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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一开始平叛的耿炳文老成持重,看穿朱棣的弱点,准备将其耗死,结果黄子澄以为他作战不利,老迈不中用,便让建文换上年轻气盛、说起兵法头头是道的李景隆……建文帝那么大学问,肯定知道纸上谈兵的典故,耿炳文是太祖皇帝留给他守江山的廉颇,而李景隆就是那个二世祖赵括,结果也和长平之战一样,五十万官军被三万燕军打得落花流水。
第一百七十八章决定
还是那句话,朱棣能战胜建文、逆袭成功,自身努力还是次要因素,必须要对手蠢到逆天才行。比如李景隆,当他抵达前线时,发现大军一鼓作气,眼看着就要攻破北平了,这位二世祖不高兴了,因为这时候拿下北平城不是他的功劳,那还得了!谁敢跟本帅抢功?李大帅当即下令,谁攻的城,马上给我退回来!他爹一代军神李文忠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非得和太祖皇帝一起气活了不可。
摊上这么个老大,几十万大军倒了八辈子霉,结果全军覆没……
按说就是瞎子也该看出这货比赵括还坑爹了吧?可是黄子澄这白痴,回头竟然又建议派李景隆去领兵打北平,也不知姓李的给他塞了多少好处……而建文对黄子澄的信任,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竟又答应了。
人说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建文帝就偏偏不信邪,结果这次李景隆又刷新下限了。到了北平,他竟然被郑和吓得逃跑了,逃就逃吧,竟不跟部下说一声,把六十万大军留在冰天雪地的北平外围喝西北风……
就这样一个败掉百万大军的罪臣,换在哪个朝代,都够死一百回了,可是在仁慈的建文这儿,他竟毫发无伤。但是比起建文对朱棣的爱护来,这又算不得什么了……从一开始兵围燕王府,一直到靖难之役开打三年,建文帝反对嘱咐他的将领,别让我背负弑叔的罪名……
皇帝金口一开,朱棣自此成了刀枪不入之体,简直就是开了挂,自从得知好侄儿的关爱后,朱棣自然要将这份‘好意’用到极点。每战必冲锋在前,朝廷军只能避其锋芒,燕军往往势如破竹,战局往往就此扭转。
除了在战场上耍赖,朱棣还用来打击对手的士气。一次大战后,他竟只带了十余骑,在官军大将盛庸营垒前,呼呼地大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盛庸的人马跃跃欲试地围定了燕王。燕王却面不改色,朝着盛庸一阵胡吹海侃,然后从容地从铠甲阵中穿过,扬长而去,盛庸不敢拦。
拜托,这样还打个屁啊!官军士气萎靡到了极点……
而朱棣的神话就此铸成,之后哪怕遇到失败和艰难的局面,他手下的将士都坚信,如天神下凡的燕王殿下,才是大明朝的真命天子,一定会带给他们最终的胜利!
而建文帝这个仁慈博学的年轻皇帝,从没经历过一天的战场洗礼,在一帮二百五儒生的参谋下,他军令零散、赏罚无度,政治上彷徨无措、朝三暮四。在两军交战的最关键时分,建文帝竟伤情于宫嫔投缳自尽,不能自已,深居简出,无心于朝政。朝廷上下离心离德,悲观失望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
终于,建文四年,朱棣采纳姚广孝的建议,避开城市直捣京城。在建文帝格外恩典下得以活命的李景隆,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皇帝,与谷王一道开城门迎燕军进京,建文帝的所有儒雅仁和,太祖冀望于他的煦和文治都恍若一江流水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
郑棠的思绪又深又长,十年来,他还没这么仔细的回顾过那段历史,因为他怕被无边的挫败感压垮,再也没有勇气支撑到建文帝重新振作的那天……
这时候,诵经声停了,那位无能而仁慈的皇帝、忧郁而悲悯的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他柔声道:“老爷子,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这句话,郑棠回过神来,纵使对建文君有再多的意见,每当看到这双忧郁如湖水的眼睛,也都烟消云散,他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老臣拜见皇上。”
“老爷子何必多礼,”建文君缓缓摇头道:“落拓江湖不是君,快起来说话。”
“谢皇上。”郑棠便坐在与他相对的蒲团上,视线微低,以别尊卑。
“对不起。”建文君望着郑棠,歉然道,“不祥之人给郑家、给浦江带来大祸了。”
“怎么能怨皇上?”郑棠摇头道:“世上本无祸,庸人自取之。若非孽子与明教勾结,朝廷又怎会盯上浦江,最终招致陛下暴露呢?”其实酿成危局的原因很复杂,但老爷子为了让皇帝心里好过,揽过了责任。
“令郎忠义无双,当年陪我离开京师后,便一直四处奔走,苦求复国,岂能责难?”建文君道。
“皇上仁厚,如今朝廷大军压境,县城已经被明教所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浦江再无尺寸之地可称安全。”郑棠入正题道:“老臣请问皇上圣意如何?”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建文面露困扰道:“我自己的想法,当然是不愿再给百姓带来痛苦,为此我宁肯向皇叔自首。因为寡人这些年静修苦禅、反思过往,已经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皇叔的对手,但是臣子们如今已经举事,我如果临阵脱逃,他们八成要遭朝廷毒手。就算朝廷网开一面,饶其性命,他们也生不如死,这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了……”
“……”听了皇帝的话,郑棠轻叹一声:“陛下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顿一下沉声道:“如果陛下想去县城与明教会合,老臣会立即敲响警钟,集合两千子弟兵,誓死追随陛下!”
“去了县城又能怎样?”建文目光中满是迷茫道:“真如他们所说,半壁江山归顺,各省联军光复京城么?”
“这个……”郑棠低声道:“不可能的。”
“嗯……”虽然早知道希望渺茫,但听老爷子如此斩钉截铁,建文君还是有些沮丧。
“陛下容禀,老臣以为原因有三。”郑棠沉声道:“一者,如果现在浙江的军队还在海上对付倭寇,我们起事还有可乘之机,但现在,唐云的军队已经包围了浦江,我们一旦打起陛下的旗号,他一定不惜代价攻城,浦江县城低矮狭小,易攻难守,只怕各省还来不及响应,我们就先城破人亡了。”
“二者,郑洽他们在各省的活动,老臣还算清楚,知道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文官和藩王。但十年前的经验告诉我们,打天下文官不顶事,还是得靠武将。偏偏朱棣在军队中的威信极高,各省军官多是跟他造反起家的,非但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一旦起事,还会像唐云一样不遗余力地消灭我们。陛下想想,凭文官们拉起来的乡勇义军,能对付得了那些能征善战的官军?只怕各省起事之时,就是忠臣蒙难之日……”
“三者,如今的时机不对。如果前年起事,老臣还能看到些希望,当时朱棣北征,郑和南下,张辅又在平交趾,大军在万里之外,国内空虚不设防,老百姓又被压榨得苦不堪言。那时起事,难度要小,响应的人要多。但如今朱棣和郑和的大军早已回京,只有交趾有战事,老百姓又能喘动气了。我们此时起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困难倍增,希望渺茫……”
“唉……”听了郑棠的话,建文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顿一下,他幽幽道:“可是县城那边已经起事了,还有各省怕是也有所行动了吧?”
“占据县城的是明教的人,”郑棠森然道:“明教是太祖皇帝钦定的邪教,陛下若与其搅在一起,还有何正统大义可言?”顿一下道:“至于各省,陛下放心,文官最大的毛病就是瞻前顾后,极少一往无前的勇气。不确定陛下真在浦江现身,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嗯。”建文点点头道:“郑家怎么办,朝廷知道寡人藏在浦江,是不会放过郑家的……”
“郑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陛下不必介怀。”郑棠却淡淡道:“何况我们是太祖皇帝亲笔所题的‘孝悌之家’,没有真凭实据,朝廷也没法动我们。”
朱元璋实在是厉害,写了几个字,就让郑家豁出身家性命来保护他的孙子。
“唉,你们被这几个字害惨了……”建文幽幽一叹道:“郑家忠义无双,我不能让你们遭难。不如你们把我绑了献出去,换条生路吧。”
郑棠倏然望向建文,见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并不是开玩笑,不禁暗暗感动,这位虽然不是明主,但却是仁君,也值得效忠一世了。便断然摇头道:“若干这种卖主求活的事儿,我郑家将为天下唾弃,遗臭万年!还不如一死以全名节呢!”
“唉……”建文想想也是,对郑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名节高于一切,包括生死。“那老爷子有别的法子?”
“陛下无须多虑,此事交给老臣了。”郑棠点点头道:“只是陛下要先在这里委屈几日了,等时机成熟,自然会有办法。”
“我在哪儿都能待,”建文帝握住郑老爷子的手,真心实意道:“还要以郑家子孙为计,别因为我赔上全族!”
“陛下放心……”郑棠低声道:“老夫的几个孙子重孙,已经去了福建……”
第一百七十九章心思
白马镇是浦江县的门户之地,也是浦江巡检司所在之处。如今已经变成一座兵城,浙江都司的两万中军,将这座小镇塞得满满当当,大街上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运送辎重的大车,还有拉车牲口的粪便味道……但总体来说军纪还算尚好,毕竟浙江的军队常年与倭寇作战,军纪没有松懈下来。
巡检司衙门已变成了都司行辕,都司亲卫新设了栅门,衣甲鲜明的卫士严加戒备,任何人不得冲撞行辕。
进去行辕里面,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路都是戒备森严,直到正堂前。
正堂上悬挂着浦江县及周围的山川地形图,还摆放着沙盘。原先的桌案已经撤去,换上了唐伯爷那张硕大无比的紫檀木帅案,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文书卷宗,还有黄绫包裹的大印!
浙江都司、新昌伯唐云,穿一身威武的蟒袍,负手立在那由高手匠人精心制作的浦江县地形沙盘前,目光紧紧盯着距离白马镇一步之遥的郑宅镇,眉头紧紧锁着。直到外面侍卫通报一声:“大帅,周臬台来了。”
“请。”唐云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一身绯红官袍的周新进来,面容冷峻如三冬寒铁,朝唐云行礼道:“伯爷辛苦了。”
“不辛苦,周老弟才辛苦。”唐云伸伸手,请他坐下,又有侍卫上茶。唐云自个也在正位上大刀金马坐下道:“这些日子在山里跑得,人都瘦了一圈。”顿一下,哈哈笑道:“收获肯定不小吧?”
“还好。”周新自然能听出他是在揶揄自己,淡淡道:“捕杀叛贼二十一人,验明正身后,其中三个阉人,基本可以判定,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正主呢?”唐云摸着络腮胡子问道。
“那人也已经被逼出山林,逃入市镇了。”周新沉声道:“相信有伯爷的铜墙铁壁,他插翅难飞!”
“当然……”唐云皮笑肉不笑道:“哥哥我的军队已经部署完毕,听老弟的调遣。”
“不敢。”周新知道,这是自己传话给唐云,让他速速率军进入浦江的后遗症,只好解释道:“下官岂敢凌驾伯爷之上,只是事出紧急、关系国本,若有非礼之处,还请伯爷海涵。”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唐云脸上的阴阳怪气这才淡些,笑道:“再说是皇上说,让我听你的,你只管差遣就是,不必多心。”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