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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朱瞻基道:“人们只看到了马叔叔的舰队每次出征凡数百艘大舰、数万人马,认为必然开支浩繁。却没想过,若是没有进项,如此庞大的舰队,如何能做到,在海外坚持两年,却无需回国补给?”
“呵呵。”朱棣看看郑和,再看看姚广孝,三人相视而笑,这么简单的道理,那班文臣却看不透,连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都不如!
其实朱瞻基也不是靠猜的,而是去年下江南时,郑和亲口告诉他的。郑和告诉朱瞻基,出海就是烧钱。能让水手、官兵们克服对茫茫大海的恐惧,一去就是两年不能回国,除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舰队在海上漂一天,光开给水手、官兵的粮饷,就要花费白银万两,再加上造船、修船、补给、沿途馈赠,如果全由朝廷来出,下一次西洋的花费,就得将近一千万两白银。当今皇上虽然立志要超越古往今来的君王,做那千古一帝,但绝不是隋炀帝那种不自量力的二世祖。就算要炫耀国威、宣扬正统,下西洋这种烧钱的游戏,玩一次也就罢了,是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从下西洋中得到的实际好处,要超过付出的成本,只有这样,人才会有重复的动力!
秘密就在他父皇朱元璋,那道‘片木不下海’的禁海令上。小农出身的太祖皇帝,哪怕能作出‘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这种豪迈千古的诗句,但在对着那片浩瀚的海洋,还是会产生深深的恐惧,下意识认为自己无法掌握。继而开始担心,要是大明的子民逃到海上去,自己岂不无能为力?
怎么办?好办!颁布禁海令,片板不下海,谁都不准出海,这不就没问题了!
太祖皇帝所定的国策一向如此,自己觉着没问题,那就这么办,根本不鸟别人的意见。禁海令便以对付倭寇的名义颁布下来,谁知骚扰沿海的倭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从海上抢到了陆上,从辽东到广东,都曾遭到倭寇的侵略!
朱元璋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越是严加海禁,倭患就越严重呢?
还是道衍和尚姚广孝解开了这个谜团。当年朱棣在藩邸时,有一次消灭了侵犯北平的一伙倭寇,不可思议的提起这个问题,道衍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那道禁海令。要知道,浙江福建广东一代,有悠久的海上贸易历史。从唐朝开始,海商们便将国内的无数出产,远销到朝鲜、日本、南洋、乃至更远的西洋等地,亦将海外的出产贩运到国内,获利巨万,遂成巨富。
尤其到了南宋和元朝,海外贸易更是到达巅峰,乃至朝廷的半数岁入,皆来自海上。同时闽浙广东的大海商也富可敌国,发展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比如泉州的蒲家、崇明的朱家、嘉定的张家……这些历史悠久的大海商甚至成了豪门。而太祖皇帝一道禁海令,便禁止他们出海,就算这些海上家族,能金盆洗手,上岸老实过日子,他们麾下的巨舰、水手也能不答应!
好比一条大江,本来滔滔东流,偶尔汛期为害,也能滋润两岸百姓。若你非要把河道堵上,那江水凶猛,逃出河道、泛滥起来便会淹没两岸的田舍村镇,为害百倍。禁海令也是这个道理。
结果不少海商就这样被逼入大海,成了大海盗,为了不连累国内的亲人,他们往往剃发易服,装扮成倭人来掩盖身份。有了这些对国内了若指掌、又势大财雄、装备精良的假倭寇加入,倭患不愈演愈烈才怪哩。
在当时姚广孝和朱棣看来,既然找到了症结,解决的办法也有了,只要一面严加清剿倭寇、一面开海禁,赦免上岸的海盗,倭患很快就会消失。但等朱棣当上皇帝,才发现这招行不通——他靖难起兵的理由,就是建文乱改祖宗成法,如今推翻建文,自己当上皇帝,自然处处都要打恢复祖制的旗号,如何能动那太祖颁布的禁海令?
何况朱棣也没想过要开海禁,道理很简单。海禁禁的是民船,并不禁官船,朝廷的水师仍可以航行四海!开了海禁,海商们赚了钱,大头都是他们的,朝廷能分润多少?干嘛不像盐铁一样,垄断起来自己干?!
寻常人念头出来,也许想想就罢了,但一代大帝的念头一经萌发,定然是要变为现实的,于是便有了郑和下西洋!之所以要出动三百多艘巨舰,近三万兵力,是因为海上可是无法之地,海盗凶猛嚣张,大的倭寇团伙有上万人,而且不止一家,如果兵力不足以确保万无一失,万一被海寇击败,让永乐皇帝的脸往哪搁?
而且如此遮天蔽日的超级海军,还可以向南洋诸国炫耀武力,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使他们对朝廷恢复敬畏,更重要的是,拜服他这个皇帝,这也是永乐皇帝梦寐以求的……在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时,朱棣的如意算盘便是,就算这一趟做不成买卖,能让南海诸国知道,大明的皇帝换成自己,能让几个藩国前来朝贡,造成个万国来朝的景象,也是值了!
当然为了减少来自国内的反对声,郑和舰队在海外频繁的贸易被刻意掩盖住,毕竟皇帝从事商业,那是很不光彩的事情,要被御史骂、被史官讽刺的。所以对外只说是宣扬国威,联络南洋各国云云……
其实又让郑和四下西洋的原因,就是皇帝缺钱了这么简单。
朱瞻基从郑和那里,已经了解到皇爷派人下西洋的目的,自然可以专拣朱棣爱听的说,把个皇爷爷哄得开心极了,捋着胡须道:“还是乖孙知道皇爷的心!”说着欣慰笑道:“不错不错,有长进,要赏!说吧,想要皇爷赏你点什么?”
“孙儿别的都不想要,”朱瞻基笑道:“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给我的幼军里加个人?”
“什么人?”朱棣笑问道。所谓幼军,是他去年下令兵部,从全国各地选拔年龄在十七到二十岁左右、勇武健壮、略有才艺的民间子弟,将他们送到京师来充作皇太孙朱瞻基的随从,并为这支部队起个名字,叫作‘幼军’。
这些人实际上是皇太孙的私人警卫部队,朱瞻基想招个把人进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轻声答道:“是孙儿在苏州时,偶然认识的一个小吏,人很伶俐,又有本事,我想让他来帮我管人。”
听说是个小吏,朱棣便没兴趣问了,点点头道:“你跟金尚书说一声,他就帮你办了。”
“谢谢皇爷!”朱瞻基大喜道,心说成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早朝
从奉天门出来,朱瞻基便拐到兵部。听说皇太孙来了,兵部尚书金忠一阵头大,按说皇太孙来了,他该好生巴结才对,但汉王又授意他要给朱瞻基使绊子,他虽然是堂堂二品尚书,但夹在二位千岁中间,一样是二妇之间难为姑。
金忠赶忙迎出去,小心奉承,见他一脸紧张,朱瞻基撇嘴笑道:“甭害怕,爷不是来问你要东要西的。”
“殿下哪里话……”金忠脸上多了点血色,讪讪道:“殿下有何吩咐,微臣自然尽量满足。”
“行了,跟我多为难你似的。”朱瞻基白他一眼道:“就跟你要个人。”
“什么人?”
“杭州府的一个秀才,把他征到我的军中。”朱瞻基淡淡道。
“这个,既然是生员,征兵就得浙江提学同意了,”金忠面露为难之色道:“殿下稍等几日,待微臣写信给浙江提学商量此事。”
见他又要推脱,朱瞻基不悦地哼一声道:“我就是试试你,果然经不住考验,怕了我二叔了吧?”
“不是不是……”金忠忙分辩道。
“行了,别扯了。”朱瞻基摆摆手,起身便往外走道:“这是我皇爷交代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啊!”金忠登时面色大变,紧追两步道:“殿下,此话当真?”
朱瞻基理都不理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唉……”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金忠无比郁卒地叹口气,这太孙殿下为啥像爷爷不像老爹呢?年纪轻轻就跟皇上一样喜怒无常……
翌日四更鼓响,天空依然满是繁星,大明帝国亿万子民仍在沉睡中,他们的皇帝却已经起床。
与此同时,灯笼和提灯也迅速把乾清宫照得亮如白昼。在洗完一个温水澡后,朱棣穿着一双紫白相间的便鞋,坐在一张有明黄褥垫的罗汉椅上,一名奉御净人用洁白柔软的棉巾,弄干梳理着他的头发,另一名宫人则精心修剪着他那一口漂亮的髭须和长长的胡须。
朱棣早习惯了这种侍奉,浑无所觉地闭目沉思着,这一天自己要完成什么工作,自打当上皇帝后的十多年来,他都是这样鞭策自己,从不肯浪费一寸光阴。
梳理完毕,宫人请皇帝用早膳。金陵的早点天下有名,但朱棣不喜欢,他爱吃北方的早点。比如今早的菜单上,便有炒肝、豆腐脑、油条、糖油饼、焦圈、豆汁、糊塌子等十几样北平的早点,当然名字都改得文雅了,比如豆腐脑叫做‘白玉甘脂’,糊塌子叫‘金玉满堂’,但朱棣是不会改称呼的,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饱餐之后,宫人服侍朱棣穿好了复杂的龙袍,皇帝便登上銮舆,穿过乾清门、谨身殿、来到华盖殿中稍歇,等候早朝时间到来。但这段时间,朱棣也不是空等,而是抓紧时间批阅通政司昨天下午送来的奏章。大明朝没有宰相为皇帝分担,朱棣只能像他老子那样日理万机,自然得抓紧一切时间批阅奏章。
马上皇帝旺盛的精力,让朱棣有能力御览所有的奏章,这在他后世子孙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超人之所以是超人,就是他们有远超常人的能力……
多年下来,朱棣已经练就了快速浏览奏章的本事,一转眼就能看完一本。但也因为如此,朱棣特别痛恨臣子通篇废话,若是看到这样的奏章,上奏人就要倒霉了。
朱棣快速地一本本翻看,突然目光凝住了,他看到胡潆的那道奏本——虽然早知道又让建文跑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没办法,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好侄子,实在太牵动他的神经了。
看完胡潆的奏章,朱棣的脸上浮现出愤怒之色,因为后面还说了另一件事,“想不到,浙江竟乱成这样子……”自言自语一声,他便将那奏章收入袖中,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下去。
不知不觉,外头景阳钟响,群臣百官在钟声中排列班次。朱棣也停下批阅,重新整理好衣装后,坐上黄色的銮舆。十二位人高马大、身强体健的太监,便缓缓将銮舆抬起,往南到奉天殿,但早朝并不在奉天殿,而是在宫城正门奉天门前。
这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朱棣像他的父亲一样勤政,一年到头只要在京城,只要不是过年,便风雨无阻,升朝不辍。此时,东方刚泛鱼肚白,奉天门正中已经设好了金台御幄。身着飞鱼服、麒麟服的禁军旗校,早已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两匹披红挂绿的朝象也被御马监的内侍牵出午门,在门洞两边站好。
京师中凡四品以上官员早已经在奉天门外分文东武西列好,一个个满脸肃穆,目不斜视,连咳嗽声都听不到。直到当值的鸿胪寺官员,高唱一声升朝,便鱼贯从两头朝象鼻子搭成的桥下列队而过,在奉天门前列班站定。
这时候钟声也停了,奉天门内外一片安静,便见两个身穿蟒衣的宦官走到月台前,拉开架势,将长达一丈的鞭子抡圆了,发出如爆竹般的‘啪’的响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