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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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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切不要拿不该拿的钱,安贫乐道有什么不好?”

王贤知道,这是林姐姐担心自己犯法吃官司,心里却不禁苦笑道,除非离开衙门,否则怎么可能‘不使人间造孽钱’?但他还是很郑重地点头道:“尽我所能,问心无愧。”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懂。”林清儿小声道:“你千万有数就行。”

“嗯。”王贤点点头,拉着林姐姐的小手道:“人都是女怕嫁错郎,其实男人也一样,找个好老婆,能格外活得长。”

“又乱讲……”林姐姐娇羞地抽出手:“都几时了还不回衙门。”

“吓。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王贤一看天色,苦笑道:“那我走了。”喝光杯里的茶水,他赶紧回去衙门。

回去后,帅辉告诉他,那陈德业和柳氏的婚书已经补好了,还专门找人做了旧。王贤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让他送去给朱大由。

那厢间,二黑也开始到处散播谣言,说于家之所以不同意柳氏改嫁,是因为柳氏的小叔子于逸凡,霸占嫂子久矣云云。无事生非是混混最擅长,富阳县又小,没两天便传得满城风雨。

连韩教谕也听说了,将于秀才叫到值房询问,尽管他矢口否认,还是被韩教谕狠批了一顿。

晕头转向地出来,又被一干同窗奚落‘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把个于秀才委屈得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正打算回家去算了,他堂弟匆匆跑来,慌里慌张道:“官差持票把大伯勾走了,大娘叫哥赶紧回去。”

于秀才一听,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告假回去问仔细,竟然是那奸夫陈德业把他爹给告了,官府非但把他爹传去问话,还将柳氏一并带走了。

听说家里通知自己的同时,也去给乡下的老爷子报信了,于秀才心下大定,便和几个兄弟赶往衙门,去给他爹撑场面。

到了县衙门口,皂隶也没拦着,让他们进去仪门内旁听。

一进去仪门,于秀才就看到自己老爹、陈德业和柳氏、还有柳氏爹娘跪在月台下。便朝堂上的魏知县抱拳道:“老父母,生员的父亲也在此中,请允许生员替他跪着。”这是种矫情的说法,因为生员是可以见官不跪的,生员的父母没这个资格,但没有儿子站着爹跪着的道理,是以往往知县会说,那就让你爹起来吧。

“好吧。”魏知县却淡淡道:“那就一起跪着吧。”

“这……”于秀才咽口唾沫道:“学生是生员……”

“我知道你是生员,还知道你叫于逸凡!”魏知县冷声道:“去岁秀才闹堂就有你,本县还没那么健忘。”

“学生不是来闹堂的。”于秀才见魏知县对自己很有恶感,赶紧解释道:“只是听说家里吃了官司,赶紧过来看看……”

“混账东西!”魏知县却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健忘你却健忘,又忘了秀才不许参与诉讼的祖训?哪怕是自家的诉讼,也当由家人代理!”说冷哼一声道:“上次的板子还记着呢,这次一并吃了吧!”

“学生只是来旁听的……”于秀才忙分辩道。

“那就老实闭嘴站在一边,”魏知县面无表情道:“需要你回话时,自会传唤。”

“是……”于秀才被弄得灰头土脸,只好狼狈退后。

‘啪’地一拍惊堂木,魏知县言归正传道:“陈德业,你说你是柳氏亲夫,可有证据?”

“回大老爷,有当年定下的婚书为证。”陈德业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于家父子却全都惊呆了……

“柳氏,果有此事?”魏知县问道。

柳氏被勾来县衙,就被人告知了此事。事关她的终身幸福和未出世的孩子,柳氏自然一口咬定确有此事,当初是父母做主的……

“呈上来。”魏知县这才点点头,亲随将那文书呈上,魏知县看了看,又让人把户房书吏叫来。须臾,一身青衫、头戴吏巾的吴为来到大堂,当场验了文书,说没问题,是县里开具的婚书……吴为心说就是我亲手出的。不过这小子也很狡猾,没说出具文书的日期,将来就算有事也好推脱。

见奸夫淫妇转眼成了合法夫妻,自己爷俩却成了强抢人口的罪犯,于秀才急得浑身大汗却不敢开口。好在他老爹也意识到危险了,极力辩解道:“这婚事是非法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柳氏已经是我于家的人,没有我于家允许,她绝不能再醮!”

“胡说八道。出嫁从父,再嫁从己。”陈德业得了指点,大声反对道:“《大明律》上没规定,女人改嫁还得公婆答应!”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于秀才他爹额头见汗道:“之前从未听柳氏说过,已经再醮之事,怎么突然就冒出张婚书来了?”

“还不是被你们逼的!”陈德业悲愤道:“我托媒人去求亲,岳父岳母已经答应,却被你于家横加阻挠。你们于家是大户,我们惹不起,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没有摆酒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办了张婚书!”

第九十三章王司户的阴险

双方正在对簿公堂,于老爷子也闻讯赶来,他父因子贵,被封为正五品奉议大夫。虽然只是个荣衔,但魏知县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不以为然?

魏知县赶紧下了官座,拱手相迎道:“老封君亲自前来,下官有失远迎。”

于老爷子年过花甲,身子却硬朗着呢,只是此刻要倚老卖老,自然装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朝魏知县缓缓抱拳道:“老父母哪里话,老朽前来领罪了。”

“老封君何罪之有?”魏知县忙道。

“看我那孽畜跪在堂下,想必是触犯了国法。”于老爷子悠悠道:“子不教父之过,老夫自然也有罪……”

魏知县只好叫于秀才他爹起来,又让人给于老爷子搬了椅子,在堂下就坐。这才回到大案后坐定,但已经没了之前独断专行的气势,对于老爷子简单介绍了案情,然后温声道:“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老封君怎么看?”

“初嫁母家主婚,再嫁夫家主婚,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于老爷子垂着眼睑道:“未经我于家同意便私自婚配,婚书不能成立。”老东西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这份婚书是否成立,决定着此案的胜败。

“《大明律》上哪里规定再嫁要夫家主婚?”陈德业大声道:“反而规定女方父母、祖父母才有为女强行婚配之权!”这也是他打官司的底气所在。

但于老爷子嗤之一笑道:“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去打听打听,婆家没死绝之前,哪个寡妇由娘家做主再醮?”

“但《大明律》才作准!”陈德业抗声道。

“蠢材,我大明朝讲的是德主刑辅。”于老爷子不屑地哼一声,朝魏知县抱拳道:“还请老父母以本县风气为重,礼教大防为要,慎重判决此案。”

“唔……”魏知县点点头,默然不语。他虽然是圣人门徒,但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从感情上自然同情陈德业和柳氏,对于家摆出一副卫道嘴脸、实则只为一己之私也深感厌恶。

但是县令极其重要的一项职责,便是掌导风俗、教化百姓。什么是风序良俗?去县衙外面旌善亭上,看看那些孝子贤孙、贞女节妇之事就知道了。国朝以忠孝治天下,忠孝的具体化就是三纲五常,纲常关乎道统,更重于律法,这是每个知县都知道的。

魏知县之前也认为维护纲常天经地义,可真遇到事儿上他才明白,卫道士其实就是刽子手……看着大腹便便的柳氏,让他如何狠下心去,将其腹中孩儿定为野种?那会扼杀一条小生命啊!

况且,陈德业也不是毫无依凭,他手里有婚书,还有《大明律》撑腰,自己若是判他妻离子散的话,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闹将起来,不给是分巡道找机会整治自个么?

是循法还是从俗,魏知县发现自己真是左右为难。沉吟良久,方对那于老爷子道:“老封君,此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不如让下官调解一番,化而了之吧。”

“大人好意老朽心领了。”于老爷子正色道:“但我于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绝不能破这个例!”

“柳氏如今已是身怀六甲,”魏知县又劝道:“如果生在于家,想必贵家不会舒服,孩子也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何如高抬贵手,放他俩一马。那样,谁不说于家宅心仁厚、宽宏大量,老封君您说是吧?”

魏知县这话,可以说给足了于家面子,谁知于老爷子并不领情,仍苦着脸道:“按说老父母开口相求,老朽不得不从。但我可以不顾于家的颜面,却不能有违纲常。国朝以礼教治天下,我于家深受皇恩,岂能……”

任他说破嘴皮,老东西就是不松口,魏知县只好将那柳氏收监,暂且退堂,宣布择日重审。

回到签押房,魏知县让人把王贤和司马求找来,叹气道:“这个案子着实难办,若由本官来裁决,不论何等结果,都会有人诟病。可于家又不接受调解,这可如何是好?”

“东翁莫急,”司马求一脸笃定道:“仲德必有对策!”

“……”魏知县和王贤一起看他一眼,你老倌儿也太会偷懒了吧!

“仲德你说。”魏知县只好问王贤。

“是……”王贤的态度就端正多了,不端正也不行啊,因为在这事儿上他失算了……他本来以为那陈德业有婚书在手,于家不能把他怎样,最后只能和解了事。谁知却低估了于家的顽固程度。“学生以为,我们可以采取拖延战术。”

“拖延?”魏知县皱眉道。

“是,”王贤点头道:“柳氏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老爷怕她出意外,故而待其产后再决此案,自然合情合理。”顿一下道:“待到孩子生下来,那跟怀在肚里完全是两码事。老师怜惜婴儿无辜,欲全其父母,故判柳氏将财产并嫁妆留给于家,净身出户,嫁与陈德业!”

“善哉,此必为士林名判也。”司马求也来了精神,笑着接话道:“最多再让陈德业吃顿板子,算是他妄为背俗的惩罚。再勒石宣布下不为例,便可周全了。”

“呵呵……”魏知县大为意动,几个漂亮的士林名判,对自己的官声大有裨益。但是前提是,自己得罩得住才行。“就怕于家等不到孩子生下来,就告到上头去。”

“所以还要围魏救赵。”王贤淡淡道。

“哪个是魏国?”魏知县问道。

“于秀才。”王贤沉声道:“最近县里盛传,于秀才是因为想霸占柳氏,才鼓动长辈阻止她再醮。”

“竟有此事?”魏知县却也不是好糊弄的,缓缓摇头道:“我观那于老爷子的主意就很正,哪用于秀才撺掇?”

“柳氏的前夫不过是于家的旁支,于老爷子在乡下颐养天年,若没有人告诉他,哪里会管堂堂堂堂侄孙的闲事?”王贤很有道理地分析道。

“唔。”魏知县想想也是,“想知道真伪也简单,问问那柳氏便是。”便让人把柳氏提来。

魏知县宅心仁厚,没有让柳氏下牢,而是将其拘在寅宾馆,着人不许为难。

一会儿工夫,柳氏被带到。因她身子不便,魏知县免了磕头,又让王贤搬把椅子给她,这才沉声问道:“柳氏,本官私下里问你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

“是。”柳氏怯怯道。

“我问你,于家不许你再醮,真的单纯为了名声么?”魏知县顿一下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民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原因。”柳氏低着头,掩面哭泣道:“但是当年民妇孀居时,先夫的堂弟时常到家里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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