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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间至美至贵的人与物,是不是都在未拥有之前!
第49节
我对章德鉴何其冷淡?
是因为唾手可得、是因为飞来福份、是因为等待过久以至于麻木,因而他的出现、他的示爱、他的愧悔,他的真诚,全都不能被我一下子接受下来?
从前那几年的日于是怎样过的呢?
我抚心自问,细细思量,我当然清楚,每一分为章氏贡献的心和力,其实都含载着浓情与蜜意。
唯其如此,我才不怕艰辛、不觉劳累、不曾后悔、不会放弃。
心里的一份厚厚的感情,早已日复一日地栽种在章德鉴身上。
每夜的默祷,都期待有朝一日,他会含笑跑到我跟前,轻轻扶着我的腰、挽起我手,在我耳畔低诉一语:我爱你!
曾几何时,为他的不知情、不识趣而咬碎银牙。为他的移情别恋而愤怨填胸,凄然落泪。更为不能再与他朝夕相见而添惆怅,我无可奈何地独力再战江湖,以至于了无生趣!
在极度失望、惆怅、失落之中,突然的有他来叩了门、认了错、说了那些百听不厌的话,我错愕得除掉当时的几个本能反应,根本未曾深信过,我已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世上有许许多多意外发生了,才出现迟来的沉痛!
我的情况刚相反,意外发生了,惊骇得不晓得欢喜,不懂得接受,甚至不敢信以为真。
如今,望望空洞的一个小家居,忽然的孤寂与无助,又涌袭心头。
不,不,德鉴,请回来!
让过去的一切成为过去,我需要你、你需要我,让我们携手,重新开始。
德鉴,请回来,我不要再孤苦地支撑下去,请别走,我也不要把已满盈的感情压抑下去。
我需要扶持、需要宣泄、需要保护、需要爱怜!
为什么我这么笨?为什么我会一时间不知如何适应的就赶你走?
德鉴,请回来!
眼泪汩汩而下。
我夺门而出,要跑去把他寻找回来。
天!
我破涕为笑,上天何其厚爱,给予我一个奇迹之后又一个奇迹。
章德鉴根本没有走,他呆呆地站在我家门前,直至我开启大门,他的惊喜骇异,并不下于我!
我扑向他的怀内!
他紧紧地将我抱起!
为有情人终于在一起而惊呼、而落泪、而欢笑!
信是有缘吧!
漫漫长夜,总会度过,黎明的曙光,洒在幸福而熟睡的人身上,益觉温暖。
我一脚把薄被踢到地上去。
有人把薄被拾起来,再盖到我身上来。
我娇慵地轻轻呼唤说:“你还在吗?天亮了吗?”
“天亮了!”
不是章德鉴,我吓得睁大了眼,看见了母亲。
她慈爱地为我盖上薄被,并且说:“是要起来呢?抑或再多睡一会?”
我脸上绯红,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妈,你几时回来的?”
“才踏进屋里来。”母亲拍着我的肩,似嘱我安心的模样。
“妈,你爱我,是吗?”
“是。”母亲说,并没有说我好无端端的这样子问。
“即使我有时做错了事?”
“要做对了才值得人去爱,那怎么成?要真如是,怕没有人来爱你母亲了!”
“妈,好妈妈!”我坐起身子,抱住了母亲。
我的人生太丰厚了。
再见到德鉴时,我有些腼腆。
我们约在海洋公园见面。真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这地方?
不是假日,海洋公园很少游人,也许正正是谈心的好地方。
坐在那吊车上,俯瞰整个美丽的海湾景色,实在心旷神怡,也别有一番情趣。
然,这地方实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突破。
章德鉴说:“我们拥有的突破委实太多了,让环境平淡一点不也是好?”
我抿着嘴笑,不置可否。
已回复了过往的日子了罢?从前除非章德鉴不做主,我才凡事拿主意.否则,他一开口,我就依足建议实行。外头的人都以为章氏之内,我是权操生死的一把抓,其实,只有两个人知道真正主宰乾坤者是谁。
那两个人,现今携了手,在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竟然没有问,他怎么可以走得出来?
这其中有两重心意。公事上,在我的印象中,章德鉴从未试过偷一天半天的懒,这么多年以来,就连病假也不曾请过半朝一晚。私事上头,更不要想下去了,怎么我老是忘记,对方的身份已有异于前了。
刹那出现的沉默,使章德鉴觉着有异,他说:“为什么不说话了?”
“因为无话可说。”
“楚翘,你一直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子,老是叫人家猜不透,以至于不敢跟你实话实说,有商有量。”
嘿,原来如此,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这么些年都不敢对我表白,错的还是我!好笑不好笑?
我别过脸去,远眺那汪洋大海,忽然地想,人家老说:“女人心,海底针。”难道男人的心,就容易估量得到了?
“楚翘,请别这样。如果我有什么做错了、说错了的,你就原谅我吧!这么些年了,你不是一直原谅我吗?”
所以说,女人的前途永远有限。对方那么两句轻而易举的说话,一听进耳里,立时间软化,整个人游离浪荡的,只希望往对方的肩膊上靠一靠。
“楚翘,你不要见怪我率直,女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尤其是有智慧的女人,老是要跟她们相处的男人努力去探讨她们的思想,一时间捉摸不了,就是大祸临头。而女人的思想又是复杂无比的,很小很小的一宗事,男人不以为意,女人可上了心,记它个生生世世。”
真难为那些男人啊!他们的思想是一般较为单纯的,一旦喜欢一个女人了,日间仍集中精神干活,晚上就跟她上床造爱,如此而已。
第50节
“楚翘,我一直的诚惶诚恐,都不知如何才算是合你的心意。”
离婚!
这个意念蓦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连自己都吓那么一跳。若然我宣诸于口,对方怕吓得自这过山吊车直滚下去!
我狠狠地瞪了章德鉴一眼,无法出得了口。
他还在自说自话,好像要把这几年来要对我说的话,都在今天说个一干二净。
“以往,我表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其实每日的心情起跌甚大,说句老实话,都在看你的脸色做人。”
我白他一眼,真是!
“不是吗?大小姐有时的表现奇佳,十分十分关心我似的,曾经有多次,我正要鼓足勇气约会你,突然的,你的脸色骤变,凛若冰霜,吓得我却步不前。”
有这种事吗?看他说得七情上面,真觉好笑。
“最可爱的情景是每天中午,你替我买了饭盒回来,我们对坐着吃中饭,你还给我递杯清茶,切个水果,我心想,活像从前下田操作的小夫妻,勤劳工作、互助互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太好了。生活再艰苦,也还值得。”
章德鉴吻到我的脸上来。
真怕他,若再这样子无端端放肆,连人带车的滚落山坑去,就真的要实行在天愿为比翼鸟呢。
“最痛恨那钟致生的出现,自从那次在你老同学式薇嫁进聂家去的喜宴上碰见了你,死缠烂打地要我给他做介绍人,硬迫着我把看电影首映礼的票子送人,好成全他一个机会。那口局促气,到现今还咽不下去!
“那段你跟钟致生走在一起,以致谈婚论嫁的日子,对我,是乌天黑地,浑无朝阳,那种夜不成眠,梦醒惆怅的苦,我永远不会忘记。”
造物弄人,当时,苦恼者何只一人?
“楚翘,你离开章氏那一夜,我独个儿留在办公室,直至夜深人静,才悄悄地走过你的办公室去,坐在那张仍稍稍觉着暖气的椅子,直至黎明。我心想,什么时候你会得再回来?”
这人可恶,中间跳了一大段至为重要的情节没有交代。
章德鉴继续说:“没想到,我们始终有缘,若不是前天晚上的一个偶然,我碰上了李念真,问及你婚后的近况,对方睁大眼睛嚷:”‘章德鉴,你是明知故问还是怎么的?楚翘早已退婚,自早在你结婚之前决定退的婚,你会不知道?’“我情急地解释,我的确不知道。
“李念真把我拉到一旁,非常认真而紧张地问:”‘章德鉴,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真的不知道?’“我答,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年,像做了一场梦,在事业上也许是好梦,但在私人生活上,肯定是恶梦。
“‘天!’李念真拍着额头,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相告。”
于是,这个姓章的男人就寻上门来了,估量我阮楚翘候了他这么长的一段日子,必须张着双臂,倒履相迎!
果然,我就是如此窝囊。
有李念真这种朋友,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敌人了?
怎么几十年的老同学,竟也不顾一顾人家的自尊心了?真气人!
“念真的话,我听得呆了,这以后的二十四小时,独个儿坐到海边去,终于,我想到了圣经里说的一句话:即使我赢得了全世界,而失去自己的灵魂,又有何意义?于是,我霍然而起,寻找我的灵魂去!”
章德鉴款款情深地看着我,笑。
“这就是我们爱情故事的结束了?”
还是刚刚开始啦!我才不是三岁小孩,不知后果为何物。唉!
“为什么叹气?”章德鉴问。
“明知而故问,罪加一等。”
他终于闭上嘴了。
我们走下了吊山车,默默地携手同行,跑到那看海豚表演的看台上去。坐着,看罢了一场表演,游人纷纷散去,偌大的看台,只余我俩。
这可是展开谈判的好地方。
章德鉴先开口:“楚翘,回到章氏来,我们需要你!”
我冷笑。
“楚翘,我的真正意思是,我需要你。”
这还像句话。
然,回到章氏去,仍当他和他妻的手下,还带着一层暧昧得近乎猥琐的关系?真有点不寒而栗。
“楚翘,你答应吗?”
“今非昔比。”
“我们如今比以往更成一体!”
这就是男人的嘴脸了。
我气得把德鉴的手甩掉,管自往前走。
他一直加紧脚步追上来,频嚷:“楚翘,楚翘,又什么令你不高兴了!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我立时间站定了,回转身来切切实实地问他一句话:“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这个样子回去,是名正言顺地当你章德鉴的小星了?”
肯定我双目炯炯有神,直盯得章德鉴垂下头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的!”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乘胜追击:“你打算离婚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会把握机会,得寸进尺的人。在商场上这么多年,外头的人都说,在章氏里头最利害的人物就是阮楚翘,她屡败屡战,并不言倦,一旦有机可乘,立即穷追猛打,直至到自己稳稳当当把商业利润抢到手为止。
我一直对这种批评不置可否。
我认为自己其实只是个善良而忠心的雇员,如此而已。
然,如今,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肠和嘴脸。
公私两方面都如是,一旦可以有机会大获全胜,绝不放过,一于搏它一搏,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我为自己的这个个性而深深战栗。人在江湖,谁都要为自我利益而战!
章德鉴突然的沉吟不语。
离婚二字对他一定是太刺激了,才不过新婚燕尔,就要仳离,是很难接受的一回事。
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最无情无义的男人、最大的误解而结的婚,都有那一夜夫妻百夜恩的桎梏在,不是轻易一挥手就推得翻的。
这跟章德鉴心里头实实在在的爱哪一个可能无关。
人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