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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着身子半弓下腰,灵巧的手指抹拽衣物,仔细拧了拧水,再小心掸平--
她又撩了下黏在脸侧湿湿的碎发,圆润的面颊轮廓露了出来,有点红晕,沾了几颗水珠,像颗刚刚洗过的鲜嫩苹果,煞是诱人--她摇了摇脑后的长发,头发在背后划出优美的弧度,粗布衣掩不住因挺身而显现的纤细腰肢--
头发甩到身前,歪着脸蛋带手用衣袖揩抹,揩净后,再一甩,长发回归身后,像小小的鞭子,很轻很柔又彷佛很重很用力地抽在某人的心窝土,有种隐隐的丝丝的瑟缩。
她要向这边走来啦--才走一步,忽然扭脸看了一眼自己裤角,于是侧跷脚伸手去拍,拍的时候站不稳,跳了一下,又跳一下,小巧秀气地一二三跳了好几下……
楼江槐忽然觉得彷佛移不开眼,忽然有点胸口滞涩呼吸困难,有点……说不出的快活。
好可爱好可人好可怜好让人疼惜的--小扇!
他忍不住露出笑,温柔而欢喜的笑。
「大家都睡了吗?」小扇走到中屋门口,小心翼翼地探了头往里瞧。
「没有。」林彦应声答道,回头平静地看了一眼猫在自己身后的大胡子,「你认为,凭我的身形,能完全遮住你吗?」
楼江槐咧嘴笑了一下,「林子,你太瘦了,三哥会心疼的。」
「少扯开话题,你有什么可躲的?」
小木匠睨着眼睛笑得阴险的时候仍然没天理的俊俏,大胡子嫉妒不已,很男人地站出来,丢给他--句蚊哼:「谁说我躲了,我有什么好躲的。」向小扇送上一个灿烂得耀眼的笑容,「回、回来啦?」
没出息,又结巴!他恨得想咬掉舌头。
小扇怔了一下,也憨憨地笑了,「嗯。」
便是这一笑一应,就叫楼江槐数月来的闷气一扫而空,顿时如见晴空朗日,心里欢喜得快要溢出来。
小扇不生他的气了!
「你们快来看,院里水积得好高,不是通开水沟了吗,是不是又堵了?」」
「不会吧!」楼江槐像捡了大笔银子,开开心心地扯了林彦就往外走,「走,去看一下。」
到了门口,三人齐齐诧异,原来顺水沟泄出的雨水又积了老高,便是小扇进门这么一会儿,就涨了足足两寸,虽然雨一直没停,但并不是暴雨,就算是暴雨,也不可能涨得快到有些古怪的地步。
「难道真的又堵了?」楼江槐顺手拎了铲子就往外冲。
林彦却一把扯住他,脸上凝重,低声道:「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妥。」
「哪儿不妥,看看就知道了。」大胡子神勇地跳进水里冒雨用铲子在水沟里探了探,不禁疑惑,看了眼房檐底下的林彦与小扇,索性拖着铲子沿水沟一路划过,铲头所探处均无淤塞,大是惊异地喊道潜i貅沟没有堵,都是通的!」
林彦与小扇惊疑地对视一眼,既然未堵,怎会积水不退?
「我去看看。」林彦皱眉,将衣摆角往腰里一塞,径直踏入雨中。
「你出来干什么,赶快回去!」大胡子在几丈开外挥着铲子大吼。
林彦不理,积水已及膝,他慢慢蹚水而行,惊觉水线似又上涨了些许,走到楼江槐跟前,沉声道:「到院外看看。」
楼江槐气骂:「好,你逞强,着了凉别指望你五叔鞍前马后地伺候你!」
没空与他斗嘴,林彦神色凝肃,直往院口而去,楼江槐只好紧跟其后,大门未拴,一推即开,两人跨出已被雨水淹没的门槛,吃了一惊。
济善堂地势比周围略高些,一般情况下均不会积存雨水,汛期以来,阴雨连绵,院里排水沟被几场大雨冲得塞满淤泥,才积了满庭的水,上午通开沟后,积水尽出,按理应流到低洼处,高地凸于水面,但此刻,眼前一片汪洋,哪里还看得出什么高低凸洼。
身后传来水声,小扇也来到院门口,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跳,「我来时,水还没这样多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楼江槐赶紧将她扯到身边,「妳怎么也跑来,伞呢?」
「呀,我一急,就忘了。」
将小扇推到大门雨檐下,自己却露了半个身子在外头淋着,楼江槐也顾不得许多,见周围几家村民也是困惑好奇地地站在自家门口打量张望,没什么紧迫感地相互喊着话,开着玩笑。
「村里这几年下过大雨,积过这么高的水没有?」
林彦锁着眉,「有,比现在雨大得多,也积过水。」
楼江槐放下心,「那就不稀奇了,一会儿我到外头看看是不是排水渠塞住了,打通就是。」
林彦却摇摇头,低低地说道:「不,不像是水渠阻塞,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遥遥传来喊声,拉长的声调,传得很远,嗓音略带稚气,有些熟悉,渐渐由远及近,益加清晰起来。
待到每个人都听清那喊声,俱是心头大震,惊恐万分--昌河决堤!
楼江槐盯着那一路以绳攀树,在枝间悠荡跳跃而来的少年身影,顷刻间已到了善堂门口,一跃而下,水花激扬--
是蓝田!
「五叔,昌河决口,快带大家到西坡上去!」少年微微喘着,他浑身湿透,看不出是被雨淋的还是曾掉入河里过。
楼江槐与林彦脸色大变,一齐按住蓝田,厉声喝道:「三哥呢?」
「三叔没事,正和兵士们一起抢填缺口,他让我回来叫大家立刻到西山坡,只带两布干粮清水,其余一概不带。」蓝田说得简洁明了,「已有别人通知所有村民,移到各处高地,三叔说这里离西披最近,就上西坡。」
楼江槐恨道:「昌河怎会突然决堤?前两天三哥还说已加高加固,不会出事的。」
蓝田咬牙道:「是有人炸开的,两个不知哪跑来的江湖人在大堤上缠斗,有个人忽然扔出几个霹雳火弹似的东西,没炸到另外那人,却炸坏了堤坝,结果……」
少年的身体微颤,声音也发着抖,「结果河水一下子冲破缺口,涌出大堤;眨眼间就卷走了几十个人……」
楼江槐红着眼嘶吼:「该死的蜀中唐门!」
林彦不是江湖人,自不知什么唐门李门,狠一捶他,「还有空在这儿喊?快去叫醒孩子们,上西坡!」
于是一团混乱,年幼的哭,年长的叫,阿敏撞到石蛋,小阳绊倒玉儿,李婆婆吓得走不动,春杏嫂紧张得肚子阵痛起来,百合抱着小宝不小心跌了一咬,都家娇娇女抽噎着要回家,阿富惦着他房里枕头底下那十两碎银,是用来娶媳妇的,可不能丢了……
大胡子震天一吼,统统没了声,心忙意乱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清水干粮,油伞篷布,相互搀挽着,扶老携幼,惶惶然前瞻后顾,蹬着越来越深的积水,踯躅而行,直往两里外的西坡。
雨仍在下,对于避水逃难的人们来说实在糟透了,北方的雨季己见凉意,风一起,雨水劈头盖脸砸得人精透,若不动,渐渐便有些冷了。一路上,也有其它村民往西坡而去,彼此茫然而担忧地打着招呼,见有老人孩子便搀一把扶一下,踉跄蹒跚。
西坡很近,区区两三里地,却彷佛从山海关到居庸关那般遥远。楼江槐与林彦断后,见善堂老少完好无缺到达了安全地,才露出一丝笑,而笑还未褪,蓝田便匆匆跑来说:「小扇自己回家接罗老爹去了!」
楼江槐脑里「轰」的一下,什么?」她自己去?水都快涨到大腿了,这丫头不要命了!
林彦凝然道:「我和你一起去接她父女……」顿了一下,「你会不会水性?」
「会。我去,你不要去,现在善堂一共就三个男人,你我都走了,阿富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坡上有其它村民,会照应善堂老小,不缺你我。」林彦微讥道,「倘若必须泅回来,你一人之力,是救爹,还是救女儿?」
楼江槐正想瞪眼,却发现不必特意去瞪,眼睛已经瞠大--离他仅仅十尺远,站在坡边上的林彦忽然趔趄一下,脚下土层断裂,蓦然坍塌陷落,瞬间跌下坡沿。
电光火石间,楼江槐大喝一声:「小田明夜!」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手中长绳凌空展跃跃,孩童手执绳端飞身扑下坡崖,身法敏捷如流星殒石,周围目睹的村人无不惊呼骇叫,闭眼扭头。
蓝田被绳端拖拽得顿不住脚,向前冲了几步,楼江槐雄臂一伸,抓住绳子,牢牢拖住,暗发内劲,大力向回一扯,长绳另一端从坡下弹跃而起,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小小孩童,小小手臂,揽着青年腰身,无恙而归,神奇得令村人目瞪口呆。大胡子接住半空落下的两道身影,孩童笑玻Р'地一跃下地,林彦却面色苍白,脚一沾地立即闷哼一声摔倒。楼江槐倒吸一口气,一根坚硬的枝条,正从林彦脚腕处穿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强自镇定,咬咬牙想替他拔出,但林彦不是铁打的蛮汉,单薄清弱,自己平时与他拌嘴拌得再火冒三丈,也不轻易揍上一拳的臭小子……这臭小子、混蛋小子……
「我还没死,你哭什么!」林彦痛得冷汗直冒,仍是不改脾气,「快拔出来,你、你……」他吸着气,却异常冷静,「别忘了……」
「林子,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三哥交待?!」楼江槐湿了眼,「幸好小田和明夜常玩飞绳凌空带人的游戏,不然我见了三哥……」
一块石块丢过去,林彦恨声道:「你有完没完?再晚,去给小扇收尸吧!」
楼江槐悚然一惊,立刻凝神屏息,点了林彦几处穴道,将树枝拔出,林彦倔强不出声,但仍是痛昏了过去,蓝田撕下衣摆给他包好伤口,幸而身上有伤药,不然这危急时刻,若无药无医,又淋着雨,残肢废腿也有可能。
将林彦背到坡上,放到村民临时搭建的勉强蔽风挡雨的窝篷里,嘱了众人千万勿往坡边去,以免再度滑坡伤人,楼江槐心急如焚,山里的人们少有会水,若小扇遇险,谁能救她?
小扇、小扇……
第八章
武功不济,时运不佳。楼江槐一向不在意这是评价自己的恰当言词,但此时,他多希望这句话与他毫无关联,不沾一丁点儿的边。
如果武功像三哥一样好,可以越房踏树,一跃数丈,那样就会快上许多倍,不必辛辛苦苦地闯水耽误时辰,让他忧心似焚;如果运气好些,就不会在送走罗老爹回来后,当小扇在房顶上向他兴高采烈地招手时,却惊恐地看见房屋瞬间坍塌,少女顷刻间在他眼前消失无踪。
不!他的小扇,那憨憨笑着的女孩,他可怜的小姑娘--
拚命地往下潜,浑水泥浆蒙头罩来,木板树枝漂在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顺着水涡刮在脸上尖锐的疼痛,水太混了,看不见东西,到处浑浑浊浊的,口里进了泥沙,发狠地咽下去,用力拍击着水流,不停地!
小扇……
他已经不知什么是疼痛与疲倦了,身体像是河床里沉淀的一摊泥,骨头里沉甸甸的,好象重得要陷进泥土里,压得五脏六腑快要溢出来了,于是茫茫然想着,是不是他一动,所有的骨头都会清嘎地裂出几道细纹,然后劈劈啪啪碎成一堆破片?
而湿衣贴在身上,风一吹来,涩涩发凉,让他神志骤清,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来。--小扇!
腾地坐起,脑里一阵痛,他晃晃头,惊惶地左右一望,湿淋淋的娇小躯体就在一旁,一动不动,似已沉寂了许久,悄无声息。
楼江槐猛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小姑娘,心慌意乱地探她的鼻息心跳,微弱的气息与尚温的胸口让他简直想泪流满面。
没事……小扇还活着!
谁说他运气不好,他在洪水里找到了小扇,挣扎着游到一处小山丘,没有中途累到沉底,也没有凉到腿抽筋……最重要的是,小扇安然无恙,毫发未伤!
不,还是有伤,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几缕擦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