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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多挣一钱吧?所以一两八已经到头了,再低是不行了!”
“是啊,原先他们出三两的,这就饶他将近一半了。”
“账不能这么算……”却也有不同意的道:“难道低于一两八,你还能运回去不成?这来回运费,三天的码头钱,回去卸船入仓的人工钱、还有损耗……”说着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道:“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可就是一文钱没赚,反而赔进去不少……”
“还有更麻烦的呢,”粮商们越想越觉着头大道:“要是咱们不卖给他,回去后只能卖八钱,而无论咱们卖不卖,估计这次富阳县都半年不用买粮了……”他们并不知道,富阳县库粮的缺口有多大,而是以常理度之,以为富阳粮商只需要买两千七百石粮食。但这次八方粮船会富阳,他们显然不能只买够必需的,而要尽量多收粮,以平息众怒。
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富阳县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进口粮食。那他们的高价粮卖给谁去?而且不只是高价的问题了,一个大主顾突然没有需求,多出来的粮食卖给谁去?留着慢慢卖是不现实的,春荒只有短短的一季而已,一旦到了夏收,粮食又会大跌价……
粮商们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富阳县的粮商固然高度依赖他们,但他们也高度依赖富阳县的粮商,来维持目前的价格体系。一旦缺失这一块,价格体系便轰塌,利润空间不复存在,甚至有赔钱的可能!
这让粮商们的情绪,从沮丧转为惊恐,开始坐卧不安起来。
“有没有办法避免?”
“有,就是今天那姓张的说的,大家只卖给他们两千七百石,多了一石也不卖……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不可能。”众人却纷纷摇头道:“狼多肉少,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意。本来年根底下遇到这种事,大伙脾气就躁,哪有那么好说话的。”
“不能再拖了,拖一天多一份损失。”虽然很艰难,众人还是达成了共识,哪怕低于一两八都可以。但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谈妥!
打定主意,粮商们便出了酒楼,直奔周家粮铺……因为白天铺板被踹坏了,韩掌柜再也没法装睡死,因为他得灯火通明地在前厅守夜。
粮商们这次不费周折就见到了他,并从他那里听到了东家周洋的决断:
‘倾家荡产也要尽力收购,但是价钱上希望能尽量优惠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韩掌柜抱歉地解释道:“东家没有那么多钱,要是想多收,就得便宜点才行……”
“已经让到二两了,还要怎么便宜?”粮商们不满道。
“钱家粮铺那边,已经让到一两六了。”灯底下,看不到韩掌柜的脸,但想必挂着无耻地笑道:“不过没必要和他们看齐。这样吧,兄弟斗胆做个主,明日辰时以前,来我这里登记的,统统都买下!”
“那价格呢?”众粮商现在终于体会到,那些苦哈哈的农民卖粮时,是个啥感受了。真是比孙子还孙子啊!
“这个还得看有多少粮。”韩掌柜拍着胸脯道:“除了原先准备的款项外,我们又向钱庄借了白银千两,明天尽量会给大家一个高价的。”言外之意,也有可能给出低价……
“别等到明天了。”粮商们咬牙道:“我们也出一两六!”
“还是等等吧。”韩掌柜果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强势一方,一张面孔果断变得猥琐可恶起来,“谁知道会算出个什么数?”
“呔,你这老货,别再耍花腔了!”粮商们一针刺破他的虚伪,“你开个价吧!”
“不好吧……”韩掌柜咂咂嘴,有些含糊道:“一两。”
“你说多少?”粮商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姓韩的,也太无耻了吧,你还真敢说!”
韩掌柜却一脸理所当然道:“你们店里都卖八钱,我现在加成一两,你们扣掉开销,每石粮食还多赚一钱,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到我们那进货,还得一两六呢。”粮商们怒不可遏道:“现在给你运到门上了,却砍成一两,还讲理么你们?”
“在你店里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我们就是一两六,凭什么我们就要翻番?”韩掌柜反唇相讥道:“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那是你们自愿的,谁让富阳不产粮呢!”
“是,所以那时候我们认宰。”韩掌柜冷笑道:“但现在情况变了,各地的粮食都往富阳运,明天还有一批到来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众粮商还是被韩掌柜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够呛,愤怒地赌气道:“那我们便不粜了,摇回去放在店里慢慢卖,让你家东家去死吧!”
“呵呵,我们东家死不了了。”韩掌柜却好整以暇地笑道:“县老爷经过劝说,认识到冤枉了我们东家,这两天就放他回家了。”顿一下道:“现在籴米不过是出于道义,不想让大伙白跑一趟罢了。我们东家仗义,你们是不是该也给个公道价!”
“啊……”众人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突然就变脸了,原来是用不着粮食救命了。这让他们最后的底气也不复存在,但仍气哼哼道:“我们去钱家粮铺粜吧!他那里一两六!”
谁知韩掌柜幽幽道:“不要说钱家、就是去盛行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过,就是一两银子一石米。”说着正色道:“咱们就是到官府理论,这个价也站得住!”
当然站得住,官府对粮价是有控制的,达到一两一石是要放粮平粜的!而富阳的高粮价,是市场原因造成的,在官府那里根本说不通……凭什么你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富阳县是一两六?官府不会考虑什么卖方市场的。
王贤正是以官府思维看待此事,才会给出一两一石的粮价的。
在韩掌柜的强横面前,粮商们憋屈得无以复加,只能拿出杀手锏,“你们难道永远不买粮?到时候就是出五两银子,我们也不会卖给你!”
“出二两银子,就有的是送货上门的。”韩掌柜冷笑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改从湖广进货,那里的粮食贱如土!”狭路相逢疯子胜,这时候就是比谁横了,瞻前顾后必败无疑!这最后一句还是王贤教的,其实周洋们和湖广没有一点联系。
“韩掌柜,能不能抬高一点?”粮商们终于没招了,转而央求起来。
“抬高一点?哪有那么容易。”韩掌柜断然道:“弄不好我们三家要吃进八九千石粮食,涨一钱就是八九百两银子呢!实在是负担不起。”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等于白跑一趟。”粮商们可怜巴巴道:“韩掌柜还是再饶一点吧。”
禁不起纠缠,韩掌柜只好让一步道:“最多一钱,限于今晚签好文契的,天一亮就恢复一两一石!”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结果真是糟糕,但又并非不可接受。毕竟他们在自己县里卖,也就是八钱一石,现在能卖到一两一,怎么说都是赚的……只是赚多赚少,不存在赔钱的问题。而要是不开张便回去,就会面临赔钱,甚至未来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好长时间的争论之后,粮商们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丢掉最后一丝节操,接受了一两一的报价。
双方连夜签署了文契,约定明日一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粮商又质疑文契合法性,却见韩掌柜摸出一枚印章来,盖在文契上,赫然就是周洋的印章!
同样的情形在三家粮店同时上演,这个夜晚三家店的掌柜都没法合眼,他们整夜都在签署售粮合同!
到了白天,已经有一半粮商签了文契,累积售粮达到四千石。剩下的粮商也有赌气回去的,但更多的还是同意了一两一的报价。到中午时,三家收粮达到七千石,超过了所需数量。
下午时分,又有一批粮商不得不投降,将总数拉到九千石,所支付银两也到了九千五百两!
这些钱,仅靠粮商们当然拿不出,但能在富阳县进到如此便宜的粮食,显然是稳赚不赔的,还愁无人肯借贷么?县里几家钱庄都提供了贷款……
第七十四章年根
接下来几天,各家粮店忙得四脚朝天,九千石的粮食要卸船,检验、称量、入库,可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
富阳县三家粮店的老板,也终于露面了。掌柜的唱了白脸,东家自然要唱红脸。周洋几个得知情况后,不知向众粮商说了多少好话。三人还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连摆三天宴席,向众粮商赔不是。临别时,又给他们买上了丰厚的年货……
虽然粮商们的收入没有增加,但受伤的心灵毕竟得到了抚慰,受损的面子也修复不少。加上周洋他们也确实倾家荡产,借贷累累,让人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也快过年了,谁也不想带着一肚子怨气回家,粮商们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不少。
如丝如织的冬雨中,王贤立在临河酒家的二楼,看着一艘艘空载的粮船驶离了码头,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能不动用官差,实在太好了。”立在一旁的司马求,一脸庆幸道:“十几个县的粮商齐聚富阳,已经引起了整个杭州府,乃至浙省的注意……真让人捏一把汗。”动用官差,就会让人发觉此事背后有官府的影子,继而怀疑到常平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以分巡道和富阳县的恶劣关系,肯定会彻查的,一查就会露馅。
但在王贤的指挥下,整个过程一直是粮商们在表演,无论是事先的白脸还是事后的红脸,都没用官府的人出面,成功地避免了一些致命的猜想。
现在就算分巡道的人回过味来也不怕了,因为六千石新粮已经入了永丰仓,看着满仓满囤白花花的大米,魏知县还巴不得有人来查一查,替他扬名呢……
“不过日后富阳的粮价,怕是要被推高了。”司马求有些担心道:“粮商们将来肯定要找补回来的。”
“没事,我跟周粮商讲过,过了年去长沙联系买米了,”王贤轻声道:“原先讲‘苏湖熟、天下足’,但现在江浙一带越来越多的农田改种棉桑了,日后都得从湖广、江西那边买粮食吃,怕要改为‘湖广熟、天下足’了。”
“你小子,”对王贤超人的见识,司马求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在京师才听户部人说过同样的话,来浙江后,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王贤淡淡一笑,不带烟火气地将两张纸片递到司马求手中。
司马求扫一眼,见是两张田契,一张是魏知县老家江西建昌的,载明水田八十亩,另一张是他老家无锡的,载明水田二十亩。两张田契上把亩数、块数、界桩连属情况记载得详细明白,前一张田主栏下填的名字是魏源,后一张则是司马求。
司马求知道,这是他和魏知县这一年的常例。因为知县大人坐卧起居节俭朴素,一副清廉做派。王贤便给他在老家买成了地,正深得士大夫进而两袖清风、退则优哉游哉的意趣。
至于司马先生,自然也有束脩外的进项了。王贤能扶摇直上,也多亏了司马求,便替他在无锡也买了份田。一亩水田差不多要十五两银子,二十亩就是三百两银子,把个司马先生乐得合不拢嘴。怪不得人家说,当师爷的都是‘来时萧索去时丰’,自己本以为摊上个二杆子,要跟他喝西北风呢,想不到才一年不到就成小地主了。
司马先生是没见过钱的,抱着一张田契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感激地看着王贤道:“真是多谢兄弟了。”
‘咳咳……’王贤这个晕啊,钱帛的面子就是大啊,方才还叫自己‘贤侄’来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