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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县里就愿意接收?受灾的又不是他们。”灾民们忧心忡忡道。
“咱们就是些讨人嫌的累赘。”老人愤懑道:“哪有喜欢灾民的官府?”
“这么说,咱们肯定不受待见了。”灾民们的情绪愈发低落。
“有口粥吃的就不错了。”老人幽幽道:“就怕稀得没几粒米,那非得饿死人不可……”
让他这一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禁回忆起国初有一年蝗灾厉害,他们也曾逃过荒,最后只有一半人回到家园,其余人小部分饿死,大部分死于瘟疫,悲惨莫可名状。
“世上最惨无过于逃荒了……”悲观情绪愈发浓重,许多灾民又怕又饿,呜呜哭起来。
“号丧什么!”官兵持着鞭子,大声呵斥道:“富阳到了,都赶紧滚起来!”
灾民们不由往岸上望去,就见码头的牌楼上,写着十六个红色的大字。浙江识字的人多,不少人眼前一亮,大声念出来道:
‘人饥己饥、人寒己寒,患难与共,赈灾恤邻!’
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就是这个意思,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让灾民们感到舒服多了。
楼船费劲地靠上码头,官兵下了船,半晌上来一群当地官吏,为首的是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年轻人,自然是本县知县无疑。
不待皂隶高唱,船上的百姓便呼啦啦跪倒,给知县老爷磕头。
“诸位快快请起。”魏知县扶住一位老者道:“折杀本县了。”
“求大老爷可怜,”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坚持给他磕头道:“给我们一条活路!”
“求大老爷可怜,给条活路吧……”灾民们七嘴八舌附和着,不分男女老幼,都使劲地磕头。
魏知县的眼眶湿润了,之前他就灾民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官声和政绩,但当他看到灾民们如此卑微地乞求,只是为了一条活路时,终于深深震撼了。
感到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头,他亲手扶起几位乡老,“诸位乡亲快快起来,且听我一言。”上到楼船最高处,他指着岸上的十六个字道:“诸位看到那些字了么?”
灾民们点头。
“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灾民们又点头。
“人饥己饥、人寒己寒,患难与共,赈灾恤邻!”魏知县高声道:“这就是富阳县给你们的承诺!”
听着这位知县老爷的承诺,灾民们那冰冷凄凉的心,一下子热乎起来,又纷纷‘青天’、‘菩萨’的叫个不停。
魏知县摆摆手,灾民们便安静下来,听他接着道:“请你们记住,你们来富阳不是逃难,而是来生活的,你们双脚踏上富阳县的一刻,你们的身份就不再是灾民,而是和富阳百姓一样,有房住有饭吃、有官府保护的百姓!”
魏知县朗声道:“为此,本县十一万百姓,为你们空出了七千间住房。待会儿上岸登记后,便可各自领取三天口粮,跟着你们的房东回去歇息了!”
灾民们本以为来了有个窝棚、有口稀粥就不错了,想不到竟有房住有饭吃,都感动得眼泪哗哗……
却也有老成地问道:“那三天口粮吃完了怎么办?”
“按照规制是赈贷,”魏知县道:“但你们短则三两月,长则半载要回乡的,所以普通的赈贷是行不通的。”顿一下道:“所以采取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灾民们面面相觑,有人问道:“我们还要干活?”
“难道诸位在乡里时,不是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魏知县淡淡道。
灾民里没有富人,稍有点财力的都奔杭州城去了,是以整船上都是流汗吃饭的普通百姓,自然无言以对。
“本县不将你们当灾民,你们自然也要像富阳百姓一样,衣食住行皆需用劳动换取……”魏知县沉声道:“之前有税赋在身,你们不一样可以养家糊口?如今朝廷蠲免了你们的钱粮和差役,自然更不在话下!”
第九十八章以工代赈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何况魏知县的话是正理,凭什么你在老家时靠劳动吃饭,来富阳却想袖手高坐?你是逃难还是度假来了?
灾民们便在官差的组织下,下船上了码头。码头上早围起了栅栏,一次只放行十家,而且必须是十家互保才行。
这放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还不立马就乱套了。但是大明百姓本来就是十户一甲的,无需临时搭配。
十户被放过栅门的灾民,便在一排桌前登记。桌后坐着户房的一众书吏,他们详细记录每一户的籍贯、里甲,户等、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人口、健康状况……然后让他们签订互保书。
签了这份文书,任何一个人犯了罪,十户人家都要连坐的……不这样的话,魏知县岂能放心让三万外乡人涌进县里?
登完记签了字,灾民们便被领到下一道栅门外,他们身后,另外十户灾民开始登记……
进了第二道栅门,便有书办问灾民,要住什么档次的房子。
灾民们愣了,都有啥档次?
“三个档次,上等独门独院,每月一吊钱。中等两家一院,每月二百文。下等四家一院,每月一百文。”书办道。
“啥,住宿还要钱?”灾民们瞪大眼道。
“住宿啥时候不要钱了?”那书办眼睛瞪得更大:“你们住的房子,可是富阳百姓尽最大努力空出来,怎么可能白住!”
“咳咳。”一个穿青衫、戴吏巾的年轻人咳嗽两声道:“没钱也可以住……”灾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道:“先记着账,日后以工付租即可。”
“吓,”灾民们不乐意道:“怎么什么都要钱,从没听说,安置灾民还收钱的。”
“别的县都是搭窝棚,本县也在河边搭了窝棚,”那书吏正是王贤,他面无表情道:“诸位不愿住房,可以去住窝棚,同样是不要钱的。”
尽管不情愿,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何况房租真便宜,还可以先欠着,十户人家都选择了花钱租房。
于是书吏便给每家发了个竹牌,正面是户主名,背面是所赁房屋的信息,吩咐道:“你们分在十三里,出了这道门,里长就在外头。你们持牌与他碰头,后面的事情由他安排,你们在富阳县这段时间,亦由他负责了。”
这波人出去,下一波又进来,周而复始,似乎无穷无尽……
王贤看了一会儿,抬头瞧见牌坊上那十六个大字,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是上司动动嘴、下级跑断腿……何止跑断腿,简直是殚精竭虑,伤透脑筋好吧!
以一县之力,来完成三万人的赈灾工作,同时还要保证本县百姓的生活,这项工作之难之繁冗,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王贤却要以一人之力,来完成整个规划、并制定细节,乃至现场监督……毫不夸张地说,魏知县只负责两项工作——露脸和发号施令,最伤脑筋的谋划和最麻烦的具体执行,却都是王贤的差事。
若非有个高效率的团队支持,即使以王贤的专业能力,也无法胜任此事。好在户房经过他调教,效率大大提高,这才让他不必为具体事务劳神,得以集中精力谋划大略。
如今的富阳县,二尹三衙四老典成了具体办事儿的,魏知县大权独揽,却对王贤言听计从,在赈灾这件事上,甚至让他全权谋划,自己都听候差遣。因此刁主簿等人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富阳县一个坐的泥塑县令、一个站着的青衫县令……
司马先生也向魏知县提过这茬,然而魏知县浑不以为意,他说汉高祖治国不如萧何,计谋不如张良,带兵不如韩信,为什么三位却是他的手下?无它,因为刘邦能识人驭人。
当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是,两人的地位相差太大,魏知县不担心权威会被王贤夺去。
其实若有可能,王贤也不想这样锋芒毕露,但非常时期,赈灾最大,一个弄不好就是鸡飞蛋打,根本容不得他藏拙。
之前王贤最担心的,就是灾民们会不会不接受‘以工代赈’和‘以工付租’,闹出什么事端来。直到这会儿,看到大部分人都平静地接受了安排,他心里的大石才落了地。
甭管他的计划多高明,首先得都接受他的玩法才行。好在这年代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作为灾民更是小心翼翼,对于官府的安排,只要不太过分,都会逆来顺受。
至于富阳百姓之所以如此配合,除了王贤相对合理的安排外。还因为魏知县宣布,但凡为灾民提供住房、且不出问题的人家,都可以蠲免全年赋税。但还不够,这种几乎牵扯到每一户人家的大动作,没有大户巨室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魏知县以不大修黄册为条件,换取到富阳大户的支持……
对此魏知县十分痛苦,但他也知道不以此为交换,那些老奸巨猾的大户,是不会配合的。
“不大修就不大修吧,只要能漂亮地完成赈灾,东翁的声望就足够了。”司马求安慰他说:“本来重修黄册就是个雷,就算修成了,东翁也不大可能全身而退。”
“本官也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魏知县叹气道,“但为了重修黄册,我与仲德去岁费尽心力……”
“老师无妨,”王贤笑道:“没有去岁捕到的鱼,怎能换来熊掌?”
“也是。”魏知县闻言露出笑道:“是不是不用修黄册了,你感到如释重负?”
“知我者老师也。”王贤不好意思地笑道:“学生也不想把父老乡亲都得罪了,最后没法在富阳立足。”
“唉,乡愿,德之贼也,果然不虚。”魏知县摇摇头,揭过此事道:“一定要把赈灾办好,不然为师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是。”王贤沉声应道。
得到乡绅大户的支持后,王贤才能号令动富阳县的县镇乡村,他除了下令各里限期腾房外,还命各里长甲首负责灾民的看护任务,约束乡里刁民,严禁骚扰灾民、敲诈钱财。如有违反,以‘破坏赈灾’的罪名扭送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各县长官为何最不愿接收灾民?因为这些外来户会跟土著抢食。哪怕不需要官府放粮,他们还是会抬高当地粮价,挤占土著的营生。是以各县都把灾民视为包袱、看作累赘,自然百般抵触。
王贤却不这么看,他知道人是最宝贵的资源,灾民们不过是失去了家园,却没有失去劳动力。若非海啸让他们成了灾民,富阳县焉能获得这么多廉价的劳动力?
把这些劳动力调动起来,他们怎么可能还是累赘呢?而且只要安排得当,完全不会挤占富阳人的营生,反而会极大的促进富阳的发展。
具体该怎么做?王贤那个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实在是再熟悉不过,那便是大兴土木呀!
当魏知县为三万灾民无所事事,必然会滋生是非而发愁时,王贤献计道:“老师,您不是一直发愁,本县的田地太少,以至于粮食太依靠外购么?如今有这么多便宜的劳动力,为何不趁机大造梯田呢?”
魏知县闻言眼前一亮,好主意!
要知道朝廷对官员的考察,是以人口和田亩为两大重点的。不能增加人口,开出荒地也是极好的。而且官府开出荒地来就是官田,最对朝廷胃口!
富阳这地方比较特殊,八山半水分半田,适合种庄稼的平地,只有全县面积的一成半,且又被住宅地侵占,能到一分田就不错了。再想扩大耕地,只能造梯田了……
富阳最不缺的就是山丘,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梯田,不过却大都是茶园,因为起先种茶的收益比种田要高。但当大家都开始种茶时,茶价渐渐下行,粮价却渐渐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