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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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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跟这种人鬼混在一起?没想到……”

她一口吴侬软语,其实挺悦耳,但林清儿听了,却羞愤难当,脸都红到耳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是猪啊!”她正无言以对时,突然听王贤一声冷哼。

那刁小姐登时变了脸色,因为王贤是对着她说的。王贤坐在滑竿上,阴着脸道:“看不见老子瘫着?林姑娘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抬着个瘫了的无赖二混子出游,这得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想出来?又得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信?”老娘在家里连打两个喷嚏,暗道:‘哪个猢狲背地骂我?’

刁小姐气得嘴唇直哆嗦:“那,那你们孤男寡女的出去作甚了?”

“你瞎么?没看到还有田七叔一起?”王贤睥她一眼道:“至于我们去干什么,干吗要告诉你?”说完不再搭理这女人,转而对林姑娘道:“教你一句话。”

“啊……”林清儿错愕道。

“下次遇到这种女人,你就像这样对她说……”王贤拍拍轿夫,示意起轿,然后冷笑着对刁小姐道:“贱人就是矫情!”

刁小姐哪曾被这般羞辱?更要命的是一针见血,登时暴跳如雷。

林清儿歉意地笑笑,放下幂罗,也离开了码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田七忧心忡忡道:“姑娘,你和王小哥的谣言……”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清儿沉默一刹,方轻声道:“正事要紧。”

“唉……”田七再叹一声。

……

王贤回到家,还带回了老爹给的一坛子醉蟹。他去时是蟹子正肥的时候,盐场这玩意儿多得成灾,吃不了便用酒醉起来,到过年都可以享用。

老爹不能让他空手回家,便让人装了一坛带回来,给老婆孩子尝尝鲜。

“分了不?”王贤回来时,可不少街坊都看到了。

“别急。”老娘眉头紧皱,里外端详这一坛醉蟹道:“你爹鬼名堂太多,里面不一定夹带什么呢。”

“不能。”王贤摇头道:“出来时候检查得仔细,没有任何夹带。”

“哼……”老娘却只是冷笑,她让银铃端个盆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发现螃蟹和酒汤都没有异样,老娘便将那坛子往石桌一摔。

“别……”话音未落,兄妹俩就看见,那坛子厚厚的底部,竟然是中空的。摔碎之后,便露出雪白的食盐,撒了一桌子,足有三斤……不愧是两口子,果然心意相通!老娘就知道老爹终究不纯!

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王贤便让哥哥给县里的捕头胡不留,送去老爹的亲笔信。

胡不留正要去衙门应卯,见王贵送来老上司的信,便重新坐下,撕开‘胡贤弟亲启’的信皮,掏出信瓤看了起来。越看他脸色越凝重,最后竟站起来,背着手在堂中踱步。

王贵局促地坐在客座上,也不知自己老爹写了什么内容,竟让胡大叔这样为难。但是弟弟嘱咐他,无论如何也得有个准信才能回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好半晌,胡不留才意识到自己要迟到了,赶紧把信收到靴页子里,对王贵道:“我得去应卯了,不然要吃板子的。”

王贵赶紧站起来,小声问道:“胡大叔,那这事儿,你答应不?”

“我能不答应么?”胡不留无奈苦笑道:“你回去吧,我会向县尊禀报的。”

“啊……”王贵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听说还要跟县太爷汇报,登时有些害怕,诺诺地送胡不留出了门,自己也去上工了。

却说胡捕头一路上,乃至应卯排衙时,都魂不守舍,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年轰动一时的秀才杀妻案,如今伴着林荣兴被判秋后问斩,似乎已经落下尘埃。虽然作为当时的经办人,胡不留仍有满肚子疑窦,但眼见着昔日的县太爷、上司、同僚纷纷落马,周仵作还被活活打死,他哪里敢多说一句?只盼着林秀才赶紧人头落地,彻底掀过这一页。虽然他也知道,林荣兴是冤枉的……

但是王兴业一封信,让他不得不再次卷进这个要人命的案子里。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照做,因为他欠着王兴业的人情……当年王兴业揽下所有罪责,才没有牵连到他,不然他也得去盐场晒盐。更因为王兴业手里有他的把柄,自己若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不只是去晒盐那么简单了!

第十三章知县的决断

京师官场流传着一个段子,说外任官与京职官相遇,外任官曰:‘我爱京官有牙牌。’京官却道:‘我更爱外官有排衙。’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县太爷们则在地方县衙里小上朝。虽然是典型的苍蝇脑袋蚊子头、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不可废。每日卯时,县衙梆发炮响,县丞、主簿、训导、教谕、典史、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长随出来高唱一声:‘县尊升堂了!’

知县大人才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

一众官吏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

然后知县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

县老爷在上面讲,众官吏却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吏摆威风。

这种县里的衙参,也跟国家大朝一样,只是个仪式而已。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而已。

可能不少官迷,对排衙百试不厌,但富阳知县魏源,今年只有二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暮气沉沉的仪式很是不耐。他一看到堂下那些貌似恭谨、实则各怀鬼胎的脸,就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打板子!

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

寒暄之后说几句套话,魏知县便问众官吏,可有事奏来?

见众人都不说话,他便微微颔首,长随马上唱道:“退堂!”

众官吏赶紧起身拱手:“送堂尊。”

魏知县朝众人拱拱手,便转到屏风后,回到自己的签押房。

又一名长随为他更衣,然后端上茶点,魏知县用了两块点心,感到心情不那么灰恶了,才问道:“谁在外面?”

长随禀道:“是胡捕头。”

“让他进来吧。”魏知县对胡不留这个人,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对自己交代的事,还算兢兢业业。

胡不留进来后,深深一揖道:“拜见堂尊。”

“有什么事?”魏知县面沉似水道,作为一县之长,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好恶。

“卑职有要事禀报。”胡不留低声道。

“你先下去。”魏知县一挥手,长随便退出签押房,将门掩上。

“说吧。”魏知县点点头,胡不留便凑到近前,小声道:“县尊可记得,你上任之前,那个伤人案么?就是原先县里的刑书王兴业的儿子,被人打成了活死人那个。”

“嗯。”魏知县这才想起来。因为是他上任前的案子,且伤者应该是因为赌博纠纷受伤,不算什么良民,是以只是例行公事的查问一番,便不了了之了。

“那受伤的王贤,如今醒过来了。”胡不留轻声道。

魏知县闻言惊奇道:“倒是命不该绝。”

“今天早晨,王贤的哥哥王贵,到小人那里禀报说,”胡不留按照王老爹的吩咐,低声道:“他弟弟受伤并不是因为赌博纠纷,而是被人灭口。”

“灭口?”魏知县眉头一锁,一桩普通的伤害案,居然要发展成大案?

“据王贤说,那时他已经请人写状纸,打算在大老爷上任那天,拦驾喊冤。”胡不留道:“结果不知怎么走漏风声,险些被人灭口……”

“他要喊什么冤?”魏知县眉头皱得更紧了。

胡不留吸口气,方低沉道:“林荣兴杀妻案。”

“……”魏知县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果然是那个,将他前任拉下马的秀才杀妻案!

他上任后,林家人也递了状子喊冤,状纸上列明了此案诸般疑点,魏知县看后深以为然,然而此案由分巡道定案,经按察司报到刑部,业已结案了。他哪能因为区区几个疑点,就把省里、京里的大员得罪一串呢?

所以魏知县只推说此案已经上交分巡道,自己无权过问。后来听说,林家人不屈不挠,竟到杭州按察使司告状,继而又去了南京,风闻有大员已经答应,秋审时重问此案!

更要命的是,新任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于断狱而著称,人称‘冷面铁寒’,据说林家也告到他那里,以周新的性格,估计不能不管!

魏知县早和西席商定,横竖林家没有实证,自己只要置身事外,谁也挑不出错。到时候泡一壶茶,坐看风起云涌就是。待尘埃落地,自己还是自己,不会惹什么麻烦。

是以魏知县很快平复心情,缓缓道:“我听闻那王二是个游手好闲的破落户,他的话不一定可信。”

“堂尊说得对。”胡不留点头道:“但是王贤提供了一条线索,卑职必须禀明堂尊。”

“讲。”

“王贤说,那赵氏并没死,而是藏在……”胡不留声音越来越轻,只有魏知县能听到。

“什么!”魏知县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低声道:“你觉着有几分可信?”

“卑职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胡不留照着王老爹教他的话,复述道:“既然林家把此案捅到省里,以周臬台的性格,八成要细细查问的。万一秋审时,他亲自来督查怎么办?”

“嗯……”一想到那位周臬台,魏知县就浑身寒毛直竖。在传说中,这是一位见微知著、善断奇案的青天大老爷。今年初来浙江,那些蒙冤下狱的百姓喜极而泣说,‘我得生矣。’等到周新到任,果然断案如神,而且出其不意,令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防不胜防。

比如有一次,为了了解一个案件的真情,他微服出访,故意触忤山阴县令而被捕入狱。在狱中,他从囚犯口中了解到知县贪赃枉法的实情,从而弹劾整治了贪官,此事一时传为美谈。

但对他治下的官员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噩梦了。摊上这么个爱微服私访,还喜欢往牢里钻的臬台大人,下面各府县一刻不敢大意,不仅不敢胡乱抓人了,就连对牢房里的犯人,都得当祖宗供着,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估计林家也是听了他的事迹,才毅然上控的吧……

……

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魏知县让胡捕头先下去,然后把西席司马先生请来了。

司马先生是个老秀才,教过书、在衙门里混过饭吃,后来被推荐到魏知县幕下做师爷……当然这年月还不兴叫师爷,而是叫西席,其实都是一回事儿。

他本来在后头睡懒觉,听说知县找,赶紧穿上衣服洗把脸,急匆匆来到签押房,便见魏知县在那里一脸便秘状,似有什么事委实难决。

“东翁,您找我。”

“先生来了,快帮我拿个主意。”魏知县赶忙招呼他坐下,将方才胡捕头所禀道与司马先生。

“哦……”司马先生捻着几根山羊胡,听完后沉吟片刻道:“东翁,知道了那赵氏还活着,我们不宜再装聋作哑了。万一要是由别人破了这案子,东翁往轻里说是渎职,重里说便是同谋。”

说着他眉头一挑道:“况乎此案曲折离奇,牵扯极广,如果能翻过来,必然震动全国!人怕出名猪怕壮,做官却最怕没名声!想想吧,刑部已经批决的案子,却被你翻过来,东翁必然名噪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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