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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和宝音在大殿之上,自然要装作不熟,但两人这十几天蜜里调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此刻共坐一桌,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自然是在所难免。可偏有那不长眼的番邦使节,一喝多了就忘了男女之防,端着酒杯凑过去要向美艳绝伦的宝音敬酒。
宝音笑吟吟地与那使节推辞,那使节却纠缠不清,宝音瞥一眼王贤,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便得意地笑笑,将一杯酒泼在那使节脸上。
那使节登时恼羞成怒,指着宝音大骂起来。大殿里饮酒作乐的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宝音用手帕捂着脸,摆出泫然欲泣状,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一做作,就更让满殿的男人心生怜惜,看向那使节的目光愈加不善。
那使节来自倭国,在国内妄自尊大惯了,尤其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率军渡海东征,遇到所谓的神风,结果全军覆没。倭国也就成了蒙元帝国唯一没有征服过的国家,这也给了倭国人莫名其妙的自信,这次来华入贡,他们可以说是最不逊的一伙了。
见众人都指责自己,那使节愈加羞恼,竟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入宫前,皇宫侍卫已经将他的佩刀收走了。想也不想,这个失去理智的家伙,竟拔拳朝宝音打去。一桌女宾惊叫声中,宝音却泰然自若,若非用手帕遮着,满殿的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狐狸般的笑容。
那一拳打出一半,那倭国使节突然哎哟一声,被人从身后拎着领子,一把扯了回来。又听哧啦一声,倭国使节身上华贵的袍子,被扯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他满身黑毛的躯干。
“八嘎!”倭国使节恼怒地回过头来,就见个年轻的大明官员,手里攥着他的一截衣领,正满脸正气地瞪着他:“放肆!这里是天朝皇宫奉天殿,你这个哪里来的鬼东西,竟敢在御殿撒野!”
“我乃日本天皇陛下三子隆人宫是也!”倭国使节见对方咄咄逼人,赶忙扯出大旗作虎皮!
“放肆!可笑!狗胆包天!”那年轻官员不是王贤是谁,他本来就是锦衣卫都督,有维护宫禁的职责,对方冒犯的又是他媳妇,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倭狗:“尔小小倭国也敢称皇!真是夜郎自大、罪该万死!”说着一挥手,喝道:“来人呐,把他拖出去,杖责二十,撵出宫去!”
“喏!”殿中的大汉将军都隶属锦衣卫,此刻都督一发话,立即一拥而上,将那不断挣扎的倭国使节提起来,拖出殿去……
“抱歉!”王贤朝殿中各国使节团团抱拳,一脸歉意道:“惊扰到诸位贵使,是下官的不该。”说着接过一杯酒道:“我自罚一杯!”
“这位大人处置果断,没有让那狂徒骚扰到尊贵的女宾!”有琉球王子操着流利的大明官话高声道:“应当我们敬您一杯才是。”众使节也纷纷附和起来。
“多谢多谢。”王贤微笑着一饮而尽,将杯底团团亮向众人,和宝音目光交错时,还不忘给她一个邀功似的眼神。宝音自然报以媚眼如丝……
“这家伙!”太平侯张輗是知道王贤底细的,一脸无奈朝身旁的成国公道:“明明是讨好自己的女人,却还能赚个满堂喝彩。”
“这就叫本事。”朱勇对王贤可是心悦诚服,笑道:“老弟,多学着点儿。”
“嘿嘿,这样的人物,五百年出一个,咱可学不来。”张輗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坐在首桌上的太孙殿下,见他在若干使节的恭维下干杯连连,再看看空着的太子座位,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旋即自嘲地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待宴会终了,宾客出宫,奉天殿外已是星斗满天、玉绳低转了。宝音索性直接坐上王贤的马车,和他成对而去……这一幕正好叫那琉球王子看到,不禁惊掉了下巴,不知天朝何时起变得如此奔放如盛唐!
回到后海的家,宝音还在回想着奉天殿中的一幕幕,乐得花枝乱颤。王贤却有些笑不出来,下车时,他捏着宝音冰凉的小手,低声问道:“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第九百零四章难舍
“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王贤问完这一句,宝音也安静下来……按例,皇帝赐宴之后,使节次日便可离京。博尔济吉特部占据了蒙古草原最富饶的一片,瓦剌人、鞑靼人、乃至朵颜人早都虎视眈眈、垂涎三尺。这次宝音出来已经一个月,心里早就放心不下,是以和部下商定,大典之后,次日即启程离京。
“恐怕不行。”宝音歉意地摇摇头,轻声道:“我放心不下我们的城。”
“好吧……”王贤自然知道,宝音有重任在肩,没法顾及太多的儿女情长。但通情达理是一回事儿,心里发堵又是另一回事儿。他点点头,抽出手道:“我去看看女儿。”
王贤蹑手蹑脚走进暖阁,见灵霄正在哄阿蘅睡觉,阿蘅看不见爹娘,哭闹着不睡,灵霄被搞得头大无比,正要抓狂,看到王贤进来。灵霄像见到救星一般,一下蹦起来,朝阿蘅龇牙笑道:“喏,你爹回来了。”说着满脸无奈地看一眼王贤,抓着头发就跑出去。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这阵子朝夕相处下来,阿蘅已经不再抵触王贤,见了他便笑眯眯伸手要抱抱道:“阿爸抱。”
“好嘞。”王贤抄起阿蘅,抱起来抛了几次,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又背着她在屋里转圈,还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宝音站在门口,看着享受天伦之乐的父女俩,突然抹了一把泪。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王贤送了一程又一程,宝音一直低着头,心里矛盾至极。阿蘅也敏感地意识到,和阿爸分开的时间到了,一路上紧紧搂着王贤的脖子,怎么也不撒开。
直到临近分别的一刻,宝音终于抬起头,深吸口气道:“让阿蘅陪你过年吧?!”
“太好了!”阿蘅一直紧绷着的小脸,终于绽开了欢喜的笑容。
“那你呢?!”王贤却得寸进尺,紧紧地盯着宝音。
“得陇望蜀。”宝音嗔怪地瞥王贤一眼,心里却是甜甜的。
“阿蘅可离不开她的娘亲。”王贤一看有门,自然打蛇随棍上,马上大声宣布道:“博尔济吉特的勇士们,宝音别吉要在京城过年!你们同意吗!”
“同意!”博尔济吉特的汉子们齐声高呼道:“别吉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
“是啊,别吉。”乌克查朝宝音笑道:“这些年,你为我们博尔济吉特操碎了心。雏鹰终有离巢翱翔的一天,小马驹们可以自由地驰骋了。您就放心在京城和额驸过年吧,我们保证不会被抢去一寸土地、一头牲口!”
“这……”宝音琪琪格自然极想留下来,被众人说得也十分意动。但她肩上有大哥的嘱托、博尔济吉特族的兴亡,还有那两座城的安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无到有、筚路蓝缕,一手营建而成,让她无法割舍、离开一天都会心慌意乱……
宝音正在纠结,身子突然凌空而起,竟被王贤打横抱出了马车。宝音惊叫声中,已经被王贤抱上马背,她定定神,听到族人们的哄笑声,脸登时成了红布,拧着王贤小声道:“快放我下去!”
“好了诸位,咱们就此别过!”王贤却置若罔闻,朝乌克查等人拱拱手,大笑道:“我们夫妻回家了!”
“恭送额驸、别吉!”乌克查等人大笑声中,王贤已经策马跑远,灵霄带着阿蘅,和众护卫赶忙跟上去。
见已经不可改变,宝音也终于松弛下来,波斯猫一般蜷在王贤怀里,将他的大氅紧紧裹住自己,小声嘟囔一句:“霸道!”
“多谢娘子夸奖!”王贤却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腊月二十九,王贤正在家里和阿蘅一起贴窗花,有东宫太监过来请他。王贤只好让灵霄接过自己的差事,换了身衣服,骑马跟着那东宫太监离开了家。
大街上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这是大明迁都后的第一个春节,非但王贤一家要好好过年,就连永乐皇帝,也命顺天府准备了许多节庆活动,还下旨延长百官假期,力图营造一个和乐欢快的春节,为迁都后的新篇章,写一个欢快的开场……
王贤穿过喜气洋洋的大街,来到太子府。太子府中的气氛就冷清多了,既没有悬挂红灯笼,也没有贴窗花春联之类,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年味……这也正常,太子妃和朱瞻埈他们都在南京,朱瞻基也别府而居,东宫里头只有太子孤零零一人。而太子殿下又在年前数月内,连遭皇帝斥责乃至殴打,心情之灰恶可想而知。
这时宫墙外,响起迫不及待的鞭炮声,更衬得东宫中一片冷清。就连太子的书房都阴冷得很,让脱掉大氅的王贤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朱高炽歉意地看看王贤:“孤喜寒不喜热,这里又少有人来,未免太冷了点儿。”便让人赶紧再添两个火盆。听了太子的话,王贤心下颇为难过,却也没出言阻止。
太监端来火盆,将其搁在王贤身边,王贤终于感到暖和许多,一边烤着手,一边轻声问道:“殿下,找为臣来?”这阵子,王贤一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二来也着实怵头掺和太子和太孙的父子反目,所以索性闭门不出,反正锦衣卫衙门的日常事务有那帮兄弟就足够了。
“我知你和宝音难得团聚。”太子叹口气,歉意地看着王贤道:“但那件事,除了你,我实在不知该找谁。”
“殿下言重了。”王贤闻言,忙单膝跪地道:“臣甘为殿下肝脑涂地,但凭殿下驱驰!”
“快起来。”太子赶忙扶起王贤,拉着他的手道:“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大事。你还记得,咱们在山东遇到的那个佛母吗?”
“记得。”王贤点点头。
“那首歌谣还记得吗?”太子又问道。
“嗯。”王贤轻声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金鸡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宫焚……”
“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分析的吗?”太子皱眉问道。
“我说,这些邪教就爱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谶语,不足为奇。”王贤回想道:“但殿下认为里头另有含义,最后咱们琢磨着,他们可能是妄想烧陛下的皇宫。”说着轻声道:“这阵子,锦衣卫一直在追查此事,这几句谶语已经不仅在山东流传,还传到河南河北一代……京城也有流传。”
“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太子追问道。
“没有。”王贤摇头道:“南北两京是锦衣卫最密集的地方,下面一直明察暗访,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顿一顿道:“他们胆敢进攻皇宫的话,肯定是个大行动,不可能蛛丝马迹都没有。”说着笑笑道:“兴许真就是唬人的……”
“还是要警惕。”太子目光凝重道:“如今陛下迁宫、天下瞩目,接下来京里有一系列欢庆活动,各地的戏班、花灯进京,北京城鱼龙混杂,我总担心那些妖人,会趁机作乱!”
“殿下所虑甚是。”王贤郑重地点头,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要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仲德,本宫是不济事了,只能请你多费心了。”太子拉着王贤的手,殷切吩咐道。
“殿下放心,臣定会加倍小心的。”王贤叹口气,轻声道:“殿下也无需太过悲观,总归会好起来的。”
“是的。”太子微笑点点头,轻声道:“仲德无需为我担心,今日这般处境我早有准备,料想下一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你还是全心全意保护好京城吧。”
“是。”
离开东宫,周勇问王贤道:“大人,咱们回府?”
“去东厂衙门。”王贤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