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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诰》,不过听说后者已经基本不用了,要熟悉大明的法律,只看前者便可。
他看《大明律》,不只是为了林家的案子,因为大明的礼、户、刑、吏、工,方方面面的条例法规,都涵括在《大明律》内。熟读这本书,便能大体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以及未来到底该干什么!
虽然只看了一部分,已经能让他了解自己的处境,怪不得王二会做梦都想回到从前呢!原来这大明朝是个森严的等级社会,你所处的等级越高,享受的权利就越大,反之,你所受的限制就越大。
自己如今是犯官之子,只比贱民高一线。不能考科举,无法当吏员,甚至连经商都不行,因为离开富阳县要去官府开路引,人家根本不开给他!
在这个信奉血缘高于一切的时代,因为他爹是犯人,他就只能一辈子坐困愁城,不得舒展!
一道道在后人看来,毫不通情理的律条,就是一条条沉重的枷锁,缠绕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这些天他反复在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但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无路可走……
如果不想像从前那样,当个混混混下去。只能要么像大哥那样,没白没黑地给人家做工,每日累成稀泥,只能赚几十文。一旦有病有伤,就断了收入,还得自己花钱看病!
要么就得无视王法,干些船到江心,问一声客人是吃滚刀面,还是馄饨面的营生。
两个选择都那么的苦涩,以至于他竟跟王二做起了同样的白日梦——如果能给老爹翻案,那该多好?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苦笑,原来王二的自暴自弃,竟也有可怜之处……
“哥,你还有心思笑?”银铃嘟着小嘴道:“这都啥时候了,你的林姐姐怕不来了吧?”
王贤回过神来,笑笑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哥,你真变了。”银铃看了他半天,很认真道:“现在像个老头子。”
王贤无声地苦笑,该要如何向她解释,还是永远不要解释了吧。
“从前你整天呱呱乱叫,没事儿就和我吵架。”小姑娘家家竟有些伤感道:“好了之后,就从没见你主动说过话,更别说吵架。”
“你说就行了,我都听着呢。”王贤微笑道,“再说,你那么懂事,我跟你吵架不成犯浑了?”
“哎,其实偶尔吵吵架也挺好……”不愧是老娘的闺女,竟有如此强烈的战斗欲望。
“呵呵……”王贤笑笑不再理她,专注锻炼自己的两腿。
一直到了傍晌,终于响起敲门声,银铃一蹦三尺高,赶紧去开门,果然是头戴幂罗的林清儿,身后还跟着她的老家人七叔。
“抱歉,今天家里有事,刚刚才能走开。”摘下幂罗,林清儿先朝银铃道歉。今天她还是穿着素色的衣裙,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令人很是痛惜。
“你病啦?”银铃将她迎进来,关切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林清儿摇头笑笑。其实她这样子,跟王贤脱不了关系,若非这厮毁灭掉她的希望,林姑娘还能靠一股心火坚持下去,直到那根弦崩断为止。
这几天,她像是失了魂一样,昨晚中秋佳节,却只有她和母亲一起过,想想死牢里的兄长不瞑目爹,这哪是八月十五团圆节,分明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林姑娘悲伤逆流成河,终于一夜病倒,今早起来她头昏脑涨,浑身无力,一点都不想出门。何况她回去冷静下来,压根不相信,王二能帮自己什么忙。只是出于信用,才拖着病体前来……
银铃将她让进屋,老娘今早把西厢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她最珍惜的蜘蛛网,也未能幸免。还摆上了盆菊花……听银铃说,似乎是从县衙门口偷的。可惜林姑娘心事重重,根本没有看一眼。
英明一世的老娘,竟也有失算的时候。
王贤倒是奇怪,为什么老娘突然这么好,还给他布置起房间来了,但老娘自有安排,他哪里敢多问?
两人还是隔着方桌坐下,只是中间多了盆菊花。王贤仔细地翻看着林姑娘带来的案件记录。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这案子有一丝翻案的希望,也要全力以赴搏一把!
通过卷宗,他终于看清了案件的全貌……其开端是一桩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当时林家长子林荣兴的继室赵氏失踪,赵氏的父亲告到县里,指控女婿杀害女儿。
对此,当时的陈知县并不相信,因为林家既是本县首富,又是首善。县里修桥铺路、兴建县学义仓时,给知县老爷很大的支持。且林荣兴还是县学的生员,平日里品学兼优,风评很好,陈知县当然要尽所能地维护林家。
于是陈知县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由,暂不审理此案,而是命两家全力寻找赵氏,县里也出动人手寻找,甚至还发文邻县求助。两个月后,本县灵桥镇地保报告,在河滩发现一具女尸。
现在是太平光景,县里出了一桩命案,那是了不得的大事件。陈知县马上将女尸和失踪的赵氏联系起来,命刑房司吏王兴业……也就是王贤的父亲,带上仵作,陪自己赴现场,并通知家属认尸。
一到现场,赵家人便认出,这就是赵氏,于是哭天抢地。但林秀才却矢口否认,认为此女子虽然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与妻子有差别。
最后仵作验尸后认为,女尸虽然年龄与赵氏相仿,但是死去不超过七天,而赵氏已经失踪两个月,自然不是同一人。
赵家人当时便鼓噪不休,被官差弹压下来。最后陈知县采信了仵作的判定,将此女尸另案处理,命两家人继续寻找赵氏。
恰此时,浙西分巡道来本县巡视司法、放牌接告,赵家人悍然上诉,这次他们不仅告林家,还把陈知县和王兴业一并告了,告他们贪赃枉法、包庇富户、捏造验尸结果!
第八章真相只有一个!
明朝基本沿袭元朝的区划,但分行省之权为三,承宣布政使司行政,提刑按察使司司法、都指挥使司掌军,三权分立,以为制衡。
其中提刑按察使司之下,又设分巡道分道督查行政、司法,皆由按察副使或按察使司佥事担任。如浙江便分为浙东道和浙西道,其中杭州府属于浙西道所辖。
浙西分巡道何观察,对赵家所控十分重视,因为它不仅是人命案,还是一县官吏受贿枉法案,这在浙江一省绝对是大案要案了。
于是他立即调按察司的仵作再次验尸,结果大有不同——按察司的仵作,勘察现场并验尸后判定,女尸已经死去数月,只是被绑在石头上沉入河底,后来绳子脱落,才浮上水面。因此看上去,不像去世那么久的样子。
见富阳县的验尸结果被推翻,何观察心里的天平,自然偏向了原告。他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富阳县一干人等,命陈知县停职待查,然后亲自审讯起林荣兴来。
林荣兴面对何观察侃侃而谈,矢口否认自己杀妻。但何观察通过问询证人得知,他有殴打妻子的记录。林荣兴便说,自己原配难产去世,后来续弦赵氏。但赵氏水性杨花,经常和他的同窗打情骂俏,让他十分尴尬,有时候两人发生争吵,也曾动过手。这次赵氏失踪,就是在两人打架之后,回娘家的路上……
何观察登时怒道,你们两家相距不到十里,且赵氏是大白天出门,怎么可能出意外呢?分明是你这厮杀人之后,谎称她回娘家了!
林荣兴连说不知,因为他有秀才功名,何观察动不得刑。又见赵家状纸上,有证人胡三才,是林荣兴的同窗同学。
何观察马上传他上堂问话,胡三才揭发说,当年一起喝酒时,曾数次听林荣兴抱怨赵氏不守妇道,他恨不得杀了她。
这下何观察认定了林荣兴是杀人犯,竟去函提学道,夺了他的秀才功名,然后大刑伺候!
林荣兴骨头虽硬,但在尝遍了十八般刑具之后,还是屈打成招,承认自己与赵氏不和,将她骗到河边打杀,然后绑在石头上,沉入江底……
后来,林荣兴又招出了埋藏血衣和凶器的地点,公差一去勘察,果然发现有染血衣裙一件和哨棒一根。见终于打开缺口,何观察大喜,命将奄奄一息的林荣兴压下,又提审周仵作。周仵作起先坚持,自己没有收钱,就算是勘察有误,也只是学艺不精罢了。再问刑房书吏王兴业,也是一样的答复!
仵作这话是正理,就算结果有误,他也不过是失职而已,最多被开革不用,却不至于摊上官司。但何观察盘问无果,又转而提审那林荣兴,林荣兴被打垮了,自然有什么招什么,承认自己行贿陈知县宝钞一百贯,由刑房司吏王兴业转交。
得到林荣兴的口供,何观察再次提审富阳县胥吏,这次他学聪明了,把吏滑如油的王兴业放在后面,先提审周仵作。
果然,周仵作看到那口供,便承认自己拿了十贯钱的辛苦费,是王司吏给的。
拿到周仵作的口供,何观察大喜过望,立即提审王司吏。大堂上,王司吏哭笑不得,说那书呆子不食人间烟火,当衙门里的人都是喝西北风的。县老爷固然清廉如水,但出门一次,下面抬轿的轿夫,随行的三班衙役,还有白役、民壮加起来好几十人,他们没有收入,或者就一点工食银,根本不够养家。全靠这种差事,赚点辛苦钱花花。
比如去灵桥镇,事主按例要出‘鞋脚钱’。因为在十里外,又要再加三十文,并二十文的酒饭钱。然后尸体运去义庄、验尸、这都是都得由事主出,官府是没这义务的。所以我向他讨要一百贯费用,是执行历来的常例罢了,并非索贿。
话虽不中听,可就是这个道理,换了谁在王兴业的位子上,都得这样做。何况这种事也不是区区小吏能扭转过来的。谁知那何观察书呆气十足,竟认定这就是受贿。继而逼问陈县令是否受贿,王兴业死死咬定,说一切都是下面人的勾当,知县老爷什么都不知道。
何观察为了撬开王兴业的嘴,竟又一次上了大刑,但不知是碰上一块硬骨头、还是衙役放水,总之王兴业熬住大刑,抵死不承认陈知县有瓜葛。何观察无可奈何,只好不再追查下去,不过这已经够陈知县喝一壶的了。
将此案办成铁案后,分巡道将案情上报。因为是人命大案加官吏舞弊,按察使司得报到刑部,由皇帝御批后再层层下达回来,才好遵照执行。
这期间,林家人不服,还告到省城,案子来来回回,拖了一年有余,直到去年冬月,判决终于下来,陈知县虽然没有贪污,但是御下不严、昏聩不明,被革职冠带闲住。林荣兴被判斩监候,王兴业以舞弊罪被杖一百,发往盐场服苦役五年。至于周仵作,则以渎职杖二百,流放三千里,后来因为伤势太重,瘐毙在狱里……
虽然现在不是贪墨二十两就要剥皮的洪武年间,但依然刑法严峻、尤为苛酷,王兴业这样下场,绝对是轻判了……
……
王贤看完后,发现林清儿已经靠在桌边、支颐睡着了。这女孩儿柔弱得像一根小草,却坚韧得让人心疼。虽然他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还是对林姑娘十分钦佩。
尽管这姑娘看起来倦极了,但王贤也不能陪她干坐着,只好轻咳一声。
林清儿一下惊醒,揉着通红的腮帮,羞赧道:“看完了?”
“嗯。”王贤点点头。
“怎么样?”林清儿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从程序上看,已经被办成铁案了。”王贤缓缓道:“如果只看最终呈上去的报告,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