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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眉头一挑道:“况乎此案曲折离奇,牵扯极广,如果能翻过来,必然震动全国!人怕出名猪怕壮,做官却最怕没名声!想想吧,刑部已经批决的案子,却被你翻过来,东翁必然名噪海内,成为周臬台那样的名宦,将来还用为前程发愁么?”
“先生说得太远了……”魏知县忍不住憧憬起来,嘴上还不能承认。
“那就退一步说。”司马先生却激动难抑道:“东翁能破了此案,最少可以在本县树立威信,一扫颟顸敷衍之气,倒看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原来魏知县上任以来,县里的官吏欺他年轻,又没有背景,却偏偏多事,很是让他碰了几个软钉子,弄得魏知县啥也干不成,有力无处使,整天干着急……
听了司马先生的话,魏知县终于说实话道:“不瞒先生说,我也这样认为的。”说着叹口气道:“但是此案乃何观察定案,我若是贸然插手,必然惹他愤怒。此人最是偏狭,看他对我前任便可见一斑,若是那王贤撒谎,可就坑死本官了。”
“东翁这话在理,那王贤风评不好,他的话不能轻信,”司马师爷点点头道:“不如这样,今晚我悄悄去他家一趟,摸摸实底,要是他说的不假,咱们再作计较。”
“嗯,不急在这一时。”魏知县点点头道:“但千万不能走漏风声。”显然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管这闲事了。
“东翁要是不放心,”司马师爷笑道:“不妨给刑房派个明差,让他们去给王贤补个口供,好了结他那个案子。”
魏知县想一想,拊掌赞道:“大善,虚虚实实,孰能料之!”
第十四章一触即发
王贤对老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叫什么?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反正老爹一封信,调动了胡不留,打动了魏知县,让他的司马师爷出现在自己面前……
回忆当时,他老爹说,要是想翻案,现在其实机会很好。因为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于断狱著称,人称‘冷面铁寒’,在他手下的官员,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推搪塞责的现象会轻很多。
“爹的意思是,让我去省城找周臬台?”王贤问道。
“笨蛋!”王兴业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气哼哼道:“你要是直接去找周臬台,置县尊于何地?置太尊于何地?我们翻案是为了什么?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得罪了他们还怎么过?”
“是。”王贤抱头道:“爹教训的是。”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像林家那样越级上控。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既是县官又是现管?凡事你得先考虑他的体面,让他出彩,他得了面出了彩,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好处,随便照拂一下,就能让咱王家咸鱼翻生!”王兴业用他多年混迹衙门的经验,教训儿子道:“所以这一次,咱们搭好台,让县太爷登台唱戏,博个满堂彩,明白了么?”
“明白了。”王贤怕再挨揍,挪开身子小声道:“要是知县怕事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是说,林家到省里告状了么?估计‘冷面铁寒’已经盯上这个案子了。”王兴业笑道:“只要知道赵氏没死,县太爷肯定坐不住,他怕被周臬台摘了乌纱啊!”
……
当时王贤对老爹的分析,还只是将信将疑,但当看到胡捕头和司马师爷时,他彻底服气了。
“二郎,这位是县尊的西席司马先生,有些话要问你。”胡捕头给两人引见一下,便退出屋去,把门守住。
司马师爷叫司马求,以文人的尿性,有话是不会直说的。他打量着四下,只见屋中家徒四壁、孤灯如豆,桌上却堆着好些书,哪像是浮夸浪子的住处,分明是穷书生的寒舍。
司马求是多年不第的老秀才,非但不觉寒酸,反倒有些亲切道:“你在看什么书?”说着自己拿起来一看,是一本《韵会定正》,这是林姑娘让七叔给他送来的。司马先生不禁笑道:“是要学作诗么?”
“学识字而已。”
“为什么要学识字?你要读书么?”司马师爷好奇道。
“是。”王贤早有‘励志传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腹稿,闻言叹气道:“晚辈这次死而复生,才知道生命之宝贵,深悔当年浮浪无行、蹉跎光阴,现在虽已洗心革面,可惜读书已经晚了,只求识字明理,做个孝子良民。”
“呃……”要是一般文人,估计就要被王贤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可司马师爷混迹江湖多少年,自能从这番‘肺腑之言’中,嗅出一些别样的味道。这么文绉绉的话,怕是打过腹稿的吧?
他不禁端详起这个青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模样,却能看清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嗯,有心计,却不让人讨厌,难得难得。
收回目光,司马师爷捻须笑道:“不晚不晚,苏老泉二十七始读书。你十七岁都不到,还有大把时间呢。”话锋一转,终入正题道:“老夫这次来,一是为了你的案子,二是为了你提供的线索,”说着笑笑道:“按你的说法,这其实是一件事。”
“是一件事。”王贤点头道。
“但是县尊不太相信,”司马求缓缓道:“你知道,这个案子朝廷早已定案,人犯只待秋决,不能凭你几句空口白话,就贸然行事。”
“是,那就还是当成两件事吧。”王贤早就反复推敲过,成竹在胸道。
“何解?”
“后日是县衙放告的日子,”王贤道:“我会去向县老爷告状,请缉捕谋杀我的凶手。”
“凶手何在?”司马师爷沉声问道。
王贤看看他,司马师爷失笑道:“我是南京人氏,与你们富阳县素无瓜葛。此番跟着东翁履新,实指望他能飞黄腾达,我也好跟着衣食无忧,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背主报信。”
王贤虽然知道,这种口头的保证没有任何约束,但他实在太弱小,不得不选择相信对方。要是被卖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想到这,他也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无妨,小心驶得万年船。”司马师爷呵呵一笑,王贤便将计划有条不紊地和盘托出,听得司马师爷连连点头,最后敛容抱拳道:“富阳县藏龙卧虎!吾必向县尊荐之!”
“小人见识浅薄,瞎说一气,先生能耐心听完,便是错爱。”王贤赶忙道:“还请先生自行斟酌,计划周全,以免误了老父母的大事。”也不知从啥时候兴起的,县里的官绅百姓,无论大小,都管知县叫‘老父母’,哪怕是致仕的尚书还乡,称呼知县时也是如此。
司马师爷一听,心说,这小子真上道啊。小小年纪还知道不居功,实在是有前途。他本来打算,回去张冠李戴,把王贤的主意说成自己的,以获取魏知县奖赏。但王贤显然知道他会这么做,又说得这么让人舒坦,倒叫他不好意思独吞功劳了,遂笑道:“老夫还需要借花献佛,讨好县尊?不过你的主意确实有些欠妥,待老夫回去想想,为你查缺补漏一番,再禀明老父母。”
说了半天,他还是要占功,王贤还得一脸感激道:“多谢先生援手,我王家若能翻身,必不忘先生的大恩。”
“好说好说。”司马师爷心里苦笑,这小狐狸,翻案还不知足,还要翻身。不过看他如此识情知趣,又颇有计谋,似乎正是县尊所急需……罢了罢了,若此事真能成,我就卖他个人情吧!
……
司马师爷返回县衙,魏知县竟还没睡,在书房看书等他。
听司马求说完经过,魏知县深感振奋道:“想不到,这王贤竟与传闻判若两人,可见此中必有文章!”
司马求心说,这能有啥文章?不过既然决定要卖人情,他便顺着说道:“应该是赵家故意混淆视听,让东翁以为,他不过是个无赖,忽视他的案子。”
“应该是这样!”魏知县深以为然道:“本县竟有如此大奸大恶之徒,本县定为子民斩之!”说完问司马求道:“先生可有计教我?”
司马求呵呵笑道:“学生正有一计,请东翁斟酌。”
“请讲。”魏知县闻言一振。
司马求便把王贤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魏知县闻言振上加振,拊掌激赞道:“先生真乃子房再世也!”
“呵呵……”司马求竟还有节操残存,有些羞臊道:“东翁谬赞了,其实此计离不开那王贤的配合。此人沉着机敏,又有担当,万一事败,愿意包揽罪责。正是天降此人,助东翁成事!”
“唔!”让司马求这样一说,魏知县对那王二生出几分好奇,笑道:“事成之后,倒要见见他。”
随后说了一句,两人又反复推敲了几遍,直到窗外天光大亮,雄鸡报晓,才最终定计。
“东翁眯一下吧,老朽也要回去补一觉了。”司马求揉揉眼,眼里满是眼屎。
“不睡了,”魏知县也是两眼通红,精神却很亢奋,起身到脸盆架边,用湿毛巾擦把脸道:“本官直接等排衙了!”
这天早晨,县里的一众官吏,都发现堂尊大人不一样了,心说,不会是要纳如夫人了吧?日,又要备份礼钱了!
待散班之后,魏知县留下胡捕头,命他派几个最精细的捕快,去富春江畔的三山镇,密切监视镇上首户何员外宅,以防万一。又吩咐他将最好的捕快、民壮,设法都集中在明日当值,以备所用。
安排妥当之后,他便坐卧不宁地等待明天到来……
那厢间,王贤也在为明天的决战,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
林清儿顶着风言风语,又来到王家。这节骨眼上,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按照王贤的意思,林清儿一笔一画地填写‘官定状格’……就是从官府领的状纸,每套正副两纸,必须按要求填写,否则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领,收费六十文。
当年王贤就是求人填这玩意儿,结果遭了横祸,这次他学乖了,让林清儿来填,而且林家常年告状,家里的空白状纸成摞,不用去衙门现眼。
另一面,帅辉和一个黑不溜秋的大个子,都绷着脸听王贤吩咐。黑大个叫刘二黑,也是王贤的死党,和帅辉一起在赵家外面蹲守了三日,便发现了那伙凶徒中的一个。
待那人醉醺醺从赵家出来,两人跟着他出城十余里,最后来到三山镇何常何员外府外!
第十五章告状!
翌日一早,帅辉和刘二黑两个,便抬着片门板来接王贤,却被银铃拦在门口。两人好说歹说,就是进不了门。
最后还是老娘发话:“让他们进来。”
“娘……”银铃瘪着嘴,气呼呼地让开去路。
两人赶紧闪进去,不一时,便抬着王贤从西厢房出来。
王贤看见老娘心里发虚,装作若无其事道:“娘,我出去一趟,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嗯。”老娘竟没有劈头盖脸地骂娘,而是点点头,别过脸去,半晌才道:“不用担心没人给你送饭……”
“娘……”王贤鼻头一酸,这一声娘叫得心诚意切,低声道:“是胡大叔告诉你的吧……”
“嗯。”老娘点点头,眼圈子通红地伸手摸一下儿子的脸,恨恨道:“你那死鬼爹不当人子,拿儿子当枪使,但我想他总不会害你……”顿一下,又恶狠狠道:“要是害了你,老娘去盐场把他腌成腊肉!”
“呃……”王贤哭笑不得,老娘真是气氛杀手,好容易有点催泪的温馨,转眼便给破坏殆尽了。
“滚吧,滚吧,老娘晚上杀鸡炖汤,回来晚了汤都不剩!”老娘不耐烦地摆摆手,把三人赶出家门。
目送着三人出了巷子,银铃才小声问道:“娘,二哥不是出去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