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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为是管过军需的,先是一惊,旋即道:“不对呀,我怎么看到好几次后方来的运粮车了?”
“车上装的是沙土,就外头几袋是真的。”王贤淡淡道,其实他知道大军缺粮,不是靠观察那些运粮车,而是在之前为太孙建立起的私人通信系统,对在后方发生的事情,才会了若指掌。
“那,我陪你一起,也有个照应。”吴为想一想道。
“万一要是有事儿,你说是赔上一个好呢,还是赔上一双好?”
好说歹说,终于把吴为他们说服了,王贤才笑道:“好了,不跟你们闲扯了,为了不穿帮,你们现在就叫我殿下吧,这不算僭越吧?”
“殿下……”众人哽咽道。
“好了,告诉他们,孤已经梳洗完毕。”王贤挥挥手,沉声道:“衣服就不换了,我华夏男儿,岂能左衽?”
“是!”吴为大声应下,过去将王贤话告诉几个瓦剌人,几人又把话告诉了脱欢,脱欢不以为意道:“只要殿下觉着合适,怎么都行。”说着笑笑道:“殿下现在可以出来一见了吧?”
“当然。”王贤应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吴为等人,大步走下山去,身后众将士哭成了一团……
脱欢以为他们是为殿下被俘屈辱而哭,殊不知,将士们哭的是王贤的高义壮举!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中露出脸来,将清辉洒向大地,也给王贤染血的战袍染上一层清霜,从山头往下走的路上,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王贤走得很慢,慢得足以回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记不清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的记忆,也是从永乐九年那个夏末开始的,他回忆起老娘、小妹、大哥、老爹……那些平凡琐碎的小生活,那一个个俗气市侩的父老乡亲啊,原来是那样的让人回味,那样的弥足珍贵。
估计那些家伙,对重新站起来的自己,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吧!老子不仅当上了六房书吏、还当上了官、考中了秀才!如今又要当英雄了!非要惊掉那帮家伙的下巴不可,如果他们的下巴还没碎的话……
只是当英雄这买卖,似乎不划算得很,万一自己要是回不去了,老爹老娘大哥小妹清儿还有小茉莉,肯定要伤心死了,小白菜估计也会掉几滴泪,灵霄会提着刀子来草原报仇吧?还有顾小怜,这女人复杂得很,还真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胡思乱想间,王贤来到脱欢的面前站定,只见马哈木的这个儿子,也算是相貌英武,身边还站着个身材修长、面罩轻纱的蒙古女人,看来还是个风流之辈。
但这个念头很快凝固住了,因为那女子在紧紧盯着他,灯光下,那又细又长的眉眼,带着诱人的异域风情,让王贤险些魂飞魄散!
这不是宝音琪琪格么!王贤对那个蒙古公主的印象太深了,尤其是那双眼,简直像刻在他心里一样!
不过她应该被关在宣府啊!难道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王贤只好用近似荒诞的理由,来打消自己的恐慌……由不得他不恐慌啊,若真是宝音琪琪格,自己的西洋镜下一刻就会被拆穿,意识到被耍了的脱欢,说不定拔刀就把自己剁了。还有身后的兄弟,也要不保了……
他甚至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擒下脱欢作人质,但转念一想,对方敢不带护卫上前,必然是艺高人胆大,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在他面前,估计是不够看的。
王贤心里像炸了锅一样,脱欢转头问那蒙面女子一声,虽然说的是蒙古话,但王贤敢打赌,定是在问她,自己是不是真太孙!现在他也很肯定了,她就是那宝音琪琪格!因为她见过皇太孙!
刹那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王贤和脱欢的眼睛,都盯着那蒙面女子,等她点头或是摇头。为免意外,两人的手都状若不经意,握住了各自的兵刃。
那女子目光清冷地看着王贤,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她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的揶揄之色……就像猫看到耗子的花招一样。
女子足足看了王贤半盏茶的工夫,直到王贤后背上全是冷汗,才转过头来,对脱欢点了点头。
脱欢面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一把搂住王贤,又退后两步,单膝跪下道:“大明敕封顺宁王世子脱欢,拜见太孙殿下!”
“呵呵……”王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宝音琪琪格为何不揭穿自己?面上礼数周到地应付着脱欢道:“世子快快请起,你是王世子,按例不用跪拜的。”得亏他在朱瞻基身边日子不短,对那套宫廷礼仪也算是了解个大概了。
“哼哼……”宝音琪琪格一声冷笑,笑得王贤心里一抽一抽,脱欢忙道:“为殿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大汗的妹妹,宝音别吉琪琪格,她曾经到过汉地,对大明的文化仰慕得很。”
王贤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心里反而踏实了。心说,估计那是从前,让自己那一折腾,她还仰慕就怪了。又不禁暗暗警惕,这小娘皮不拆穿自己,到底意欲何为?莫非要趁着弟兄们下山,才突然道出真相,好一网打尽?
‘嗯,一定是这样的!’王贤刚以为自己猜出对方的想法,却听脱欢道:“时间紧急,我们要赶往铁山了,到了铁山见了我父亲,自然会给殿下一个交代。”说着一挥手道:“来人,把我的火龙驹给殿下牵来!”
卫士便牵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巨马过来,脱欢亲自为王贤以手代镫道:“别看这马长得威风,但温顺得很,骑着又快又稳,能让殿下少受颠簸。”
“嗯。”王贤点点头,踩着脱欢的手,骑上马背,对山包上的弟兄们大声道:“孤去也,尔等待我们走了再下山,不可追逐!”
山上哭声一片,飘满男儿泪。
“走吧!”脱欢也骑上马,显然对山上的吴为他们,没有任何兴趣了。他似乎很心急,对宝音琪琪格吩咐两句,便打马疾驰而去。
宝音琪琪格也骑上马,对王贤冷冷道:“殿下,我们也走吧。”
“好。”王贤点点头,见自己又猜错了,她没有要偷袭吴为他们的意思……王贤意外地看看宝音琪琪格,心说这小娘皮怎么回事儿?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本以为她在宣府,谁知道竟出现在要命的地方;本以为她会拆穿自己,谁知竟帮自己打起了掩护……莫非她是个受虐狂?被自己虐出感情来了?
但宝音琪琪格并不理会他,只时不时瞥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出状况。当然每次的目光中,都带着淡淡的冷笑,就像抓到耗子的猫,并不急于吃掉,而是要先玩弄一番似的。
王贤突然就明白,她到底是要干什么了!这小娘皮肯定记恨着自己折辱她,在想着怎么报复回来呢!
第三百三十二章军师去哪儿?
瓦剌人说走就走,几乎是转眼之间,上万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瓦剌人一走,朱瞻基便在莫问等人的严密保护下飞奔过来,看到吴为和闲云带着幸存的将士们从山上下来,他却顾不上慰问这些为他豁出命去的忠诚卫士,大声喊道:“军师呢?!”
众人低下头,沉默以对,有人甚至抽泣起来。
“快说呀!”朱瞻基拽着薛桓的胳膊,嘶声问道。
“军师……”薛桓低着头,哽咽道:“假扮成殿下,和那些瓦剌人去了!”
“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朱瞻基跌足坐在地上,放声大叫起来,声如夜枭般凄厉。半晌又蹦起来道:“快追啊!至少知道他被他们带去哪了吧!”
“正要去!”闲云面色苍白的冷声道:“给我备马,我去把他救出来!”
“你先顾自己吧,别逞能了。”薛桓扯他一把,闷声道:“我去!”
“可我们能做什么?”莫问不得不提醒下,几位被冲昏头脑的大人。
是啊,对方可是一万瓦剌骑兵,你跟在后头又能做什么?
“我这就去找我皇爷爷,”朱瞻基本打算亲自去追,让莫问一提醒,稍稍冷静道:“请他派大军追击,以泰山压顶之势,逼他们交人!”
“皇上能为了军师,如此大动干戈?”吴为深表怀疑。
“我以命相求!”朱瞻基咬牙道。
“殿下三思,千万不可再触怒皇上了。”吴为示意他到一旁,低声道:“军师临走前让我转告殿下,殿下什么都别做,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吴为并没有把王贤的分析告诉朱瞻基,只是强调道:“军师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他有他的考虑,殿下不如按照他的想法来,以免好心办坏事,反而害了军师。”
“难道他为我豁出命去,我为他却什么也不做?”朱瞻基仰面看天,抑制泪水道:“让我这心,怎么装回肚子里?”
“军师说,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接下来您和太子殿下,可能要面对一段十分艰难的局面,要全力以赴、未雨绸缪。”吴为又道。
朱瞻基深深吸口气,眼泪还是流下来,哽咽道:“都这时候了,他还这么为我着想……”
“是,军师对殿下一片赤诚,可鉴日月。”吴为淡淡道:“殿下还记得宝音琪琪格么?”
“宝音琪琪格?”朱瞻基皱眉道:“你是说那个蒙古公主,她怎么了?”
“刚才她出现了。”吴为从袖中掏出块布片,递给朱瞻基道:“这是军师走后,在他曾经站立的地方发现的。”
朱瞻基接过小小的布片,看起来是截自一件白色的中单,上头用手指写着模模糊糊的两个字‘宝音’,但能辨认出是王贤的字体。
“当时和脱欢一起的,还有个蒙着幂罗的女子,军师留下这个,应该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吴为轻声解说道。
“怎么可能?”朱瞻基难以置信道:“那个宝音琪琪格,应该被关在宣府吧?”
“谁知道呢。”吴为摇头道:“宝音两个字,不可能有别的意思。”
“嗯……”朱瞻基点点头,其实今天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如果当时就死了,知不知道答案都无所谓。但现在他活下来了,就必须要刨根问底了!那就是,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自己被人算计了!
如果是意外的话,那也实在是太巧了,这么大的草原,瓦剌人偏偏在这儿设伏,自己又偏偏一头撞进来,得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这种事儿吧?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就是李谦在害自己,但他皇爷爷斥候遍撒,都不知道瓦剌人在九龙口设伏,李谦一个跟自己寸步不离的死太监,凭什么这么准确地把自己带进埋伏圈?朱瞻基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现在,宝音琪琪格的出现,让他一下就恍然大悟,很可能是有人放了宝音,并让她带人在这里设伏。同时那个人又传信给李谦,让他把自己带到九龙口,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
“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儿,殿下问问李谦不就知道了么?”吴为幽幽道。
“他还没死么?”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的表情狰狞起来,恨声道。
“祸害万万年这句话,实在没错。”吴为叹气道:“战况那么激烈,那厮竟一点伤都没受。”
“当时死了是他的福气!”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吴为把李谦绑成个粽子,提了过来,然后便告辞去追踪瓦剌人的大军了。
朱瞻基目送吴为离去,也在平复自己的愤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保叔,竟然背叛了自己!半晌,他回过头来,恨声道:“保叔,我再叫你最后一声保叔,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李谦低着头,咳嗽两声道:“今日所有罪责都在老臣,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但我确实不是有意要害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