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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需要太多。”王贤淡淡道:“只要顶过初期百姓的兑换,让大家相信纸钞是可以换成黄金的,大家反而不会兑换了。毕竟纸钞的便利性是金银无可比拟的。”
“不行不行。”杨荣摇头,其实他知道这法子是治本之道,也是重塑国家的王道,但他更知道皇帝现在需要什么,是万万不会同意这法子的。“中策呢?”
“中策便是修正当下的钞法了。”王贤道:“一者,宣布停止增发宝钞数年。二者,规定钞票无论新旧,随时可以到各地宝钞局兑换新钞。三者,朝廷所收所有税费,皆以宝钞支付。四者,严厉打击伪钞。能做到这四点,便可名正言顺地推行金银之禁了。这样只需数年,宝钞便会重新具有价值。”
“嗯,这法子不错。”朱高炽听了,觉着这法子很可行,至少自己将来若有天登极,便可推行此法。
“也不行。”杨荣却依旧摇头道:“不说别的,第一点,停止增发宝钞数年,就万万不会在皇上那里通过的。”他就差直接说,永乐皇帝还要印钞捞钱呢,你敢断他财路,不是找死么?
“那就只有下策了。”对杨荣的反应,王贤丝毫不意外,“严申金银之禁,有胆敢用金银交易者,斩立决、杀无赦,还要株连九族,看看谁敢犯禁。”
“王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杨荣愕然问道。
“杨学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贤却反问道:“用废纸一样的滥发的宝钞,就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换取百姓的财富?”
“这……”杨荣郁闷道:“我当然也知道不可取,但上有祖宗家法,中有皇上圣旨,这件事,不办也要办……”
“办不了!”王贤摆手道:“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办?硬办的话,太子殿下就算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也只能逼得他们揭竿而起!”说着情绪微微激动道:“学士,你身在内阁,应该比我更清楚天下百姓现在有多困顿吧?晋冀鲁豫甘陕,到处有白莲教兴风作浪,白莲教为什么能大行其道?因为百姓过不下去了,心里恨朝廷,才会甘受他们的蛊惑!这种时候,还要继续滥发宝钞,莫非以为百姓不会造反?出这主意的一定是个大奸大恶之徒,该杀!”
“这法子是赵王出的。”杨荣被说得有些汗颜,因为无论如何,自己并未拿出捍卫太子的勇气,来捍卫百姓的财富……
“他就是存心害太子!”王贤愤然道:“殿下,明知道是坑,我们指定不能往里跳。”
“可是父皇圣意难违。”朱高炽无奈道:“明知是坑,我也躲不得。”
“那就让皇上主动收回旨意。”王贤道。
“旨意一宣,便是金科玉律,岂是可以随便收回的?”杨荣摇头道。
“那我们就给皇上个不得不收回成命的理由。”王贤却满不在乎道:“正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得主动来点变化。”
“愿闻其详……”杨荣道。
“但讲无妨。”见王贤看自己,太子点点头道:“杨学士值得信赖。”
既然太子这样说,王贤便将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听得二位瞠目结舌,直说:“这,这……怎么可以?”
“除了这一招,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王贤两手一摊。
第六百六十九章故人相见
“这……”太子和杨荣对望一眼,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学士怎么看?”太子问杨荣。
“依臣愚见,仲德这招移花接木甚是可行。”杨荣道:“不过似乎还应再加上个祸水东引,殿下方可无虞。”
“好一个祸水东引!”太子眼前一亮,对王贤道:“仲德觉着呢?”
“杨学士高见。”王贤想一想道:“这样确实更稳妥些。”
“太好了。”见王贤和杨荣合力想出了法子,太子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笑道:“仲德,你还没谢过学士昨日帮你解围呢。”
“多谢学士。”王贤忙依言起身向行礼。
“仲德太客气了。”杨荣知道,这是太子暗示自己,要和王贤搞好关系,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其实当时我真担心,你和那纪纲会不会当场拔刀相向,要真是那样,你说我是帮忙,还是拉架?真愁死人了。”
“哈哈,学士说笑了。”王贤笑道:“不过纪都督现在,的确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气。”
“还说呢,你把他的锦衣密探杀了又杀,昨天的清剿之后,应该是寸草不留了吧?”见王贤一脸无辜,连太子都看不下去了,笑道:“还有一次次地让纪都督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恨你才怪呢。”
“殿下,您可得为微臣撑腰啊!”王贤装模作样哀求一声,正色问杨荣道:“学士,请问个不该问的问题,您要是不愿回答就算了。”
“先说说看。”杨荣看看王贤,笑道:“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我好像很难拒绝回答。”
“我就是这样想的。”王贤笑笑道:“请问学士,下面的奏章密报之类,真的会被人拦截过滤之后,才送到皇上面前吗?”
“这个么……”杨荣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地答道:“确实如此,有时候,他们的人会拦截对他们不利的消息,有时候,我们也会过滤一些不合适皇上知道的东西,不过内阁本身就是二道贩子,等奏章到我们手里,已经被人过滤过一次了。”
“果然如此。”尽管王贤之前一直便这般猜测,但当被杨荣证实后,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朱高炽也是一样叹息,想到父皇何其英明神武,却还是会被身边人糊弄,这将来要是换了自己上去,还不知被愚弄成什么样呢。
从太子那里出来,王贤便回家继续陪了林清儿大半天,直到天擦黑,他终于忍不住欲言又止。林清儿与他心意相通,岂不知他在想什么?便乖巧地催他出门,去赴那‘故人之约’。
当王贤扮作文士,在一众精干护卫的随扈下,赶到秦淮河畔时,天已经黑尽了。秦淮河,这条世上最旖旎诱人的河岸边,已经挂起了七彩宫灯,每一丛宫灯都是一处秦楼楚馆,沿着蜿蜒的河道首尾相连,竟有数百家之多。那七彩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映出一片七彩迷离,整条河都显得那样光彩诱人起来……
非只是河岸上有青楼,那河面上缓缓行走的画舫游船上,也一样是可寻到秦淮名妓们的温柔乡。比起青楼来,这些花船有过之而无不及,船身各处挂着串串彩灯,将船儿妆点得像一座座如梦似幻的仙山一般。那也确实是天下男人心中,最诱人神往的仙乡。
透过车窗,看着秦淮河边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景象,王贤既有些羡慕,又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背负了太多太多,这一生,注定要和这些纸醉金迷擦肩而过了……
不知不觉,马车到了大中桥停下,王贤下了车,看到这一座有三个桥拱的宏阔桥面上,两侧也修了两层的临水楼,髹漆得富富丽丽,此时亦是灯火通明,才子佳人、吟诗唱曲,直至笙歌彻夜……
两面的花楼中间,才是街路,街上满是卖吃食的小商贩,悠扬婉转的叫卖声、食物散发的诱人香气,无不挑动着人们食指大动。王贤突然想起,数月前与张輗一起吃的卤煮来,便让人去买了一碗,立在桥边安静处吃了,才下桥去赴约。
看到自家大人在秦淮河的角落吃一碗卤煮的样子,卫士们眼泪都快下来了,大人实在不容易啊……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风月无边的景象大异,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若非远处河中七彩的灯光、画舫中悠扬的琴声,夹杂着那男男女女的笑声,令人几乎不信这是繁华的秦淮河了。
岸边渡口处,泊着一艘小船,比起那些灯火辉煌的大船,这船简直寒酸得要命,不过在船舱外好歹也挂着一盏灯,白色的灯光照出上面两个黑色的字体——月明。王贤不禁莞尔,看来手下的情报能力进步不小,半天时间就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这家伙。
刚走到船边,舱门的竹帘掀开,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露出头来,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王贤抱拳施礼道:“嫂夫人,愚弟这厢有礼了。”
这一声‘嫂夫人’威力不小,竟让那蒙面女子的双眼笑成了一对月牙,便现出身形福一福道:“叔叔别来无恙,快船上请。”说着把船板架上。
卫士们要先于王贤上船,却被王贤拦住,淡淡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不必上船。”
“大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万不可……”见大人又要冒险,周勇着急道。
“放心,这不是冒险。”王贤笑道:“有船上的那位在,天下谁也伤不了我。”
“哈哈哈,不错,周勇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别婆婆妈妈,惹人不快。”一把粗豪的声音从船舱响起,一条巨灵大汉掀开帘子出来,周勇一看,竟是旧识,“林三爷!”当初林三在王贤家中养伤,他们还切磋过武艺,周勇深知对方有多厉害,便放下心来道:“那大人的安全就拜托三爷了。”
“去吧去吧。”林三不耐烦地摆摆手,下一刻便把王贤拉到船上,亲热地与他勾肩搭背道:“哈哈,兄弟,好久不见,快里面请,我刚烫好的酒哩!”
待林三和王贤进去船舱,那女子便抽了船板,撑篙离了岸边,不一会儿,那艘小船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岸上,侍卫们小声问周勇道:“头儿,这位什么来头?能让你放心把大人交给他?”
“大人决定的事,我不放心有什么用?”周勇自嘲地笑笑,下一刻又正色道:“不过那人是林三,还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船行河上,船舱中烛光明亮,照着桌上的酒菜。王贤和林三对坐片刻,一时竟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尝尝赛儿的手艺,怎么样?”还是林三打破沉默,笑道:“比起你家大厨来如何?”
王贤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葱烧海参,送入口中一尝,登时眼前一亮道:“真是无比美味,御膳我也吃过,不是夸奖,味道比嫂子烧得差远了。”
“呵呵,赛儿的厨艺是一绝。”林三笑道:“你没看我整天在外奔波,人却比原先还胖了么?”
“三哥娶了个好媳妇。”王贤笑道。
“哈哈,那是。”林三得意洋洋道:“赛儿可不只厨艺好,武功兵法、韬略文采那都是顶呱呱的!”
船舱外,传来唐赛儿娇羞的声音:“三哥,不来这样没羞没臊的……”
“啊,好,我不自夸了……”王贤和林三一起大笑起来,这笑声将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也让两人终于打开了话题。
“老弟,你怎么猜到是我请你?”林三笑问道。
王贤一边夹菜送到口中,一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猜到是你?”
“今天你的手下满城打听个叫林三的。”林三笑道:“我还不知道就怪了。”
“哈哈,是这样啊。”王贤笑道:“我是因为做人有问题,朋友实在太少,能称得上故友的,想来想去,就只有三哥你一个了……”
“噗……”林三一口酒险些喷到王贤脸上,笑骂道:“净瞎扯,以你的为人,还愁交不到朋友?”
“你认为特务头子会有很多朋友么?”王贤无奈苦笑道。
“呃……也是……”林三一愣,叹气道:“那时候万万想不到,再见面时,你已经成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哎,都是造化弄人!来,多谢三哥不嫌弃,还认我这个朋友。”王贤端起酒杯,与林三碰一下,一饮而尽。又斟一杯道:“这一杯,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