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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回到陆家,谁也没惊动,悄悄儿的回兰竹居去了。
坐立不安,院子里积雪融化后和着泥,一地的水,兰竹居里没有烧炭,里里外外冻得人冰冷冰冷,只是一颗心,却怦怦的跳着,有一股快要勃发的暖流。
又收拾了一番,那日整理的包裹里,添了几件旧衣服和碎银子,整理停当,坐在床边上打量着这屋子。子允的像依然在墙上挂着,隐隐的透着忧郁,几日不曾好好喂养的小东西喵喵的吵闹着,抗议眉佳的忽视。
得将它带走,眉佳翻出些鱼干,细细撕碎了喂它。小东西狼吞虎咽的,发出呜呜的声音,眉佳有些内疚,这几日,净顾着去忙,全然顾不上它了。
趁小东西在吃东西的当儿,眉佳起身走了出来,门前子轩送的两颗树已经比来的时候长得高大了许多,不知道来年的春天,它们会不会开花,不知道那花朵是否也是绚丽迷人的。
沿着细碎石子铺成的小径,缓缓而行,这个地方,是当日与珏儿相遇的地方,回想那日的珏儿,刁蛮任性,较之今日的珏儿,真是天壤之别。
园子里,腊梅开得正艳,红色的花瓣映着洁白的雪,远远的传来一阵幽香。这里的每一寸,都有子轩的足迹。
渐行渐远,不觉来到祠堂外面,那刺眼的牌坊依旧立在那里,嘲弄的看着眉佳,心里一阵慌张,急急忙忙走进祠堂里。
在角落里找出陆奶奶的灵位,用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端端正正的摆放好,上了一支香:“奶奶,我要走了,无论如何,这里没有我所牵挂的了。”
心里很是感激陆奶奶自小对自己的照顾,感激她将自己送进陆家,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认识到子轩呢?说起来,陆奶奶也算是自己跟子轩的媒人,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乐见自己跟她的亲孙儿在一起呢?
冬日的白天,是很短的,短到几乎没有做什么,天就黑了。眉佳一个人来找静芸夫人。这些天,家里接连的出事,静芸已经忙得心里交瘁,眼见着人就瘦了一圈。
眉佳来的时候,她正亲自下厨煲汤。眉佳在房门口站了等,逸如连日来不见踪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家里却好像没有人察觉一样,也是,平日里逸如就装疯关在房里闭门不出,新进陆家的丫头连人都没有见过。
陆爷倒是知道的,先是好言拦住,不让逸如插手,结果这姨娘倒也固执得可以,谁说都不听,陆爷也只好放手让她去,私心里,却是希望逸如能成功的。
不一会儿,静芸夫人步履端庄,缓缓上楼来,后面画眉紧紧跟着,端着夫人刚煲好的参汤,见了眉佳,只点头示意,让她进屋去,却命画眉将这汤,送去书房给陆爷。
静芸夫人端坐了,看着眉佳,说:“今儿来找我,有事罢?”眉佳跪下,头低低的看着地面,今儿月光明朗,凉凉的照着陆家,照着心事各异的陆家人。
“娘,对不起,我没有遵守对您的承诺。”眉佳轻轻的却清晰。静芸夫人苦笑着:“既然已经都这样了,你又何苦来道歉?”
眉佳俯了下去:“眉佳求娘成全。”静芸夫人无奈的看着脚边的眉佳,若是几天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自从那日跟逸如那次长谈后,心里所坚持的东西却已经有所动摇,越是到后来,便越摇摇欲坠。
静芸弯下腰去,轻轻拉了眉佳的手臂:“孩子,起来罢。”眉佳方才起身,眼波流转,企盼的望着静芸夫人的眼睛。
夫人叹了气:“这事,真的很难,老太太一定不会同意。”眉佳神色有些黯然,却又倔强的说:“我不会放弃的,若是真的不行,眉佳情愿一死,也不愿活着受那苦了。”
这话说得夫人心里一颤,那苦,那苦?谁的心里都有一杯如此的苦酒,自己这一杯,已经酿了大半辈子了,眼看着眼前这俏丫头,想着自己那子轩孩儿,如此的苦酒,真的不忍心让他们再去尝了。
夫人只好点头:“我且先打探打探老太太的口风,再做定论罢?”眉佳迟疑了一下,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同意了,说好明儿再来。
刚要起身,子轩匆匆的从门外进来,激起一阵风,夹杂着雪水混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腊梅幽香。
见眉佳跪着,连忙伸手去搀扶,静芸夫人眼看着跟前这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眉佳低声说:“娘答应我去问问奶奶的意思。”
子轩探询的看着静芸夫人,夫人摇头:“希望很渺茫,我们应该做另外的打算。”静芸夫人不知不觉已经将自己划入子轩和眉佳的阵营里面。子轩点头称是。
天也不早了,子轩将眉佳送回兰竹居,路上,子轩将兰琴和陆杰的状况告诉眉佳,眉佳听了,自然是心里安心了不少。
真的已经是没有牵挂了,也许就可以行动了罢?子轩已经从眉佳的眼里读出坚决和果断,知道多日的等待如今也算是有了交待,只差行动了。
夜里,大雪又是下了一夜,昨儿的积雪尚未融化,今夜又添新雪。沉甸甸的压得屋顶都发出咯咯的响声,抱紧了小东西,互相取着暖,屋子里冻煞了人,将要天明的时候,才浅浅的睡了过去。
这边,静芸夫人早早起身,梳洗停当带着画眉前往老太太屋里来了。老太太的屋里烧着红红的炭火,暖暖的薰得人直冒汗,静芸夫人脱下斗篷,亲自将水端了过来给老太太梳洗。
老太太虽因珏儿拒绝亲事而耿耿于怀,但也将气撒在了两个倒霉的下人身上,今儿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神很好。
静芸夫人一边用木梳粘了水,给老太太梳着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娘,按说咱们子轩年岁也差不多了,虽然珏儿这丫头不懂事不肯嫁,但咱们也得给子轩找门亲事了。”
老太太想想觉得有道理,吩咐静芸夫人:“这事,你得先看看,你先挑,然后我再来看,得找门当户对的。”静芸夫人连忙说是。
闲聊了一会儿,静芸夫人又漫不经心的问:“眉佳好像很久没有来给娘请安了罢?这丫头,也太不像话了。”老太太皱眉:“那小娼妇?是我不想见她,每次一见到她,我这心里就不自在,还不如远远遣了去,当没有这么个人。”
静芸夫人像是随意的:“倒不如给她找个鳏夫,嫁了出去,也省得在家里惹您心烦。”
老太太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也不做回答,静芸夫人吃不准她心里做什么想法,又问:“娘觉得可好?”老太太思索了一番:“这不妥,她既然嫁了进来,生是我陆家的人,死便是我陆家的鬼,何况还有个牌坊,若是真这样,那可是欺君之罪。宁可让她在家里老死,也不能放了出去。”
静芸夫人听了也不再问,老太太的想法她是已经知道了。旁边杜鹃听了,却将这话暗暗记在心上。
子轩和眉佳自然早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老太太的脾性,大家都是知道的。显然,只有走另外的方法了,但眉佳并不同意偷偷的一走了之,老太太那句话并没有错,如果他们真的逃走了,那陆家就得背起来欺君的罪名,到那时,静芸夫人、陆爷、姨娘甚至那些不相干的丫头们也难免受牵连。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慢慢商议出一个完全之策来。
姨娘,静芸夫人,子轩和眉佳,在夫人的房里商议对策,画眉站在门外守着。另外一个院子里,管家和杜鹃也在秘密的合计着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陈大人在这个牌坊上出了不少力,或许求他帮忙应该可以。而陈大人的软肋,正是陈珏。
珏儿正在屋里无所事事,近来性子越发的沉稳了,也不似原先那般爱闹,总是心事沉沉的,那日宽慰了眉佳,虽说放下一些心事,却仍然有些遗憾,又担心老太太那边,一定不会同意子轩哥哥跟眉佳的事!
外面的小园子,种了一圈常青树,家丁修剪得低低矮矮的,在皑皑的白雪下,偷偷露出几分的绿,是这寒冬里一丝暖意。
正出神呢,背后却有人拍了一下肩,珏儿被惊吓到,刚想骂这不长眼的丫头,转身一看,却是眉佳。
又惊又喜,紧紧抱住了眉佳:“好姐姐,怎么才来看我,我都快闷死了。”拉着眉佳的手一同到桌边坐下,便要吩咐丫头来伺候,眉佳慌忙制止:“珏儿,今儿我来,只是想跟你单独聊聊。”
陈珏关上门,回来,细细的打量眉佳:“姐姐,陆家出什么事了么?你跟子轩哥哥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仍然还是不同意罢?”
眉佳赧然:“虽说有些不合适,可珏儿,我今儿来,正是为了这事。”当下便将老太太的态度,事情的关键,以及他们商议出来的计策一一说给陈珏听。
这很冒险了,若是陈珏因气不过他们,将这事抖出去,大家便一齐完蛋,老太太一定不会放过这些集体背叛她的晚辈们,包括静芸夫人。
连静芸和子轩都直说找珏儿太冒险了,可逸如跟眉佳却认为珏儿是可以信任的,珏儿是很善良的,一定会帮助他们。
事实证明,逸如跟眉佳的想法是对的,珏儿听了眉佳的叙述,便立刻答应了下来,说陈大人的事便放心罢,她一定会让陈大人点头的。
眉佳跟珏儿又说一会儿话,便告辞回去了。
接下来,逸如便去进行她的计划,眉佳只安安静静的等着事情发展,静芸夫人和子轩却乖乖的扮演着好媳妇和好孙子的角色。
陆家表面上依然安静平静的生活着,底下却暗流汹涌,积蓄许久的力量等着有朝一日的勃发。
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忽然陈大人来访,老太太有些意外,这陈大人,向来是不喜欢串门子的,必是有事。
亲自迎了出去,一路笑谈着进了书房。一阵寒暄,宾主落座,杜鹃乖巧的奉上来茶,老太太和陈大人一边品着上好的碧螺春,一边聊着。
不能娶到陈珏为孙媳妇,老太太至今还耿耿于怀,此刻见了陈大人,难免又旧事重提。陈大人笑笑:“这件事,说来是我们珏儿尚年幼无知,倒让老夫人错爱了。是她没有福气。”
陈大人正色道:“前儿我进京,蒙圣上召见赐宴,席间圣上同娘娘还问起此前赐给你们陆家的牌坊呢。”老太太连忙说:“我们那孙媳妇很守妇道的,没有做什么让陆家蒙羞,愧对圣上赏赐的事。”
陈大人笑笑:“老夫人多虑了,我自然也是这么给圣上回的话,倒是娘娘说了本官。”老太太奇道:“大人清廉爱民,又怎么会被娘娘训斥呢?”
陈大人叹了口气:“娘娘听说眉佳不过豆蔻之年,便要守寡终身,说是于心不忍,便跟圣上说给指个婚罢。圣上自然是很宠爱娘娘的,娘娘说什么,圣上都同意的,便当场要给眉佳给指婚。”老太太顿时紧张起来,若真是被圣上指了婚,这小娼妇还不上了天,那还得了?
陈大人看了老太太一眼,接着说:“老夫人您也别紧张,我当时就说了:‘回圣上、娘娘,您有所不知,那眉佳也是自愿嫁到陆家的,跟那去了的少爷也是有感情的,所以只怕指婚不太妥当。’”老太太感激地点点头,对,绝不能让圣上指婚。
陈大人押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又接着说:“不过圣上和娘娘还是开恩,说只要眉佳愿意,你们便可以给她找户人家嫁了。这是圣上和娘娘的旨意,自然不会说你们欺君。”
老太太诺诺的应承,心里暗自高兴,幸好圣上没有指婚。自然没有,陈大人也是极力劝阻,若是指了婚,反而弄巧成拙了,却又不能明着告诉圣上实情,否则,保不准又被圣上责备,绕着圈的,请圣上宠爱的娘娘说了几句好话,方才有如今这局面。
老太太这才认真地考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