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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的脸臊得发烫,得亏皮黑看不出来。
“这位是?”看着跟在他身边的王贤,众人笑问道。
“我哥们儿,王贤。”朱瞻基把王贤拉过来,又为他介绍这几个,都是王公子弟,其中为首的成国公朱勇……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靖难功臣朱能,永乐四年病死在南征路上,朱勇便袭了爵位,至今才不过二十多岁。
王贤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人和人不能比啊,人家不到二十岁就是国公爷,自己眼看也二十了,还无品也无级呢。
“吓,原来你就是王贤,”不过朱能等人对他也是兴致勃勃,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道:“姚少师的高足,真是大名如雷贯耳啊!”
这些混蛋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却用了狠劲儿,饶是王贤每日打熬筋骨,还是痛得他暗吸冷气,却仍强撑着面带微笑。
朱瞻基挡开几人的手,笑道:“他们就这样,见面就要称称斤两,是不跟文弱书生玩儿的。”
王贤强笑道:“好在我文不成武不就。”
众公子哈哈大笑起来:“那样最好,跟我们一样。”说完不再理会王贤,簇拥着太孙朝秋魁堂去了。所谓秋魁堂,是间五楹大厅的主斗场,里头摆着十几张矮脚檀木方桌,每张桌边三把椅子,主斗双方主人打对面而坐,正中是仲裁的座位。外围则一圈圈围满了观众兼赌徒。
因为蟋蟀就小指头那么大,在个蟋蟀盆子里厮杀,离远了根本看不清,所以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市井无赖,看的时候都是头挨着头,肩擦着肩,脸上沾满了唾沫星子,却依然乐在其中,如痴如醉,浑忘了还有什么礼仪尊容。
此时大厅里人头攒动,几乎每张桌边都围满了人,不过正中的那张铺着黄绸的桌子边,却空空如也。几人告诉朱瞻基,这张桌的擂主,便是赵王殿下的金翅王,已经连赢了一十八场。京师内外许多不信邪的高手,都无一幸免败下阵来,如今已无人敢来应战了。
“我就是不信邪的之一,觉着自家今年的紫袍元帅,也是百战百胜的高手。就和赵王来了一场赌战,约定谁输了,就关掉自家的斗场。结果才一下场,紫袍元帅就被咬成了光杆……”朱勇一脸伤心道:“我现在是天天在这住着,就盼着有人给我报仇了。”他是真伤心啊,开一季斗场,光靠坐庄抽水,少说也有三五万两银子,足够他国公府的日常开销了。
“是啊,我们也是……”几个贵公子纷纷‘哭诉’起来,竟都是赵王的手下败将,最少也输了一万两银子,着急冒烟地想翻本。而太孙殿下就是他们的希望——朱瞻基去年养的虫儿,也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直到了秋末,年老体衰时,才被朱高燧的虫击败。不过大伙儿都觉着,太孙殿下的虫之前斗得太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要是在巅峰状态,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所以大家对他俩今年的对决,充满了期待。朱勇几个都知道朱瞻基和赵王的赌约,也猜到他今天会来,这才一早就等在这儿。
这时候,赌客们也看到朱瞻基了,纷纷过来见礼,嘴上都少不了那句话:“去年殿下惜败,想必今年必能更上层楼,能不能干掉金翅王,就看殿下的了!”
朱瞻基想说,我的红袍大将军被鸡吃了,可他是个要面子的,此情此景,万万说不出口。不禁面似火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时朱勇看出端倪,小声问道:“殿下难道没信心么?”
“怎么会!”朱瞻基忙掩饰地放声大笑道:“我肯定是赢家……”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说得好!”身穿得体墨色长袍、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赵王殿下,在一众从人的簇拥下,施施然出现在厅中。王贤早听说皇上三子,老大像佛,老二像爹,老三像妈。现在看这赵王高燧,眉目间竟与徐妙锦有三分相似,便已是难得的美男子了。
“三叔。”朱瞻基拱拱拳。
“贤侄免礼。”朱高燧笑道:“你可叫三叔苦等啊,我还以为你要爽约了呢。听了刚才你的话,我才彻底放心了。”
“呵呵……”朱瞻基干笑道:“侄儿岂是言而无信之辈。”
“就是,堂堂太孙殿下,要是爽约的话,岂不让人笑话?”朱高燧笑道:“我的虫儿随时可以下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怕是不行。”朱勇替朱瞻基道:“太孙殿下没带他的红袍大将军来。”
“怎么?”朱高燧潇洒地打开折扇,轻摇着揶揄道:“感情贤侄是来刺探军情的?”
“我就是来随便看看,”朱瞻基说到一半,觉着有点软,便嘴硬道:“顺道来跟三叔约个日子!”
“日子你随便定。”朱高燧大度道:“省得人说我欺负小辈!”
“那就后天吧,后天申时!”朱瞻基道。
王贤心说,好么,统共放假三天,你是能拖就拖……
“没问题!”朱高燧一口答应下来,又大度道:“贤侄既然是看看的,就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说着对一个三十来岁的赌客道:“既然今天太孙不比,表哥,你就不用等明天了。”
那被叫表哥的,是定国公徐景昌,他爹是徐皇后的弟弟徐增寿。当年徐增寿一直为朱棣通风报信,金陵城破之日被建文帝手刃于金殿之上,朱棣进城之后抚尸大恸,追封为世袭罔替定国公,由其长子徐景昌承袭。这位定国公爷,年纪轻轻就到了异姓在大明朝的极点,还能有啥追求?就是变着法子玩呗。
他的府上之前也有场子,但跟朱勇一样,被朱高燧的金翅王干掉关张,但他不服气啊,到处寻找能报仇的蟋蟀,这次花了一万两白银的天价,从山东买来一只虫王,便兴冲冲来找朱高燧报仇。
按说定国公找来报仇的蟋蟀,肯定是极强的,但朱高燧却敢在和朱瞻基大战之前,又答应他的挑战,显然对金翅王有十足的信心。
徐景昌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因为虫随人性,主人要是信心不足,虫儿也无精打采,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第二百八十三章王之战
一听说赵王爷所向无敌的金翅王,要和定国公万金求来的紫袍大帅下场了,各桌都罢了斗,整个秋魁堂的人,呼啦一下,全围到正中这张主桌上来。得亏朱瞻基和王贤早就在边上,不然准挤不到跟前来。
这时候,两边交换蟋蟀盆子,互看对方的战将。王贤紧盯着朱高燧的盆子,只见里头细草上蹲着一头战虫,头圆牙大、腿长项宽、红钳赤爪、金翅燥毛,困在笼中火气十足,辗转腾挪,恨不能一头撞破笼壁。其他人的目光却都投向定国公的那只,好像欣赏绝世美人一样,齐声啧啧称叹,‘果然是一副王者之象,定是古书上的真紫虫王!’
王贤再看定国公的那只紫袍元帅,紫头、紫牙、紫翅、紫肉、紫尾、铁锈色项,斗线金红,浑身如披紫袍,艳如玫瑰,原来是一条数年难得一见的真紫虫王!
“这下金翅王可有对手了。”玩家和赌客们都是识货的,知道同样是虫王,定国公的紫袍元帅颜色还要比金翅王更纯一些,单从品相论,似乎更胜一筹。不过颜色生得再纯,再有帝王之相,能不能称王,还得下场斗过才知道。
看过了虫,两人把盆子送还对方,朱高燧笑道:“表哥下注吧。”
“一万两。”徐景昌道。
“抱歉表哥,那是金翅王月初的价码。”朱高燧笑道:“现在起码两万两才会下场。”
“我说的是黄金。”徐景昌闷声道。
“好魄力!”看热闹的没有嫌事儿大的,听说定国公爷出了有史以来的天价,全都兴奋得好似钱是给他们一样。
“看来表哥是要连本带利一起翻回来啊。”朱高燧也是吃了一惊道:“只是,你有那么多钱么?”国初,太祖皇帝规定一两黄金抵四两白银,称作‘四换’,不过这个比价很快就升到六换、七换,现今更是到了八换。一万两黄金,也就是八万两白银,虽然徐景昌是皇亲国戚、荣宠至极的国公爷,但一年俸禄加赏赐,不过两万两。再加上田庄产业的收入,怎么也得不吃不喝两三年才能赚到。
“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徐景昌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摞金票拍在桌上,“数数!”
见他真拿出钱来了,朱高燧更吃惊了,拿起来点了一点,一万两金票,如假包换。沉吟片刻,他让人去后面账房提了口箱子来,当场点出相应的数额……八万两白银虽然是巨款,但光金翅王给他赢的,就差不多有这个数了,加上开场子的抽头,他这一秋已经赚了十多万两银子,八万两还出得起。
十六万两银子的票据摞在桌上,待会儿将全归胜者,这差不多是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把了,观者都跟着激动起来,庆幸能够目睹这一巅峰之战。见状,秋魁阁里的荷官扯着嗓子高喊起来:“各位公子爷赶紧下注啊,紫袍元帅挑战金翅王,可是百秋一遇的天王山之战!”
大厅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各位赌客纷纷解囊掏出金银票……这是秋魁斗场的规矩,不论是玩家还是赌客,都要事先兑好了金银票再来,不见真金白银。而且最低面额是白银百两,上不封顶。
赌客们在专门的下注台上押注,荷官收下钱,当场写一张下注券,盖上印章给客人,待会儿若是押中了,便凭此兑钱。
王贤和朱瞻基都是好玩儿的,也忍不住各自下了注,拿到下注券,朱瞻基问他:“你押的谁?”
“你押的谁?”王贤反问。
“还用问么,当然是我表叔了。”朱瞻基晃一晃手中的下注券道:“一千两,我押紫袍元帅!”
“哦。”王贤点点头,便赶紧往回赶,却已经再也挤不进去,只好踮着脚、探着头往里看。
朱瞻基也是一样动作,问道:“难道你押的是我三叔?”
“金翅王,一千两。”王贤只好承认。
“你这个叛徒!”
“我不能跟钱过不去啊。”王贤叫起了屈道:“一千两银子,我得挣几年啊!”
“这么说,你不信我表叔能赢?”朱瞻基道。
“谁知道呢”王贤耸耸肩道:“开始了,看吧!”
一声锣响,大厅中瞬间安静下来,数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那个口阔一尺的青花浅底蟋蟀斗盆,盆子上架了半圆金丝罩,罩子左右各开了一个小门。朱高燧先将靠自己这边的小门打开,拿起竹筒抽开浮草,金翅王便迫不及待一跃而出,落入盆中,顿时上蹿下跳活泼非常,剽悍之气赢得满堂喝彩。
徐景昌也把自己这边的小门打开,紫袍元帅便步履沉稳地进去盆中,正在自个儿闹腾的金翅王,突然发现盆子中又来一个同类,立刻兴奋异常,就要扑上去,却被仲裁用斗栅拦住。朱高燧便和徐景昌各自抽出芡草,轻轻地撩拨起各自的虫儿来。
若光是两个虫儿傻斗,这斗蟋蟀的魅力定要失色不少,事实上从找虫、养虫到斗虫,都有高深的绝活在里头。好比这斗之前的芡草,就是为了撩拨蟋蟀的斗性,让双方都进入厮杀的状态,这样比起来才好看,也公平。
好的芡草功,不仅能让蟋蟀发挥最大的战力,还可以让眼瞧着就要退夹败走的蟋蟀,卧马回身反败为胜。当然没有多年的苦功夫是练不好的。王贤就时常见朱瞻基,没事儿就拿一根芡草上下左右地拨,捻,挑,撇,在那儿练基本功。
定国公的一手芡草功,可比朱瞻基强多了,众人只见他开始对着自己的紫袍元帅牵草,从头到尾,自肋及腰,只是尽力地撩拨,却不让蟋蟀近得草来,那蟋蟀初时是焦躁,后转为愤怒,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