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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隐晦地提了一句,‘门下王某、适逢科考,资质驽钝、望多教诲’。
府试时,那虞知府看在魏源的面子上,哪好意思不取他?虽然王贤除了蒙着一篇,其余文章都作得乱七八糟,虞知府还是低低地取了他。倒叫王贤也不明就里的乱高兴一阵,难道我的文章,真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了?
不过他没王金几个那么浅薄,只是跟林姐姐暗爽了一下,便继续闷头背他的程文,准备下个月的院试,前面两场都是预赛,这才是正赛咧!
帅辉和二黑都已经到按察司报道,但他俩仍住在王贤家里,嚷嚷着为了省房租。其实王贤知道,他俩是向自己表明心迹,证明他们仍保持本色,没有任何变化。
每年至此王贤不禁苦笑,我岂是那种小心眼之人?呃,好像是的……
至于他自己,周臬台格外开恩,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待院试之后才去衙门报道,不过有帅辉两个每天回来说长道短,他对杭州城的大事小情,也算知之甚详。
如今的杭州城,正是阳春四月,繁花似锦,一年里最美的时节。往年这时候,无分男女老幼,都会兴致勃勃地出游赏春、泛舟西湖,不负这人间天堂的良辰美景。
可今年,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杭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关门闭户、人人自危,哪还有兴致出游?
有道是,狼行千里吃肉,狗改不了吃屎,锦衣卫千户所大肆招兵买马,自然不是摆设来着,他们是要吃人的!
在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锦衣卫开始缇骑四出,大肆搜捕。一上来就先朝杭州城内外的寺庙道观下手,把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统统抓起来,挨个细细盘查,查完了没问题,也不放他们回去,说是‘现在查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查出来’。
还是灵隐寺的方丈慧如禅师明白,上供锦衣卫白银万两,买了阖寺近千名和尚的平安。其余的寺庙道观尼姑庵,这下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破财消灾啊,于是纷纷出钱上供……虽然都没有灵隐寺财大气粗,但没个几千两银子甭想过关。
有那些很穷的寺庙道观,实在出不起这个钱,锦衣卫便坚决不放人,还不给吃喝,后来饿死了十好几个和尚道士,还是大户居士实在看不下去,出钱赎人,才算了账。
不过大户们很快就没心情同情别人了,因为锦衣卫蹂躏完了和尚道士,转过来就对他们下手了。锦衣卫以搜捕明教妖人为由,在杭州城内外大肆搜捕,专找有钱的人家下手……锦衣卫浙江千户所的白役,大都是原先杭州的地痞流氓,对哪家有钱,哪家是什么背景,最是了若指掌,助纣为虐时为害尤烈!
锦衣卫在京城,尚且飞扬跋扈,现在来到下面省里,更是无法无天,也不需要什么证据,看着谁家有钱,就直接破门而入,把当家的抓走审问,勒索赎金,杭州城的商号富商无不被其敲诈勒索,不少人家本没有多少钱,却被误以为是大户,勒索数千上万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许少,只能倾家荡产……
杭州府的吴通判,实在看不下去,有一次带人拦下了锦衣卫的爪牙,要将被抓的缙绅带回杭州府。结果对方带队的锦衣卫百户一声令下,番子们就将吴通判的轿子拆了,然后把他绑在路边的柳树上,抽了一百鞭!抬回去时整个人都血肉模糊,有出气没进气,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脱离危险呢。
属官被打成这样,虞知府不能不出声了,他也不跟锦衣卫理论,直接上本告状。谁知道锦衣卫是做惯了这种勾当的,早就恶人先告状,说吴通判企图包庇嫌犯,并对皇上口出不逊,永乐皇帝闻言大怒,当即下诏狠狠训斥了虞知府一番,又下旨罢了那吴通判的官儿……皇帝本来还要打他一百棍,因为锦衣卫已经替自己打了,这才免了。
旨意一到,瞎子都能看出皇帝对锦衣卫的庇护,简直到了偏听偏信的地步。自此县衙、府衙,各级衙门,再不敢管锦衣卫的事儿,虞知府和他的下属们,只能巴望着臬司衙门、指望冷面铁寒公,站出来扫除妖氛,还杭州一片安宁。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新一直保持沉默……
连臬台大人都不敢管么?官员们彻底绝望了,而锦衣卫的气焰却越来越炽,他们原先还只是抓人审问,顺道敲诈勒索。但当意识到杭州城、浙江省,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后,那些番子白役露出了恶棍流氓的本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抢劫、强奸甚至是杀人……
帅辉告诉王贤,今天他看到一份状纸控诉道,苦主是一名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自从杭州城开始不肃静,富商就把女儿藏在家里,唯恐外出引祸上身。
谁知人坐家中,祸从天降。原先街坊有个无赖,早就垂涎美娘的美貌。当然原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可能的,但那厮投靠了锦衣卫后,因为狗腿当得得力,被提升为小旗,立马嚣张起来,让人上门提亲。富商自然不答应,小旗恼羞成怒,竟派了十余名手下,将美娘强抢到家中,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不从,被那小旗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小旗见美娘死都不肯从自己,心里无比怨毒,竟然令手下暴徒将她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抛尸在钱塘门外……这种恶性案件的状子,苦主都不找县里府里,直接往按察司衙门送,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浙江还有个人能不畏强权,为百姓主持公道,那一定是周新、周青天!
“那周臬台呢,他怎么讲?”王贤听得也是义愤填膺,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热血,最看不得这种蹂躏百姓的恶行。
“臬台大人收下了状子,又温言安慰了苦主,”帅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然后就没下文了。”
“原来冷面铁寒专拣软柿子捏!”二黑冷哼一声道:“对付小老百姓厉害着呢,现在遇到锦衣卫,就成了软脚虾!”
“不要这么说。”王贤正色道:“周臬台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大人在家读书,足不出户不清楚。”二黑怒道:“如今好好的人间天堂,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从上到下,大家都指望着周臬台这个地藏菩萨救苦救难,可惜他根本不敢得罪锦衣卫!”
“你是周臬台肚里的蛔虫?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王贤冷声道。
“这……”二黑一时语塞,刚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前院一阵砸门声,王贤皱了皱眉,心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我去看看!”二黑拔腿往前走,与跑来报信的门子老侯,装了个满怀,那老侯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大大大人,大大大事不好了……”
二黑劈手给他一个巴掌,骂道:“好好说话!”
“锦衣卫来了!”这招还真管用,老侯一下就不结巴了。
“他奶奶的,竟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二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闷哼一声,带着几个护院到前头去了:“会会他们去!”
前院花厅里,一名身穿黄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披着猩红披风的锦衣卫军官,正大刀金马地坐在堂中,脸上却写满了阴鹜,还有若隐若现的凛冽杀意。
他身后站着一溜身穿红色飞鱼服,脚踏皮靴,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军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狠狠瞪着走出来的二黑一行人。
一比之下,二黑虽然汹汹,但气势上弱了太多,他穿一身绿色官服,胸前补着练鹊,根本无法与那耀眼夺目的飞鱼服抗衡;身后的护院更没法和锦衣卫相提并论。
“这里是朝廷命官住处,”一屋子锦衣卫的气势太压人了,二黑纵使火气再大,也不由自足的低了嗓门道:“不知诸位上差有何贵干?”
看他身穿未入流的官服,那坐着的军官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王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二黑沉声道。
第二百一十章大危机
按规制,百官赐服,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唯独锦衣卫,为天子亲军。凡朝会、巡幸、分番入直,则服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天子左右。
锦衣卫离京办事,亦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光靠这身赐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当然只有正牌锦衣卫才有这殊荣,整个浙江千户所千把号人,也不过百余名——眼前的一列锦衣卫,各个身着大红飞鱼服,腰带上皆挂着块象牙腰牌,上面赫然刻着‘锦衣卫北镇抚司’!
清一色都是京里来的锦衣卫,不是在杭州临时招募的那些番子白役。
此时,他们一个个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猎豹蓄势待发,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铜铃一样,冷酷无情地盯着二黑。
要是换了帅辉,估计都能吓尿裤子,二黑虽然胆气粗豪,却也难免紧张,低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坐着的锦衣卫统领,身材瘦削,鹰目钩鼻,像蹲坐的老鹰一般令人心惊肉跳、不敢与他对视。他用那双老鹰样的眼睛,打量二黑一番,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道:“不是就滚一边,是就跟我们走一趟!”
“拿来!”二黑把心一横,伸手道。
“你要什么?”锦衣卫统领阴恻恻道。
“我看看哪来的旨意?”二黑冷声道:“我们是按察司的属官,你们有臬台大人的手谕么?”
“荒唐!”统领身后一名锦衣卫冷笑道:“镇抚司抓人,什么时候需要法司同意了?别说个小小的杂职官,就是知府道台我们也照抓不误!”
此言非虚,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负责侦缉刑事的机构,有专门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朝廷法司。洪武永乐两朝,死于北镇抚司酷刑之下的文武贵胄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杂职官,在他们眼里真如蝼蚁一般。
“看来你不是王贤。”那锦衣卫统领冷声道:“他为何不出来,要做缩头乌龟么?”
“那我们就把他的龟头揪出来!”锦衣卫一片怪笑,便有几人上前,要往后面去抓人。
“你们不能进去!”二黑伸手拦住道:“这是官眷后宅!”他身后的护院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去你娘的!”一名锦衣卫飞起一脚,就朝二黑踢去,根本不管他还穿着官服呢。
二黑本来就有点底子,又跟着吴为勤学苦练,武功很说得过去,当即侧身让过,也一脚反踢过去。孰料锦衣卫各个武功高强,那人冷笑一声,反手擒住他的脚腕,低喝一声:“去你的!”便一个云手将他推了出去。
二黑金鸡独立、下盘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把个高脚花盆架撞翻了。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吃了追身一脚,紧接着胸部,头部,又连挨了两下,惨叫着轰然倒地。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身穿墨缘白衫、面目清冷的王贤,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小脸紧绷的灵霄,灵霄身后是几个身穿蓝色长袍、足踏芒鞋,发髻束在顶门的道士。
“尔等胆敢谋杀朝廷命官!”看到昏迷不醒的二黑,王贤目眦欲裂,怒道:“无法无天了!”
好大的帽子扣上来,连锦衣卫也是一愣,但也只是一愣,旋即笑得东倒西歪道:“哈哈哈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口一个朝廷命官!”
“无法无天?哈哈哈,我们就是法,我们就是天!”
“打了就打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打回来啊?”那连环三踢的锦衣卫,蜷起螳螂腿,朝王贤冷笑道:“爷爷站在这儿,来呀,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人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