难为王贤。
所以老太监自认为,自己给足了太子的面子,太子应该也心知肚明。何况太子将来成了皇上,就会发现忠心耿耿的东厂的好处,不愁他会慢待自己。
所以,老太监一直对赵王抛来的橄榄枝视若不见,一副不涉足夺嫡的态度。
“呵呵……”赵王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笑着摇摇头,好像老太监的话十分可笑一般。
“怎么,咱家说的不对吗?”赵赢微微皱眉。
“公公说得对,但未免一厢情愿。”赵王飒然一笑道:“请问公公,王贵妃又得罪过我大哥什么?”
“这……”赵赢露出思索的神情道:“娘娘虽然没有得罪太子,但一旦当上皇后,她就是太子无可奈何的绊脚石了。”
“那公公身为厂公,手掌东厂锦衣卫,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绊脚石、眼中钉呢?”赵王掸了掸落在衣角的花瓣,笑容愈发深沉道。
“咱家想太子殿下也不是圣人,不至于傻到把厂卫看做绊脚石、眼中钉吧?”赵赢淡淡道。
“我大哥可能不会这样想,但他身边的人,一定会这样想。”赵王冷声道:“且不说王贤和公公结下大仇,单说我大哥身边那帮文官,可是对厂卫恨之入骨的!”
“嘶……”赵赢倒吸一口冷气,他之前一直只考虑太子,确实忽略了太子身边的人。谁都知道,太子的支持力量来自文官,而文官集团对特务政治的痛恨,也是尽人皆知的。当年太祖用锦衣卫掀起空印案、胡维庸案,杀得文官集团几乎全军覆没。当今永乐皇帝,也利用锦衣卫,大肆诛杀不肯依附于自己的文官,几乎将前朝旧臣尽数族诛。后来纪纲又成了反对太子的急先锋,至今,还有大量太子党骨干,被关在诏狱之中,生死不知。
这些累累血债,文官们自然刻骨铭心,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一旦给他们机会,便一定会反攻倒算,彻底埋葬特务政治!虽然东厂成立时日尚短,但毫无疑问会被视作锦衣卫一类,何况如今厂卫合一,尽在厂公之手,文官们真要清算,赵赢这个东厂大太监,一定跑不了……
“那些文官,恐怕也不一定能说动太子……”赵赢轻声说道,但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声音越来越小。
“是么,呵呵……”赵王冷笑不已,好像在讥讽赵赢自欺欺人。
“好吧,他们确实可以影响到太子。”赵赢终于点了点头,却仍坚持道:“但我想太子殿下也不会任由他们一家独大,肯定会需要有人制衡那些文官!”
“哈哈哈哈!”赵王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王爷在笑什么?”赵赢阴下脸来,神情明显不悦。
“抱歉,小王笑公公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一念之间上!”赵王笑容一敛,一字一顿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大需要制衡,人选也不是公公!”
“……”赵赢如遭雷击,一下就想到被软禁在‘侯爵府’的那位,以那人对太子的忠心,过往的功劳,以及逆天的能力,自然比自己合适一万倍!
“你说王贤?”赵赢有些恼羞成怒,嘴硬道:“他可是杀害龙子龙孙的凶手,太子岂能容他?天下官员岂能容他?”
“他杀的是我二哥父子,老大暗地里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赵王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意态愈发潇洒自如道:“你真当我那大哥对二哥处处忍让纵容,是因为他秉性仁厚不成?不过是效仿郑伯克段的典故罢了!”
赵赢神情明显松动,眉宇间的挣扎之色越来越少,一直挺直的腰杆,也不自觉地渐渐佝偻起来。
“更何况,一个被天下官员不容的王贤,只要失了皇帝的庇护,便会必死无疑!岂不是更容易被控制?”赵王乘胜追击,紧紧盯着赵赢,一锤定音道:“请问公公,我大哥将来真的登上大宝,会选择你还是他?!”
“他……”赵赢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露出解脱一般的神情道:“王爷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咱家非得酿成大错不可!”
“这么说,公公同意和本王共创大业了?”赵王满面欣喜,目光灼热地看着老太监。
“是。”赵赢缓缓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