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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的缘由
第一次看岑凯伦的小说。已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总爱看爱情小说,但年纪小小,对爱情,一点也不明白;今天,还爱看爱情小说,虽不再年轻,对爱情,仍是不明不白。
真想问一句:写爱情小说的人,又懂得爱情多少?
给岑凯伦的小说重新包装、制作、出版的同时,可否给这个问题找个答案?
最简单的方法,问问作者吧,那,就邀请她写一篇序。
多次邀约,岑小姐很有原则、很有耐性、很有礼貌地推辞、解释、道歉,她说:“真对不起,我写作那么多年,写了七十多部作品,但从不曾为自己或为别人写过序,不知怎写啊!请原宥我吧!”
好奇怪,给人推却,竟没半点不开心。原因?岑凯伦的说话语气间,令你相信,她真个不知怎下笔写一篇序,虽然,她有着那么长的一段摇笔杆的日子。“我开始写小说是很偶然的事。你知道吗?我是读工科的,到出版社走走,负责人鼓励我写小说,我闹着玩写写,没想过要写甚么伟大作品,没立心要做甚么成功作家,但出版人疼我、编辑人员疼我、读者疼我,一写便这许多年。我最自傲的,是我很守信用,从不脱稿,答应了人的一定办到,做不来的可不敢轻率承诺……”
既全然相信了,总不能强逼人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那么,岑小姐,写一句话,给旧读者送个祝福,给新读者打个招呼,可以吗?
岑凯伦沉默数秒后,嗔道:“你这样问我,我脑里闪出了一句话,是我最坦率、最真诚的心意,代表我对支持了我那么多年的小妹妹、小弟弟的心意,可是,我怕说了出来,别人会取笑哩!”
不怕、不怕,请说出来,也请写下来。
那句话是:我爱你们!
刊在书折内。
没有一篇长长的文章为我为你道出甚么是爱情,但一句话,就四个字,至少让我让你知道,坦率真诚说出来的爱意,总是悦耳惬心,那怕,对我对你来说,天荒地老,始终是小说故事,遥不可及!
文林社 编辑部
方敏愉
第一章
满怀希望,满心喜悦的丘婷婷,坐在那豪华汽车里,很舒服、很满足。
她感到,新的开始、好的开始,从此享福了。
这车子很大,很漂亮,她在上海没见过,连做梦也没有梦见过,还有个穿了制服的人为她开车,好威风啊!
怪不得妈妈常说任奶奶嫁进皇宫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任俊铭没有来接车。
他忙吧!丘婷婷从那蓝色羊毛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看看,咭的一声笑出来。
司机在倒后镜里看她一眼。
司机从红矗鸪嫡窘拥角疰面谩?此谎郏嶙帕教跣I辫,额前一排刘海,肌肤是难得一见的细嫩洁白,穿件蓝衬衣,蓝布裤,外罩一件外套。
脚上一双白袜,黑布鞋上绣了朵荷花,手上拿个灰蓝旅行袋。哎,就是土。
司机一直在怀疑,这个土妹子,如何和孙少爷配成一对。
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甚么都不用提,单是谈话吧,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还有,这上海姑娘,和绮年娜小姐怎样比?绮年娜小姐新潮、洋派头,身材?嘿!没得比了。
差点忘了贵气的金翡翠小姐,仪态、风度连绮年娜小姐都比不上,这上海姑娘就更谈不上了。
当然,孙少爷还有许多许多女朋友,不过来往得最密切的是绮年娜和金翡翠吧。
汽车驶进一个大花园,花园当中有幢房子,丘婷婷好兴奋,哎唷!真是华贵无比,北京的故宫也好不了这里多少。
车停下来,司机为她开了车门,她很小心的下车,可别弄污了这华贵的车。这时候,一个穿白衬衣,黑裙子的女孩子想过来抢她的旅行袋,丘婷婷连忙两手护住旅行袋,低声问:“你是谁?”
妈说过,香港坏人多,有人抢钱。她有两百块港币,还有三条新裙子,一双新皮鞋。皮鞋是红色的,好时髦的,是去年任奶奶托人从香港带到上海送给她的。
“丘小姐,我是这儿的仆人,我替你把行李送到房间。”
仆人?工人,妈说过香港的有钱人都有工人,她想想,笑笑,把旅行袋交给她:“我不是丘小姐,是丘婷婷,你叫我丘婷婷。”
“你是主人,我是工人,我不敢叫丘小姐的名字。”
女仆走进去,另一个女仆迎过来带她进客厅,哗,客厅好大,地上软绵绵。
“丘小姐喜欢喝甚么?”
“这……”她想着在上海时,对户的张叔叔教过她,好好喝的:“朱……古力。”
不久,女仆推来一辆金色的餐车,餐车上有饮品、点心和糖果。
丘婷婷每样要了一些,女仆问:“丘小姐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是有点倦,想着能来香港,几晚没睡好,但是,我还是想等任俊铭回来。”
“孙少爷要很晚才能回来。”
“昨天通长途电话,他知道我今天来的。”她有点不开心。
“没办法,生意上的应酬多。”今天金翡翠在家开舞会,任俊铭被邀请做男主人,不到天亮,他不会回来。
“啊,好吧,我想躺一会。”女仆带丘婷婷进内厅,内厅地面滑的,光亮的,冰凉的,没甚么家具,四周有一排排金色的高背椅。
丘婷婷呆看了一会,傻气的问:“这儿还开溜冰场?”
“这是跳舞厅,孙少爷每个星期日都在家里开舞会。”女仆微笑回答。
“舞会?”丘婷婷倒不好意思问得太多,但她实在不明白。
跳舞厅旁有道玻璃纤维的楼梯,扶手用水晶做的,水晶扶手内装了灯,金色小珠在里面滚来滚去,很美。
经过跳舞厅,是个小偏厅,小偏厅内只有一张日式矮枱,地上铺满长毛地毯,地毯上缀满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地垫子,旁边有楼梯,女仆带她上二楼。
女佣推开一扇门,啧啧,这房间多美,别的不说,单是那张床,一看见就想睡。
她大概太倦,换了套布睡衣,人倒在床上,又软又香,一会就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很好,床头有个钟,一看,五点,不会吧?她进房间已经五点,她摇摇钟,没坏,哗!睡了十二个钟头?怪不得肚子叽咕、叽咕。
她穿上布鞋,想出去找那些女工人看看有甚么可以吃的。
她听见楼梯有脚步声,她好高兴,走上来的,竟然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穿了一套很漂亮的深灰色西装,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但又好像没有见过。他一面抛着车匙,一边哼歌,跑着上来,看见丘婷婷,呆了呆,一会,又指住她,很小心的问:“你是……丘婷婷?”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来这儿干甚么?”她拉了拉睡衣。
“我住在这儿,当然要回来。”
“任俊铭?”她好高兴的叫出来:“你本人比照片还漂亮,我认不到你。”
任俊铭打量她,这土头土脑的就是丘婷婷?看她的发型多老土,像个丫头,她身上穿的是甚么鬼东西!女人睡觉不是穿睡袍吗?还有那双布鞋,哎!那朵红花,像拍民初剧。
“你为甚么不睡?半夜三更在这儿干甚么?”任俊铭心虚,她不是等他回来吧?
“我睡了呀,一睡就十二小时,连晚饭也没有吃,你不是刚回来吧?谈公事、搞应酬要通宵?”
“这个时候厨房的佣人已经休息,你睡房有冰箱,里面放了很多食物。”
“怎么把家里的冰箱放在我房间?”
“我们家里每个厅、每个房都有冰箱,你不要大惊小怪,晚安,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晚安?太阳都快出来了,任俊铭,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们谈谈好吗?反正你上床没多久又要下床,香港上班是朝九晚五的,是吗?”
“我每天十时半才上班,对不起。”任俊铭不耐顷:“改天见。”
“你吃早餐的时候我会在的。”
“我今天不吃早餐。”任俊铭打个呵欠,也不理她,直上三楼。
丘婷婷来香港耽了三天,自从初来那晚之后,她没有见过任俊铭。
这天,他五点多就回来了。
丘婷婷马上拉住他道:“任俊铭……”
“你身上穿的是甚么衣服?”
“睡衣啊,在上海买的。”
“睡衣?好,睡衣,你怎可以穿着睡衣在家里随便走。”
“在家里不穿睡衣穿甚么?我带来的裙子?不!那是和你上街穿的。”
“你……”丘婷婷那傻傻纯纯的样子,任俊铭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他提高嗓门:“亚凤!”
曾经替丘婷婷提旅行袋的女仆急急忙忙走出来:“孙少爷。”
“金妈甚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任俊铭吐了口气,明天他便要在家里开舞会,如果他的朋友看见丘婷婷,还以为他家来了个讨饭的:“我明天在家里请客,你这样子怎能见人?金妈又不在,否则她可以帮你去添置新衣。现在,先由亚凤陪你去买几条裙子。”
“我带了裙子来,还有漂亮的皮鞋,明天我会打扮得好漂亮。”丘婷婷说:“今晚你在家里吃饭,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妈要我告诉你……”
“不,我今晚有应酬不能陪你,我回来只不过换衣服罢了,你感到寂寞可以叫亚凤陪你去逛公司,你的睡衣令人看了很不顺眼,还有这布鞋。”
“我一点也不寂寞,我每晚看电视看到四、五点,亚凤已教会我开房间的电视。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任奶奶曾说过会送我一样东西。”
“噢,是的,等会儿我拿给你。”
任俊铭上楼,丘婷婷跟着他上楼,到二楼,任俊铭说:“你在房间等我。”
“我想参观你的房间。”
“我赶时间,改天吧!”
丘婷婷无可奈何,乖乖的回到房去。
丘婷婷来香港后,最喜欢看电视了,看电视也成为她唯一的消遣,她每次回房间,第一件事就开电视机。但是刚才任俊铭叫她在房里等,她连电视机也不想开,专心等任俊铭。
半小时后,门钤叮当叮当响,丘婷婷跑过去开门,她把房门大开,请任俊铭进去。
任俊铭站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进去的意思,他把一个小小的首饰箱交给丘婷婷:“祖母叫我交给你的,还有钥匙。”
“进来喝杯果汁。”
他摇摇头:“我赶时间去接朋友。”
任俊铭转身便走,丘婷婷目送他离开甬道,一直走下楼梯。
丘婷婷无精打采的关上了房门。
她坐在床上,用钥匙把首饰箱打开了。首饰箱虽然不大,但是长、阔也有十二厘米,这么大个箱子,里面就只放了一枚指环。
指环是米色的,雕上花,是象牙的。
曾听张叔叔说过首饰最名贵的是钻石、翡翠、珍珠、白金和黄金。从来没听他提过象牙。
虽然无论任奶奶送她甚么,都是留作纪念,绝不能变卖,但任奶奶那么富有,起码应该留个黄金指环给她。
她把象牙戒指放回首饰箱,锁好,顺手往抽屉一塞,戴都不想戴。
亚凤来请她吃饭,天天一个人吃饭,佣人在后面排满,孤寂又拘束,她请亚凤把饭开到房间来。
她一面吃饭一面看电视,今晚TVB电视长剧“射雕英雄传”播映大结局,她要看坏蛋杨康怎样下场。
第二天,她知道俊铭在家里请客,她梳好辫子,她看见电视里的女艺员都喜欢在辫子上插花,她也在花瓶上摘了两朵兰花,分别插在两东辫子上。
她又把裙子拿出来。
丘婷婷看见电视里的女艺员,穿的裙子短得惊人,不单只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