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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已经不言语了,只是眯着眼,有些轻蔑地打量着韦无缺,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王爷的想法可谓大胆!不可谓不高明!”韦无缺下一句却让朱高煦再也无法淡定下来,只听他幽幽说道:“可要是王爷到时候吃不掉白莲教怎么办?”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高煦眉头紧皱,死死盯着韦无缺。
“王爷还是小看了白莲教在山东的实力,当年林三在时,唐天德为什么非要把女儿嫁给他,就是看中了一旦山东起事,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没有之一!”韦无缺沉声说道:“如今山东各府各州各县,都有数目十分庞大的白莲教徒!而佛母正挟火烧三大殿之威,在逐县逐府地收服那些首脑,获得他们的效忠!这分明是想将一盘散沙的白莲教,彻底统合起来!一旦让她完成了统合,整个山东白莲教拧成一股绳,王爷还有信心吞下他们吗?!”
“……”朱高煦陷入沉默,额头似乎有汗水闪亮。韦无缺说的一点不错,他就是打得这种主意!在他看来,白莲教人数虽多,林三死后却再无领袖,这样造起反来声势虽大,却是一盘散沙,只要数万精兵即可各个击破,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壮大自身!平个三五年叛,麾下将士超过十万,就是父皇也不敢轻易动自己分毫!
可以说,汉王殿下的如意算盘,就是建立在白莲教规模虽大,却没有统一领导这一条上,他才有信心将想法变为现实。虽然去年冒出个佛母来,在普通教徒中呼声甚高,但那些各地的高层骨干却基本不买她的账!可三大殿一烧,天下震惊,佛母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家喻户晓,她若挟此声势趁机统合白莲教,很可能会一举成功!
汉王心头升起明悟,白莲教之所以冒天下险,烧毁三大殿,恐怕就是为了将一盘散沙的山东白莲教统合起来!乃至号令全天下的明教白莲教!
真要让他们把这件事干成了,自己原先的计划就要变成如蛇吞象一般可笑!
看到汉王脸上神情变幻,韦无缺便知道自己成功了,立在那里悠然自得,等汉王开口相求。
“你……有何……高见?”果然,汉王沉吟半晌,还是不太情愿地问计了。
“呵呵,王爷礼贤下士,总不至于连杯茶都不赐吧。”韦无缺却矫情起来。
“赐座、看茶!”朱高煦闷哼一声,太监赶忙给韦无缺搬来把椅子,又上了茶。韦无缺呷一口茶水,眉头紧皱道:“茶是好茶,就是有些陈了。”
“将就吧,这才几月,哪有新茶给你喝。”朱高煦不爽道。
“据说,王贤就喝到了今年新出的龙井。”韦无缺淡淡道:“山东的官员对王爷可不太恭敬,有新茶讨好王贤,却没有新茶进献王爷。”
“本王不好此道。”朱高煦嘴角抽动几下,冷声道:“你给我说正事儿!”
“遵命。”韦无缺放下茶盏,一撩衣袍下襟,意态潇洒道:“在下不才,可以替王爷从中游走,离间白莲,让那佛母的美梦化为泡影。”
“你?!”朱高煦有些不屑地哼一声:“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江湖事,你曾经在杭州阴过白莲教,当时唐天德父女还有林三都险些被你害死,他们能听你的才叫见了鬼。”
“王爷那都是老黄历了,林三生前已经和我和好。”韦无缺淡淡道:“前年秋里,南海子一役,我俩便是并肩作战的袍泽!”
“哦……”韦无缺曾经和林三一起行刺朱棣,这件事朱高煦是知道的,闻言便信了几分。
“而且……”韦无缺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没有我帮忙,天火焚魔宫之策,根本不可能成功。”
“什么?!”朱高煦一阵悚然,他死死盯着韦无缺,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赵王朱高燧!听说三大殿被焚,朱高煦不知推敲过多少次,他认为单凭白莲教那帮土包子,想完成这种程度的谋划,根本是痴人说梦!一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甚至有人在暗中相助,三大殿的火才能真正烧起来!
联想到赵王和白莲教千丝万缕的联系,朱高煦第一个就想到自己这个三弟!现在听韦无缺这么一说,他更是确信无疑——朱高燧一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这个老三,让韦无缺出面找我,他却躲在背后装好人!’朱高煦对赵王的行为很是不满,但眼下看来,要想完成自己的计划,还真离不开这两人的帮助。
“好吧!”朱高煦向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一旦拿定主意,便再不遮遮掩掩:“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臣和赵王是真心实意助王爷成事。”韦无缺默认了赵王也在其中,淡淡道:“只要王爷成就大业,至少臣这边,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别用这些屁话搪塞我。”朱高煦沉声道:“无利不早起,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孤是不会和你合作的。”
“那好吧!”韦无缺笑笑道:“王爷也知道我是明教中人,白莲教和我们明教向来南北争雄,这次白莲教搞出这么大动静,一时间天下归心,许多明教教徒转投白莲,已经威胁到本教的根基,如果让白莲教成事,那明教恐怕将不复存在。”说完,他微笑看着朱高煦道:“不知这个理由,王爷可还信得过?”
“这勉强,也算是个理由。”朱高煦哼一声。
“还有件事。”韦无缺笑笑道:“王爷杀王贤时,希望能让我参与其中,此生不能手刃此獠,我死不瞑目。”
“成交!”朱高煦缓缓点头。
王贤一路招摇南下,不仅引来了韦无缺,还让山东白莲教沸腾了!也不知这账是怎么算的,白莲教就认定王贤是杀害林三的罪魁祸首!林三生前,仗义豪杰,又是小明王之孙,教内无人不服、无人不爱,所以林三一死,白莲教的一干首脑个个如丧考妣,都发誓要替三哥报仇!
如今王贤来了山东,一干教众登时蠢蠢欲动起来,恨不得马上起兵,攻下济南城,将王贤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正巡行各方的佛母也得到这个消息,便想立即更改行程,前往济南截杀王贤!却被她的父亲,白莲长老唐天德死死劝住。
青州府,卸石棚寨。寨中数千将士,皆以红巾裹头,唯独山寨中央,护卫皆着白袍,这里乃是佛母居所。
佛母居所中,唐天德看一眼冷若冰霜的女儿,叹气道:“王贤来济南,就是为了找你的,你又何苦冒险去济南?按部就班,等他来就是了。”顿一顿道:“何况,咱们得趁热打铁,将各路堂口统一起来,方可成就大业啊!”
“想成大业的是父亲。”佛母依然带着面纱,但透过面纱也能感受到她的怒火:“我只想报仇!”
“女儿!你现在是系千万人性命于一身的白莲佛母。”唐天德苦劝道:“不可轻举妄动啊!”顿一下道:“再说你的仇人难道只有一个王贤?明朝的皇帝、太子、太孙不是吗?你要报仇,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挑战他们才行。再忍忍吧,忍一忍……”
“……”佛母终于被劝住,轻叹一声道:“父亲准备什么时候起兵?”
“这个……”唐天德想一下道:“要看你统合的速度,统合得越快,起兵的日子就越近。”
“……”佛母幽幽盯着唐天德半晌,终于点头道:“知道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请君入瓮
王贤是三月初到济南,住进布政使府的。当然,原先布政使司的牌匾已去,换成了‘钦差行辕’的匾额。
这座原先的布政司衙门,实在是气派得让王贤大开眼界,只见其中亭台水榭、金碧辉煌,石桥曲径、名花匝岸。碧波荡漾、澄澈见底,亭台错落、倒影入波。有时白云缭绕,下接水光、上浮天际,宫殿隐隐在烟雾中宛然如画,就是天上蓬莱也不过如是。
住在这样的人间仙境,能体会到民间疾苦,那真就奇了怪了……
王贤在里头一住就是半个月,都没有召见三位大员,似乎已经沉迷于这春光美景之中,陶醉在泰山姑子的温柔乡里,正当三位大员自以为得计,正要额手相庆时,突然有锦衣卫过来传话,请三位大员过府一叙。
三人赶紧换上官府,赶到行辕门口,彼时的心情还是很轻松的,相互抱拳行礼,刘本笑问道:“钦差大人终于想起咱们来了。”
“估计是被泰山姑子榨干了身子。”马忠淫荡地笑道:“借着公事歇歇气吧。”
“唔……”储延笑笑,轻声道:“咱们赶紧进去吧。”在三人看来,他们已经彻底摆平了王贤,从此大家就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三位大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园中,此时阳春三月,百花竞放,花香浓郁、四溢泉池,更让这庭院美若仙境,马忠笑道:“当初藩台把衙门让给钦差,实在是明智之举。”
“呵呵……”储延有些肉痛地抽动下嘴角,他现在的临时办公之处狭小逼仄,因为还存了搬回这里的念头,是以也无心扩建装修,只是在凑合而已。和往常神仙般的日子,自然是天上地下,家中妻妾亦多有烦言,让储藩台十分不爽。但想到可以和钦差大人搞好关系,他觉得这些牺牲也值了。
说着话,三人被锦衣卫引到了一处清雅的庭院,庭院月门洞上写着‘珍珠泉’三个古篆体字。济南号称有七十二名泉,这珍珠泉便是排名第三的一眼,周围砌以雪花石栏,岸边杨柳轻垂,泉水清澈如碧,一串串白色气泡自池底冒出,仿佛飘洒的万颗珍珠,迷离动人。
泉边摆着一副檀木桌椅,椅子有四把,桌上是精致的茶点,还有一摞纸笺,想必是诗文之类的东西。
王贤便一身紫衣,立在石栏旁赏泉,他的头发没有结髻,而是只用绸带简单地系在脑后,春风微拂,黑发轻飘,意态说不出的潇洒。
看到王贤这样子,三位大员暗暗偷笑,他们还没忘了当初在德州时,王贤那粗鄙的样子,没想到一来济南,住进这园子,竟也附庸风雅起来了。
“钦差大人……”三位大员自然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悄立在王贤身后,等他转过头来,赶忙一起行礼。
“娥皇女英异别泪,化作珍珠清泉水。”王贤朝他们笑笑,请三人在泉边就坐道:“这泉真是钟天地造化啊。”
“呵呵,是啊!”刘本忙笑道:“这珍珠泉可是七十二名泉中最高贵的一眼,历来都是归济南城的第一人拥有。”
“是啊是啊。”储延两个也笑着附和。
“让藩台大人割爱,实在过意不去。”王贤也坐下,亲自给三位大员斟茶,三人忙诚惶诚恐起身接茶,王贤笑着让他们放松道:“今天请三位来就是为了答谢一下,咱们一起品茗赏泉,不亦乐乎?”
三人见果然没猜错,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卖力奉承吹捧起来,逗得王贤哈哈大笑,气氛和乐融融。不一时便称兄道弟,言语无忌起来。
“大人。”马忠挤眉弄眼地问道:“那几个……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王贤笑着点头道:“泰山姑子名不虚传,实在内秀得很!古人有诗赞的好!”
“什么诗?”三位大人忙问道。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贤的笑容十分淫荡。
“行家!”显然三位大人都是过来人,稍稍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齐捧腹大笑着竖起大拇指,对王贤的评价表示高度认同。“大人果然是行家!”
“彼此彼此。”王贤脸上挂着笑,嘴角却一阵阵抽搐,那些千娇百媚的泰山姑子,他是一个都没尝到,全被灵霄给撵到别院里去了。也幸亏在太原时,跟张輗见识过,不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