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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郑和的人,第一时间便把镇江城包围。吴为就清楚了,他们已经知道父亲和怀恩在城里。万分紧急之下,他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要把父亲和怀恩送出去。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连累王贤,但吴为别无选择……所以他在酒里下了自己新研发的蒙汗药,想把父亲和老太监蒙倒了运出去!
虽然吴大夫年轻时有毒医的绰号,但遇上这种从没见过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还是会中招吧。
手下很快把酒盅拿来,吴为将一枚解药含在口中,便慢慢走回牢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会儿父亲和老太监,就应该已经挺尸了……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吴为回到牢房时,却见两人仍坐在那儿吃菜喝酒,没有丝毫醉态。
‘药效怎么这么慢?’吴为不禁微微吃惊,转念想到,应该是两人内力深厚的缘故。不过也顶多是多坚持一会儿罢了……这种特制的蒙汗药,连水牛都能放翻。
“回来了。”吴大夫的声音,把吴为唤回神来,“坐。”
“是。”吴为点点头,赶忙打横坐在下首,又把酒盅搁下。
“来来,满上。”老太监亲自给吴为倒酒,吴为赶忙谦让道:“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老太监却笑道:“咱家伺候了一辈子皇上,今儿个也让你享受享受。”
“哎……”吴为接过酒盅,便举起来对二老道:“我敬你们二位。”
“干!”吴大夫和怀恩和他一碰杯,三人便干了一盅。
吴为忙拿起酒坛,抢着给两人倒酒,三人便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那厢间,另一个老太监带着太子和胡灐,纵马狂奔到城门下。
“站住!”一名郑和军的百户,忙阻拦他们道:“这里戒严了,不许出入!”
老太监冷冷瞥一眼那百户,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却劈头骂道:“你瞎眼了,这是赵公公!”
“洪公公?!”那百户才看清黑衣人,竟是郑和的副手洪保!封锁镇江城的命令,就是洪保亲自下达的!
“快让开!”洪保不耐烦地催促一声,那百户赶忙命手下撤去路障,让出了去路!
老太监便和太子、胡灐、洪保一道,纵马驰入镇江城!
镇江城内,惊魂稍定的老百姓,在官府的指挥下,推着独轮车,沿着城墙在收尸!这可是又苦又累的活,那么多尸体,有的都臭了,还有好些个零零碎碎的,都得赶紧运出城埋了,不然诱发瘟疫可就麻烦了!
“让开让开!”这队人马进了城也不减速,快马加鞭赶往大牢,老百姓避让不及,歪倒了手推车,上头的尸体落了一地……
太子见状,眉头皱了皱,但看老太监和众黑衣人,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便跟着这队人马,风风火火直扑大牢!
大牢中,三人都有酒了,吴为爷俩红着脸在那大眼瞪小眼,怀恩抱着酒坛子絮絮叨叨:“酒是好东西,不管多少心事儿,你喝醉了就得睡觉!”说着醉眼惺忪地看一眼吴为道:“小子,你怎么还不睡?”
“我……”吴为耷拉着眼皮,睡意一阵阵往上涌,却兀自强撑着道:“我得看着你先睡。”
“嘿嘿……”怀恩大着舌头道:“那就看看咱爷俩,到底谁先睡?!”
老太监和胡灐一行人,到了大牢外,又被镇抚司的人拦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穿飞鱼服的旗官,沉声喝道。
“是我。”太子忙露出头来,对那名旗官道:“这几位是钦差,快让开!”
“是!”一看是太子殿下,那名旗官忙让人让开!
众黑衣人便翻身下马,簇拥着老太监和胡灐,气势汹汹闯入大牢大门!
这一行人气势太足了,浩浩荡荡走在大牢院中,马上就惊动了院子里所有人。
一名小旗想悄悄到后头报信,谁知身子刚转过去,就轰然倒地!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谁都不许动!”老太监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他用余光瞥一眼猝死的小旗,冷冷道:“不然,他就是下场!”
众人赶忙看那小旗,也不见他有受伤的地方,更没见有流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方才,院子里所有人,可都看着那老太监呢!竟没人看出他是怎么杀的人!
果然,从老太监说完那句话,到他走到牢房门口,所有人都没敢动弹!
“嗯?”看一眼牢房门口,竟然空无一人,牢门都还虚掩着!老太监神情一紧,身体便化为一道虚影,冲进了牢房!
洪保和胡灐也都惊呆了!对于里头两个钦犯的重要性,北镇抚司不可能不清楚!不然也不可能悍然攻打白云山庄!可眼前看到的情形,怎么如此懈怠?!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胡灐也急了,施展武当身法,紧跟着冲进去!
“快!”洪保大喝一声:“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一声令下,众黑衣人便轰然散开,跳上了围墙屋顶,亮出短弩火铳,警惕地盯着院子里每一丝动静!
太子也有些傻眼了,对闻讯赶来的蹇义道:“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八成!”蹇义阴着脸,低声道:“人家看到今儿个守城时那两个人,曾经上城帮吴为杀敌来着!”说着愤怒道:“八成是三人一起逃走了!”
“不会吧……”太子从头顶凉到脚底,一阵天旋地转。这要是真如蹇义所言,父皇还不生撕了自己?!‘老天爷,不能这样作弄我啊!’
“殿下!”蹇义忙吃力地扶住朱高炽,愤愤道:“您就是太仁厚了!要是早听我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哎,别放马后炮了……”太子有气无力道:“快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好。”蹇义便扶着太子进了牢房,走在幽深的甬道中,蹇尚书那张老脸上,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好大的酒气!”蹇义闻到浓重的酒味儿,又不忿了:“这还是坐牢吗?!”
说着,两人到了那间牢房外,便见牢房内外围满了人。蹇义身材矮小,被黑衣人挡着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好小声道:“借过,让太子殿下进去。”
黑衣人让开去路,蹇义这才扶着太子进了牢房,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众黑衣人包围之下,有一张方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两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在喝酒,胡灐立在一旁把盏。
“什么情况?!”蹇义瞪大眼,他是见过两个钦犯的,一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就是酒桌上的俩人!“他们竟然还在?!”
别说蹇义了,就是老太监影子都觉着邪门!却说他一阵风冲入牢房,依然什么人都没碰到,直到他循着声音,到了关押吴大夫的那间牢房外——只见牢房中,竟有两人在悠然对酌!
一看到这俩人,影子的心登时就放下了。因为其中一个,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两人正是怀恩和吴大夫,牢房中却不见了吴为的身影……
“我说怎么有风。”老太监怀恩抬起头,看到了老太监影子,有些郁闷地叹口气道:“原来是你这个疯小子来了。”
老太监影子那张万载寒冰脸上,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只见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道:“师兄,你果然还活着啊!”
“你还没死呢,凭什么让我死?”怀恩道:“快坐下吧,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影子看看桌上,果然有三个酒杯,不禁有些吃惊。
“废话。”怀恩臭屁地笑道:“不然我怎么是你师兄呢!”
“……”影子便依言坐在桌边,捻起那酒杯看一眼,似笑非笑道:“师兄,这酒杯是用过的。”
“哪那么多讲究?!”怀恩两眼一瞪道:“怎么,嫌我脏?!”
“这不是师兄用过的。”影子摇摇头,缓缓道:“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在喝酒。”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大夫,闻言抬头瞥一眼怀恩,便见他捻着酒杯,送到鼻翼嗅一嗅,道:“酒里下了药,应该是……”眯眼寻思片刻,老太监影子抬头看着吴大夫道:“毒医研制的‘睡圣散’……”
第八百一十八章父子
牢房中,胡灐和众手下赶到时,便见老太监影子捻着酒杯道:“酒里下了药,应该是毒医研制的‘睡圣散’……”
“没胆喝就放下。”老太监怀恩耷拉下眼皮道:“又没人逼你。”
“呵呵……”老太监影子淡淡一笑道:“师兄的酒,就是刮骨毒药,我也照喝不误。”说着眉头一挑,对胡灐道:“满上!”
胡灐迟疑一下,倒不是给个太监倒酒没面子,只是怕老太监没法收场。
“嗯……”老太监影子带着鼻音哼一声,幽幽瞥一眼胡灐。
“好。”胡灐这种绝世高手、天子近臣,竟然忍不住打个寒噤,拿起酒坛,给老太监倒上酒。
“来,我敬师兄。”老太监影子举杯向怀恩致意:“二十年没见了,师兄,我想死你了。”
“师弟,我也想死你了。”老太监怀恩咯咯一笑,和他碰下杯,一饮而尽。
“再满上。”老太监影子竟来了酒兴,又让胡灐满上,端起酒盅对怀恩道:“靖难之役,攻破京城时,我第一时间就冲进宫里找你,可只看到成了火海的皇宫。”说着叹口气道:“当时,我以为你死了,还着实掉过几滴泪。”
“那我得谢谢你啊。”怀恩笑着和他一碰杯道:“咱们当太监的,不怕受罪不怕死,就怕死了没人哭。没想到,贤弟还给我当了把孝子贤孙啊。”
“应该的。”老太监影子饮了第二杯,缅怀道:“洪武初年,我净身入宫。宫里那种吃人的地方,一个小孩家家的,无依无靠,几天就让人家欺负得奄奄一息。”说着感激地看一眼怀恩道:“多亏了师兄你,给我治了伤,又带我拜了师,学了这身好武艺,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啊。”
“哎。”怀恩也被他勾起了旧思,叹口气道:“那时候看见你,就想起自己刚入宫那会儿,要不是机缘巧合,给师傅办了点儿事儿,被收为记名弟子,我也早就熬不下去了。”说着笑道:“你也不用谢我,我的恻隐之心,是因自己而起,何况你后来的成就,是靠你自己天赋异禀、又异常刻苦得来的。”
“嘿嘿……”这时候,太子和蹇义也进来了,见人越来越多,老太监影子不耐烦了,提起那坛子酒,便起身道:“这里人太多了,师兄,咱们换个地方接着喝。”说着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道:“这种加了料的酒,好喝极了!”
“那当然。”怀恩笑嘻嘻道:“吴大夫配得酒,可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怀恩话虽如此,和吴大夫目光交错,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之色——吴大夫的‘睡圣散’,可是天下最顶尖的蒙汗药,吴为方才只喝了两杯,就扑通趴在桌上,昏睡不醒了。这老太监影子连喝了数杯,却依然神采奕奕,显然功夫已经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吴大夫也一起请吧。”老太监影子眯眼看一眼吴大夫,后者点点头,和怀恩一同起身。
见两人起身,胡灐和众黑衣人如临大敌,拿出‘金步摇’,便要给两人套上,却被老太监影子喝止道:“不许无礼,二位是咱家的贵客。”说着侧身一让道:“师兄请。”
怀恩便笑嘻嘻地和吴大夫并肩出了牢房,老太监影子跟在后头,胡灐和众黑衣人跟在影子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牢。
太子和蹇义走在最后,见老太监影子如此托大,蹇义不禁皱眉道:“他们也太小瞧这俩人了,以他俩的功夫,一个看不住就逃之夭夭。”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影子有多可怕。”太子看着老太监影子的背影,不寒而栗道。
“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