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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先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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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大喊着,空洞的脸上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亲爱的先生,请冷静一下。昨天,你亲自把信送到我家门口——昨天是星期三——信封上留着你的地址,但你亲手写下的日期却是星期二。毫无疑问,信是星期二很晚才写的,否则你就会当天把它送来了。你非常急切地想要在今天和我见面——今天是星期四——所以可以推断,应该是在星期二下午或晚上发生了什么令你烦恼而又非常急迫的事情。”

“是的,我是在星期二晚上和斯格默女士闹翻后写的信。她现在不仅要干涉我的婚姻,还威胁要把我送进监狱——”

“把你送进监狱,真的吗?”

“是的,她最后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那个女人,斯格默,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大家都说,她是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老师,但她对人的态度却令人生畏。若不是为了我亲爱的安妮,我恨不得自己去把警察叫来。”

“那我猜,安妮就是你的妻子喽。”

“正是。”年轻人从马甲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

“这就是她,福尔摩斯先生。”

我坐在扶手椅上俯过身去。只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位二十三岁女子的容貌身材便尽收眼底——她扬着一边的眉毛,唇角似笑非笑。但那张脸是严肃的,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的年龄大。

“谢谢你,”我把目光从照片上抬起,“她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现在,请你从头开始,解释一下你太太和这位斯格默女士的关系,有哪些是我应该知道的。”

凯勒先生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放回马甲口袋。“我希望你能找到个中缘由。你看,自从星期二开始,我的脑子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过去这两天,我睡得也不好,所以,如果我说得不那么清楚,还请你对我耐心一些。”

“我会尽量耐心的。”

他提前提醒了我,这很明智,因为我没有料到他的描述是那么凌乱无序、不分轻重,如果没有他事先的警告,只怕我早就会不耐烦地打断他了。在听了他的警告后,我做好了准备,靠在扶手椅上,双手指尖对齐,脑袋朝天花板歪着,以便集中精神聆听他的讲述。

“你可以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我的妻子——安妮,和我结婚才两年。她是已故的班恩上校唯一的女儿——她还是个小婴儿时,她父亲就在阿富汗的阿尤布汗暴动事件中牺牲了——她妈妈在东哈姆把她养大,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那儿相遇了。福尔摩斯先生,你不可能想象出比她更可爱的女孩子了。在当时,我已经为她着迷,渐渐地,我们相爱了——那是建立在友谊和伙伴关系上的爱情,是让人合二为一、迫不及待地想与对方共享生命的爱情。后来,我们当然结婚了,并很快搬进了位于福提斯林区的房子。在那段时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我们小家的宁静。但我并不想夸张,说我们的婚姻是完美而快乐的结合。显然,我们的生活也有困难的时候,比如,我父亲长期疾病缠身、安妮的母亲突然过世等等,但我们还有彼此,这就能让一切截然不同了。安妮怀孕之后,我们觉得更加幸福了。结果,六个月之后,她突然流产。又过了五个月,她再度怀孕,但很快再次流产。第二次流产让她大出血,我差点失去了她。在医院,医生告诉她,她可能再也无法生育了,如果再怀孕,只怕会要了她的命。从那以后,她就变了。流产的经历让她烦恼、让她纠结。福尔摩斯先生,在家里,她变得沮丧抑郁,闷闷不乐。她告诉我,失去我们的孩子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

“我觉得,要改变她的沮丧情绪,应该让她找点新的事情做。无论是出于心理或情绪方面的考虑,我都认为她应该培养一个兴趣爱好,来填补生活中的空虚——当时,我担心那空虚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的父亲刚刚过世,在他的遗物中,有一架古老的玻璃琴。那是父亲的叔公送给他的礼物,据父亲说,是从比利时著名的发明家艾蒂安·加斯帕德·罗伯森手里买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把琴带回家,送给了安妮。虽然她相当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同意至少试着弹一弹。我们家的阁楼相当宽敞,也很舒服——我们曾经商量要把它作为婴儿房——自然就成了琴房的最佳选择。我甚至把玻璃琴的外壳重新进行了磨光刷漆,换掉旧的琴轴,好让琴碗可以更牢固地贴合在一起,还修好了很多年前就已经坏掉的踏板。但安妮对这件乐器的一点可怜的兴趣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喜欢独自待在阁楼上,她发现,要用这琴弹出美妙的音乐是那么困难。当她的手指从琴键上滑过时,琴碗发出的奇特声音也让她觉得心烦。她说,那种回响让她觉得更加悲伤。

“可我却不能接受。你明白吗,我一直相信,玻璃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音色,其音色之优美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乐器。如果弹奏得当,只需要通过手指力道的改变,就能轻松增强或减弱乐声,而美妙的旋律也会久久萦绕。不,我不能接受安妮的放弃,我知道,如果安妮能听到别人演奏它——某个受过专业训练又很有演奏技巧的人,也许就会对这琴有不同的想法。正好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曾经去听过一场公开音乐会,是用玻璃琴、长笛、双簧管、中提琴和大提琴演奏的莫扎特慢板和回旋曲,但他只记得音乐会是在蒙太格大街某家书店楼上的小公寓里举行的,离大英博物馆很近。当然,要找到这个地方并不需要大侦探的帮助,我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这家‘波特曼的图书与地图专卖店’。店主给我指路,我爬上一截楼梯,便来到了我朋友先前听到玻璃琴演奏的那间公寓。福尔摩斯先生,自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后悔爬上了那段楼梯。但在当时,我还很兴奋地猜测,当我敲响房门后,来迎接我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托马斯·R。凯勒先生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会被别人欺负着玩的人。他孩子气的神态中充满了腼腆和羞涩,当他说话时,温柔又犹豫的口音听起来还有点吐字不清。

“我猜,你就是在那里碰到了斯格默女士吧。”说完,我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正是,就是她来开的门。她是个身材结实、很有男子气概的女人,不过算不上肥胖。她是德国人,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是相当好的。她没有问我的来意,就邀请我进了她的公寓。她让我坐在客厅里,还给我端来了茶。我觉得,她一定以为我是去找她学习乐器的。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其中包括两架非常漂亮的、修复得相当完好的玻璃琴。我一看就知道,我找对了地方。斯格默女士亲切优雅的态度、她对乐器的热爱都让我很是敬佩,于是,我向她说明了来意:我介绍了我妻子的情况,她所经历的流产的悲剧,我是怎么把玻璃琴带回家想要帮助安妮减轻一些痛苦,以及她又是怎么对玻璃琴不感兴趣的,等等。耐心听完了我的讲述后,斯格默女士建议我把安妮带到她那里去上上课。听到这话,我简直再高兴不过了,福尔摩斯先生。真的,我就是想让安妮听听别人用玻璃琴弹出的美妙乐声,而斯格默女士的主动提议简直超出了我的预期。一开始,我们商量好一共上十次课——每周两次,星期二和星期四下午——我会提前支付全款。斯格默女士还给我打了个折,因为她说,我妻子的情况很特殊。这是发生在星期五的事。接下来那个星期二,安妮就开始上课了。

“蒙太格大街离我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我没有坐马车,而是决定走路回家。我告诉了安妮这个好消息,结果我们又小吵了一架。说真的,如果不是我觉得上课确实对她有好处,那天我就取消课程了。我回到家时,整个房子静悄悄的,窗帘全都拉上了。我大喊安妮的名字,但没人应答。我找了厨房和我们的卧室,又去了书房,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她——她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像是在服丧,背对着门,眼神茫然地盯着书柜,一动也不动。房间里光线很暗,她看起来就像个黑影。我叫她,她也不回头看我。这时,我非常担心,福尔摩斯先生,我怕她的精神状态正在加速恶化。

“‘你回来了啊,’她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托马斯。’

“我跟她解释说,那天下午我有点私事,提早下班了。然后,我告诉她我去了哪里,又告诉了她关于玻璃琴课程的事情。

“‘但你不该替我决定啊,你又没问过我想不想上琴课。’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介意的,这只会对你有好处,我肯定。至少,比你这样整天待在家里强——’

“‘那我猜,我别无选择喽。’

“她瞟了我一眼,在黑暗中,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我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了吗?’她问。

“‘你当然有发言权,安妮,我怎么可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呢?但你能不能至少去上一节课,听一听斯格默女士弹琴再说?如果你上完了课,不想再去了,那我也就不再坚持。’

“我的请求让她沉默片刻。她慢慢朝我转过身来,却只是低下头盯着地板。当她最后终于抬起头时,我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彻底击垮的人,一个不再顾及自己真实感受、只会默默接受一切的人。

“‘那好吧,托马斯,’她说,‘如果你硬是想让我去上课,我也就不和你争了,但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抱太高的期望。毕竟,喜欢玻璃琴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爱你,安妮,我希望你能再开心起来。至少,我们俩都还有快乐的权利。’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最近确实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早就不相信我还能得到快乐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复杂的内心世界,有时候,不管你怎么努力尝试,也没法把它说清楚。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包容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更好地了解我自己。与此同时,我会去上完那一节课的,托马斯,我希望这样既能让你满意,也能让我自己满意。’

“幸运的是——或者,从现在来看,应该说不幸的是——我的想法被证明了是正确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妻子只在斯格默女士那里上了一节课,对玻璃琴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她突然萌发出的兴趣让我高兴极了。实际上,她上完第三、第四节课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发生了神奇的改变,病怏怏的萎靡状态消失了,也不再天天卧床不起。我承认,在那段时间里,我觉得斯格默女士就像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我对她的崇敬之情简直无以言表。所以,几个月之后,妻子问我,能不能把上课的时间从每次一小时增加到两小时,我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尤其是她的琴艺那时已经有了大大的提高。再说,我也很高兴地看到她每天花好几个小时,专心练习各种乐曲,有时一练就是一下午、一晚上,甚至是一整天。她除了学会贝多芬的音乐剧,还不可思议地开始自己谱曲。但她的创作是我听过的最忧郁、最悲伤的曲子。当她独自一个人在阁楼练琴时,整个屋子都会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你讲的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都挺有意思,”我打断了他的讲述,“但是——请容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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