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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太子妃害怕道:“那不更危险?”
“妇道人家,懂什么。”太子却断然道:“仲德都安排好了,我们听他的就是。”顿一下,又关切问道:“你家里人怎么办,让他们一起走啊!”
“他们另有安排……”王贤叹口气道:“殿下就不要操心他们了,我们走!”
“好!”太子点点头,吩咐东宫的总管太监道:“让他们赶紧出发!”
很快,十几辆马车停在东宫后院中,太子的几个侧妃却迟迟不肯出来,急的太子让人催了又催,那些个妃子才抱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出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更是大包小包,逃荒的一样。
太子一看就发火了:“要么和东西一起留下,要么丢下东西上车!”
几个妃子还想把东西往车上放,太子却下了死命令,一个包袱都不许带,只准空手上车,不然就都留下。妃子们才万般不舍地把包袱交给宫女,又嘱咐一定要收起锁好,这才不情不愿地上车。
饶是和尚们定力非凡,看到这一幕还是头大如斗,也先一脸不屑道:“太子也太差劲了,这些要是我的女人,早就一刀一个,天下清净了!”
“你得先有个女人再说。”心慈白他一眼,朝王贤努努嘴,示意他安静。
也先才发现,原来自己师傅望着宫墙在定定发呆。
“这破墙有什么好看的?”也先小声道。
“他看的不是墙,是墙后的风光。”心慈缓缓道。
“我师傅又没开天眼,怎么能看到墙后的风光?”也先不解。
“因为那里是他家啊……”心慈叹气道:“家在哪,心就在哪,自然是看得见。”
也先还没来得及说话,王贤先开口了:“你这么有感触,不像出家人啊。”
“败兴。”心慈白他一眼,问道:“你真不管家里人了?”
“怎么可能。”王贤撇嘴一笑,没有细答。他是那种家庭第一、兄弟第二之人,什么事业、太子、太孙之类的,统统都要往后排,既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安排。所以他不让家里一起走,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样更安全。道理也不难理解,太子在哪里,哪里就是这场大战的焦点,把家里人和太子搁一起,才真是让他们陷入危险中呢。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对外人道哉了。
好容易,太子全家人都上了车,东宫侍卫也都换成了寻常武士的装束。
太子朝王贤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出发!”王贤一挥手,十几辆马车便鱼贯从东宫后门出去。
东宫外头,还有一大帮兵马司官兵呢,虽然指挥使被捉进去,但还有几个副将在,这几个都是入了汉王帮的,自然不愿把差事办砸了……
但这时,兵部尚书方宾终于赶到了。他实在没想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竟擅自行动,还把太子府给包围了。听到这个消息,方尚书第一反应是赶紧过来,把手下官兵撤回去。但他转念一想,擅自调兵可是掉脑袋的事儿,这说明对方要鱼死网破了!正心惊肉跳呢,那一声爆炸响起来,方尚书循声一看,发现庆寿寺竟燃起熊熊大火。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实在没想到,汉王的人竟拿道衍大师动刀!那自己贸贸然赶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一担心,他就耽搁了,直到王贤的人找到他,让他赶紧去东宫救驾,听说太子还在东宫,方尚书才如梦初醒。现在不是平时那种点到即止,吃亏只是丢面子的时候了,现在已经开战了,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然他不是太子的死党,但他太清楚如果太子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那将是文官集团永世的噩梦啊!
方尚书毕竟还是圣人们徒,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带着手下打马来到太子府后门,鼓足勇气、朝着那些官兵大声质问起来:“是谁下命令让你们出来的?!”
因为五城兵马司并非汉王的嫡系,甚至连旁系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杂鱼部队,所以大部分官兵都还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呢。方宾的架势一摆出,倒也震慑住了好些官兵,就连那几个副将也有些气短,一时竟没人敢回答。
“都赶紧给我滚回去再说!”方宾一看有门,愈加理直气壮地呵斥起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部堂大人,这是汉王殿下的旨意。”一名副将只好硬着头皮道。
“拿来我看看?”方宾伸出手。
“这个……”副将挠头道:“在周指挥手中。”
“周定安呢?让他赶紧来见我。”方宾便黑着脸道。
“这,周指挥被人擒到太子府去了。”副将小声道。
“活该,谁让你们敢擅自包围太子府的!”方宾啐一口道:“撤开!”
众副将互相看看看,想要跟方宾来硬的,却看到他身边早就戒备森严,恐怕难以奏效。再说众将士都认方宾这个兵部尚书,他们也没法控制,只好怏怏带人收队……
包围刚撤开,东宫大门就缓缓打开,车队便从大门疾驰而出。
马车驶出来时,竟然没人敢阻挡……
车里的人也齐齐松了口气。
神策门。
那场大爆炸发生之前,张輗正在神策门的军营,召集府军右卫的众将议事。其实议事是假,试探众人的态度才是真的。虽然之前他已经私下里和众将讲过话了,众将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听从他的指挥。但张輗很清楚这些将领里头许多人跟汉王的人不清不楚,这是没法避免的,谁让他大哥在安南一待就是十年,威信再高也是鞭长莫及。
这次开会的效果也是不错的,众将纷纷表态,坚决拥护张家对府军右卫不可动摇的指挥权,一定紧密团结在老张家的前后左右,同进同退、共创辉煌美好的明天……总之,这是一次和谐的大会、一次继往开来的大会、一次成功的大会!
会后,张輗在部分将领的陪同下,一起登上神策门城楼,准备一览帝都的壮观景象,也好商量下接下来的排兵布阵对策。
所以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张輗正立在神策门城楼上,那惊天动地的声响,险些将他掀倒在地。
而且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他和城头的官兵都看到了庆寿寺在隆隆的爆炸声中,渐次崩塌为平地的全过程。那种震撼程度,自然远胜于其他人。
“我老天!”好半天,张輗才定下神来,再次确认了爆炸的是什么地方,整个人都惊呆了。“怎么是庆寿寺!怎么会是庆寿寺!”
他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爆炸意味着什么!
‘汉王发动了!’五个字像五下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张輗的胸口,让他一阵阵心血乱涌、头晕眼花。别看张輗之前好像谈笑间、一切尽在掌握一样,好似如何如何牛逼,但其实他压根没经过事儿,没上过战场!之前只是凭着一股子二世祖的狂劲儿撑着!
第七百六十三章兄弟阋墙
但二世祖最大的短板,就是一切的自信都是来自于别人,所以这种自信其实十分脆弱,一旦遇到真正的危险,难免会被压力压碎……张輗就是这样。他的腿、他的手,都在忍不住地颤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还耳鸣的厉害……这才知道平日里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不过是没理由的狂妄,直到要下场来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胆怯!
看到张二公子吓成这样,将领们的表情有些怪异。张輗虽然身体不听使唤了,却能清楚感到有人在担忧、有人在讥诮、甚至有人在鄙夷……
‘他娘的,拼了!’张輗使劲咬破舌尖,血腥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不少,至少终于可以控制自己了。他嘶声下令道:“集合部队,准备应变!”
“喏。”众将应一声,转身准备下城楼时,却又都站住了,因为他们看到张輗的弟弟张軏,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气势汹汹上到城门楼上。
张軏的相貌与张輗相仿,都是一般的瘦削英俊,只是眼窝更深、鼻子略带鹰钩,显得更加阴沉冷酷。他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目光冰冷的在城头扫过,最后落在张輗的身上。
一看到张軏出现,张輗心里就咯噔一声……按说此刻张軏这个天策左卫指挥使应该在方山,在汉王身边才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还伙同了一群府军右卫的军官,自然不是来看风景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过对手换成自家兄弟,张輗心里的恐惧倒是一下就没了,他冷冷看着张軏:“老三,你不在方山待着,来这儿干嘛?”
“我要不来,老张家就要让你祸害了。”张軏一脸阴沉,提高声调,让城头众将都能听到:“这次汉王和太子的储位之争,也是咱们将门和文官们的一场较量。赢下来的,将把输的一方永远踩在脚下!我们张家是将门之首、我们大哥又是汉王殿下过命的兄弟!于情于理,我们都得站在汉王这边!”说着一指自己的二哥道:“可是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却背叛了汉王、背叛了大哥!要把府军右卫的将士,把咱们张家,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府军右卫是侍卫亲军,只忠于一个人,那就是皇上!现在汉王要造反,自然是皇上的敌人,你说我们该站在哪一边!”张輗皱眉道:“再说,我才是府军右卫的指挥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说着两眼一瞪张軏身边那些将领道:“他不懂事,你们也跟着胡闹,还不赶紧滚蛋!”
“……”但是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那些将领竟纹丝不动。
“你们要造反么!”张輗又惊又怒道:“忘了方才怎么跟我保证的!”
“我们自然是说话算数的,可我们服从的是张家。”一名将领闷声道:“不是服从你!”
“我就代表张家!”张輗使劲拍着胸脯道。
“不,你代表不了!”张軏语出惊人道:“你手里的祖传盔甲和长枪都是伪造的!”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一句,张輗登时胸口一闷,险些吐血,他瞪着血红的双眼道:“老三,你疯了!”
“是你疯了好吧!”张軏大声叫嚷起来,试图让城楼上下的官兵都听到:“你让人伪造了咱们家的传家宝,是为不孝;然后以此冒充大哥的名义,是为不义;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大家的死活,是为不仁,胆敢背叛汉王,是为不忠!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再当这个指挥使!”
“哈哈哈哈……”张輗仰天长笑道:“我是大哥指定、皇上任命的指挥使,你说我有什么资格?!竟然还说忠于皇上、反对汉王造反是不忠,真是颠倒黑白到了极点!”
“可笑不可笑,要看大伙儿怎么想!”张軏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将道:“诸位,汉王二十万大军就要杀回京城,愿意跟我投靠汉王的,就站在我这边,愿意陪他送死的,就留在他那边好了!”
这是要逼着众将站队啊!
刺鼻的味道飘到城头上,那是庆寿寺爆炸产生的硝烟,也提醒着城头的众将,一旦站队,原先的袍泽就要变成敌人,在这城头上杀个你死我活了!
众将互相瞧了又瞧,用眼神无声交流着。张輗站在那里,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知道部下已经失控了……
片刻后,终于有人动了,一个千户从他身后走到张軏那边。有人开头,后面就如溃堤一般,两个、三个……直到所有将领都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张輗环顾左右,除了自己的亲兵外,竟再无一人。
他不禁凄然一笑,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易就被所有人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