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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伯涩声道:“老爷,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玉儿便冲进了进去,只见令狐公正依靠床边坐着,嘴唇发白,双眼浮肿,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册。此时一见玉儿,双眼大睁,书卷不知不觉的滑落到地上,双眼中立即闪烁着一片晶莹。
“玉儿!”
“爹,女儿回来看你了。”重见亲人,玉儿心中激动万分,三两步奔至令狐公床边,投入他怀中嘤嘤而泣。令狐德袤慢慢揽住她的肩膀,轻拍细语,道:“你这孩子,这么久都不回家来看看。再过些时日,你怕是连爹都见不到了。唉,回来就好。”
玉儿泣声道:“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令狐公擦了擦泪,两人分开,令狐公握着她手,道:“这都不重要了,两年了,让我看看闺女的样子。”他细心地看着玉儿的脸,慢慢替她擦去眼泪,淡淡微笑,道:“以前你可是连挨打都不哭,怎么出去闯了两年时间,反倒把眼泪闯多呢。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玉儿扁起嘴唇,道:“女儿您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我欺负别人,哪有人敢欺负我啊。我过得很好,你看,女儿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在这儿吗?”
令狐公呵呵一笑,道:“看来我闺女还是老样子。”他抚了抚玉儿的脸,忽而叹道:“只是爹已经老了,这个家也不是以前的家了。”
玉儿闻言,眼中的泪又忍不住涌出,她道:“爹,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令狐公道:“好倒是好,只是太过不习惯,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时常都能听到你房中传出些七七八八的声音,你走了以后,府里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整日似乎都没什么生气,空落落的。以前早上老夫上朝的时候,时常都能看到你在院子里练武下棋,你也会跟我打声招呼。现在走过那院子似乎都能听到你的声音。还是你在身边的时候踏实啊。”
玉儿不住点头。令狐公又道:“你娘还在世的时候成天叨念着你,我还嫌她啰嗦,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跟她一样。只不过你身手好,一般人也欺负不了你。可是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在外闯荡,我们总归还是不放心。”
玉儿闻言,声音已经哽咽,道:“对不起,爹那个,娘安葬在哪儿?”
令狐公道:“你娘一生信佛,她过世后,我便将她火葬了,她的骨灰在祠堂里,你娘的牌位就在这儿,去上柱香吧。”玉儿起身,只见墙边的几案上供着几盘蔬果,其上供着一块牌位,写的是“先室胡氏闺名月珍生西之莲位”
玉儿母亲姓胡名月珍,见到这块牌位,便知是去世的先母的灵位了。玉儿前往案前取了些香,放在烛焰上慢慢点燃,泪水滑落,滴落在紫粉色的香烛之上,顿觉手中无比沉重。
玉儿将身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凄声道:“娘,玉儿回来晚了,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女儿不奢望您能原谅,只有来生在报答您的养育深恩,娘,您走好。对不起”
良久,她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只听得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自己,随后有人轻轻将自己扶了起来。玉儿转头一看,原来竟是韩仑。
“别哭了,你娘她会原谅你的。她不能原谅的,应该是我。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这么晚才回家。”韩仑转身恭恭敬敬地对令狐德袤躬身一礼,道:“晚辈韩仑见过令狐大人。”
令狐公笑道:“韩公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前一段时间听说江南也遭了难,不知令尊可还安好?”
韩仑道:“多谢大人挂心,家父一切安好。”玉儿瞥了他一眼,心道:“说谎也不脸红,明明自己也没回去过。”
令狐公点头道:“这两年来,你们应该是一同游走吧。”
玉儿点头,道:“韩仑他很照顾我。”令狐公喜道:“那可得多谢韩公子,小女顽劣,定然多有淘气时刻,委屈处还请谅解。”
韩仑摇头道:“大人言重了,玉儿人很好。”令狐公点头称是,道:“玉儿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不过总归是个好孩子。韩公子是专程陪玉儿前来探望老夫的么?”
韩仑顿了顿,点了点头,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令狐德袤奇怪道:“韩公子何意?”韩仑闻声,退后一步正直站立,整理衣衫,正声道:“韩仑此次来,是想向大人提亲,望大人能将玉儿许给韩某为妻。”
玉儿闻言瞪了他一眼,眼中意思说:“这个时候你怎么说这种事。”韩仑装作没看见她,仍是拱着手一动不动的等着令狐公发话。
令狐公道:“我记得上一次韩公子和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后悔了?”韩仑心里一冷,道:“并非后悔,两年前,晚生与玉儿不过一面之缘,仅凭这一面之缘,彼此互不了解,若是韩仑贸然应下这门婚事,怕是难以真正给她想要的幸福。但这两年间,我与玉儿朝夕相处,彼此相知极深,意笃之至,韩某此生定非她不娶。恳切之辞,绝无虚假。还望令狐大人明鉴。”
令狐公慢慢起身,拾起脚边的书卷,叹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提亲这种事怎么能由你亲自来。总得按规矩办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韩仑闻声,心中忽的一喜,道:“晚生知错,令狐大人息怒。请容晚生暂时告辞,一切定然依照规矩来,绝不逾矩。”
第八百九十五章,愿不回头
第八百九十五章,愿不回头
韩仑刚刚走出东厢门口,玉儿便跟着他追了出来。
“韩仑,你站住!”
韩仑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玉儿正好也走到他面前来,斥责道:“你怎么现在谈这个,我娘刚去世不到一个月,我就马上嫁人,像什么样子。”
韩仑道:“我们不是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吗,玉儿这对我很重要。”
令狐玉儿摇头,板着脸道:“我知道,可是这不是我们能预见到的事啊。”
韩仑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他仍屏住气,毕竟玉儿所为也是人之常情。他走上去抱住她肩膀,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玉儿颔首,半晌才道:“我要为娘守孝三年,我哪儿都不去。爹身体也不好,令狐家已经衰落了,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韩仑一惊,道:“那我呢?”
玉儿久久不语,侧着头不敢看他。韩仑道:“玉儿,我知道令狐公身体不好,可是他能看到你出嫁,也必定十分高兴。”
玉儿转身走到一边,闭上眼,眼泪又落下来了,她道:“我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当年若不是爹娘收留,说不定我已经饿死街头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玉儿生不能养之,死不能葬之,只期望能够替她守孝三年,以全这一点孝心,也稍稍弥补一下心里的愧疚。”
韩仑闻言,立时呆立不定,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双手紧紧攥着,无奈之下只得点头。他道:“我不逼你。你是对的。”玉儿转身过来,抱住他腰身,道:“韩仑,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失望。可是我只能选择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韩仑点点头,安静地抱着她。心中似乎忽然变得沉重,微风吹来,虽是盛夏时分,却觉得心中一阵苦寒。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入两人耳中,玉儿脱离他怀抱,回头一看,只见令狐公正靠着门往外走,一只脚似乎无力得紧,老是迈不过低低的门槛。此时事外光线明朗,令狐公的神情更显憔悴,双眼通红,皮肤发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玉儿忙上去扶住他,出了门来,让他坐在庭院中的小石凳上。又赶忙回屋拿了件厚衣服替他披上。令狐公咳嗽了两声,便招呼两人都坐下。玉儿和韩仑都不敢违拗,便在他身边坐下来。
令狐公道:“玉儿,你娘临走之前说了一句话。”
“娘说了什么?”玉儿闻声忙问道。令狐公郑重地道:“她说,她这辈子有两个最大的遗憾,一是没能为我令狐家添上一个男丁,延续香火。另一个,她悔的是不曾亲见你出嫁。”玉儿闻声,眼中立时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她怨怼的看一眼韩仑,声音欲哭而颤,道:“都怨你,要是两年前你不推三阻四的不就好了”
韩仑:“我”
“哎,怎么能怨他,那时候为父还怕你一时兴起,后悔莫及呢,那时候你们亲事不成,爹到不觉得怎么样。”令狐公说道,韩仑拱手道:“多谢大人体谅。”
玉儿扁着唇恼他,令狐公拍拍她肩膀,自己倒又咳个不停。玉儿忙替他顺顺胸口,道:“爹,我们有个朋友医术很好,玉儿这就去找她来替爹诊治。”说着,她就要起身,令狐公拦着她令其坐下。道:“爹这病不急,早一刻晚一刻无所谓。你们两个方才说话我都听见了。”
玉儿闻言,一阵沉默,忽的坚定说道:“爹,就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一段时日吧。”
令狐公道:“你曾祖父和你祖父都是北周老臣,我们令狐家也算家族显贵,算起来,我们家的根系不算真正的中原人,不必囿于那些俗礼。你们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这门亲事又门当户对,爹很高兴。虽然韩小公子亲自前来提亲不合规矩,但是也足见其赤诚。你们想要成亲,爹绝不反对。”
玉儿摇头道:“玉儿蒙爹和娘照顾多年,一直也没有机会报答,就连娘女儿想多陪陪爹,我不想再后悔。况且,若是女儿现在出嫁,不知会招致多少流言毁语。”
令狐公道:“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一个糟老头子,成天读史书,篆经籍。哪里用得着你来照顾。这是你娘的遗愿,话说回来,爹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到三年后,若是三年里爹又不在了,你岂不是又要守孝三年,妇人家哪有那么多三年够你挥耗,早早的把你嫁出去,看着你生活得幸福开心,这才是爹娘最想看到的。”
玉儿撇嘴道:“呸呸呸,爹长命百岁。”
令狐公呵呵笑起来,忽的又咳得厉害,韩仑立马找出了一颗温润的丹药让他服下,情况稍有好转。
玉儿嗔怪道:“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好想您不要了女儿似的。”
令狐公笑道:“你性子这么顽劣,爹以前还真担心你嫁不出去。不过现在好了,爹也放心了。韩小公子人挺不错,你生生让人等你三年,错过了人,你可要后悔。”
玉儿扬了扬拳头,道:“他敢。”
令狐公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韩公子,经历了一场灾厄,我令狐家也算中落一阵,但是我闺女的亲事却马虎不得,你扬州韩家乃是江南首富,必不会亏待玉儿。我也放心,不过所有礼仪,你韩家一分也不得少。而且这日子,需得由我来定。”
韩仑高兴道:“晚生知道了,大人的话韩仑记下了。晚生今日就赶回扬州,同家父商议此事,所有礼节一概不会少缺。晚生会在旬月之中修葺令狐府,并安置长安城中广数灾民。”
令狐公眼光一闪,欣慰地道:“不错,老夫心中所想,竟也被你洞察。不错,国难当头,你们二人虽可不避家难,却不得不避国殇。长安还有一个灾民,你们的婚事便不能举行。”
韩仑道:“儿女之情于国家大事实不足为道。大人放心,我们韩家定然会妥善安置灾民。”
令狐公点头道:“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你还是先回去与令尊商量,这是老夫的条件,你要认真考虑,这段时间玉儿便留在长安陪老夫养病。”
韩仑欣喜道:“如此,晚生便告辞了,多谢令狐大人抬爱。”令狐德袤点头,韩仑便拱手起身,看向玉儿郑重说道:“玉儿,等我回来。”说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