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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好,”纪乾坤摘下眼镜,目光灼灼,“他只要出门,穿着打扮,服饰神态,随身物品,都要向我汇报—听懂了吗?”
张海生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他胡乱点点头,匆匆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魏炯走到养老院的院子里,回头看看纪乾坤房间的窗户,厚布窗帘紧紧地合拢,完全看不到室内的情况。他的表情显得很疑惑,摇摇头,向院门外走去。
刚走出铁门,魏炯就看到墙边倚靠着一个人,竟然是岳筱慧。
“你怎么来了?”魏炯吃惊地打量着她。岳筱慧脖子上的纱布还在,整个人看上去也很疲惫。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岳筱慧向小楼努努嘴,“见到老纪了?”
“没有。”魏炯摇摇头,“据说是病了,闭门不出。”
岳筱慧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走到铁门口,远远地看着纪乾坤房间的窗户,一言不发。
“你的伤还没好,跑出来干吗?”魏炯走近她,看到她的手背上清晰的针孔,“我送你回医院吧。”
岳筱慧忽然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向路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跟我走。”
一路上,岳筱慧始终沉默不语。魏炯几次想发问,都没敢开口。女孩身上原有的那种坚固的东西,现在变得越来越硬,几乎像盔甲一般,不容击破。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居民小区外。岳筱慧付清车资,自顾自下车,向小区内走去。魏炯不明就里,只能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进入园区后,岳筱慧一路看着楼号,最后停在某栋楼下。随即,她环视四周,选定了对面的一栋居民楼,径直向前走去。
进入楼门,二人爬到二楼缓台处。岳筱慧踮起脚尖,透过窗户向对面看看,转身对魏炯说道:“把窗台上的东西搬下去。”
魏炯照做,费力地把四个花盆和一袋玉米粒搬到地上。岳筱慧始终盯着对面那栋楼,神情专注。
魏炯擦擦汗,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哪里?”
岳筱慧并不看他,只是向窗外扬扬下巴:“5楼,骆少华的家。”
“嗯?”魏炯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先冒充报社记者,做退休警察人物专访,打电话给铁东分局,要到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再冒充快递员,说快递单上的地址不清楚,要到他家里的地址—接电话的是个老太太,估计是他媳妇。”岳筱慧笑笑,语气轻描淡写,“骆少华在2005年当选过本市十大杰出人民警察。网上有他的照片,认不错的。”
魏炯听得目瞪口呆,琢磨了半天,又想到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我要抓住林国栋。”岳筱慧转过头来,眼眶中已经盈满泪水,“我要为马健做点儿事。”
魏炯怔怔地看着她:“我还是不明白。”
岳筱慧无奈地笑了笑。她低下头,旋即抬起,双眼紧盯着对面那栋楼。
“林国栋要想逃离本市,只能向一个人求助。这个人,就是骆少华。”
“对骆少华上手段?”张震梁弹烟灰的动作做了一半,“有必要吗?”
杜成看着他,点点头。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天,林国栋依旧在逃。鉴于离开本市的各条交通要道都已经被警方布控,可以肯定的是,林国栋仍然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对林国栋家的搜查结果表明,他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存折都留在家里。那么,林国栋身上携带的现金应该不多。而且,没有身份证,他没法购买火车票、机票或者长途汽车票。一旦弹尽粮绝,他连生存下去都困难。
以林国栋的性格,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绝不会主动自首。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谋求逃离。他在本市没有亲人,就算出院后重新建立了一些社会关系,现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同样不会有人帮他。
唯一能够给予他财物的,只有骆少华。
虽然两人互为死敌,但是骆少华始终有把柄握在林国栋的手里。谁是猫,谁是鼠,其实很难判定。林国栋一旦落网,难保他不会拼个鱼死网破,把骆少华当年徇私枉法的事情抖搂出来。因此,骆少华帮助林国栋出逃,就能各保平安。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林国栋已经撑不了多久。也许他很快就会联系骆少华,对其进行要挟,以求谋得财物继续潜逃。
“嗯,有道理。”张震梁转头面向高亮,“照做吧。”
高亮应声而动,起身走到门旁,刚拉开门,就和冲进来的段洪庆撞了个满怀。
“你小子没长眼睛啊!”段洪庆手里捏着一张纸,脸色焦急,“忙三火四地干吗去?”
“不是……我……”高亮一时间手足无措,最后指指杜成,“老杜让我去监控骆少华。”
“骆少华?监控他有个屁用!”段洪庆把那张纸拍在桌子上,“先查这个。”
杜成和张震梁凑过去看,发现那是一张城镇居民信息的打印件。
“宽城分局拿过来的案子。”段洪庆的声音中还带着微微的气喘,“昨天晚上,有人在宽城立交桥下被抢了钱包。被害人叫周复兴,根据他的描述,嫌疑人的特征和林国栋高度符合。”
高亮脱口而出:“他在宽城区?”
“重点不是这个。”段洪庆瞪了高亮一眼,“钱包里有几百块钱现金,至于银行卡什么的都对林国栋没用。唯一有价值的,就是—”
他把手按在那张打印件上。
“身份证。”
金凤端着一杯热茶,在书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室内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在台灯的照映下,大团烟气让骆少华影影绰绰。他坐在书桌前,左手扶额,右手夹着半截香烟,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相册。
金凤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骆少华扭过头去,脸上的湿迹反射出微微的光。金凤默默地看着哭泣的老伴,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个样子,不停地翻看着一些老物件。第一次授衔时佩戴的警衔、已经作废的警官证、手铐的钥匙、皮质枪套、警用匕首以及一些旧照片。不停抽烟,水米未进。
金凤抱着骆少华,看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马健、杜成、骆少华并肩而立,身上是橄榄绿色的“八三式”制服。马健居中,双手分别搭在杜成和骆少华的肩膀上,咧开大嘴笑着。杜成的衬衫领子敞开,没戴警帽,正指着镜头说着什么。骆少华则是制服笔挺,腰板顺直,脸上还带着腼腆的笑。
另一张照片里,醉醺醺的骆少华穿着西装,胸前还戴着红花,头发里满是彩色纸屑。杜成站在他身后,将骆少华反剪双手,一脸坏笑。马健在骆少华身前,举着一瓶啤酒,捏住他的双颊,正往他嘴里灌着。背景里,金凤一身大红旗袍,捂着嘴看他们胡闹。
金凤的心里一软,这是他们结婚的那天。
当年那个身体壮硕、铁骨铮铮的小伙子,现在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倔强地扭着头,背对着妻子,无声地哭泣着。
金凤抱着他,一遍遍地在他头发上摩挲着。在她的怀里,骆少华全身僵硬,不住地颤抖。
良久,客厅里传来手机的铃声。金凤拍拍骆少华的肩膀,起身去客厅取手机。骆少华趁机擦擦眼睛,把脸擦干净。
金凤举着手机,把脸凑到屏幕前,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小声读着来电号码。
“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陌生号码。”金凤把不断鸣叫、振动的手机递给他。骆少华看着手机屏幕,盯着那个固定电话号码,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喂?”
听筒里无人回应,只能隐约听到车鸣人声和有意压抑的呼吸。不用费心分辨,骆少华从那呼吸声就知道来电者是谁。
“林国栋,”骆少华垂下眼皮,“你在哪儿?”
足足半分钟后,轻轻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你真行。”林国栋的声音粗哑,“见个面吧。”
骆少华紧紧地捏住电话,塑料外壳咯吱作响:“好。”
“我需要钱。”
“多少?”
“你现在有多少?”
“两三万吧。”
“行,都带来,还有你的车。”林国栋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诚恳,“这买卖你不吃亏。抓住我,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保证不再回来了,大家都好好过个晚年吧。”
骆少华沉默了几秒钟:“在哪里见面?”
“兴华北街和大望路交会处的‘TheOne’咖啡店。一小时后。”林国栋又笑了笑,“你一个人来—这不用我提醒吧?”
骆少华直接挂断了电话。他低头看着照片上马健的脸,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周复兴的身份证的监控很快就有了结果。有人用这张身份证在金华大厦旁边的火车票代售点购买了一张4月2日15:36开往辽宁省丹东市的火车票。通过调取该代售点安装的视频监控录像,4月1日9:23在此处购买火车票的人为林国栋无疑。
“3。29杀人案”专案组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安排部署对林国栋的抓捕工作。首先,继续对网吧、洗浴中心、个体旅店等场所加强排查,特别是使用过周复兴身份证的地点;其次,与铁路公安分局密切配合,在进出站口、售票处、安检台、候车大厅等地安排警力;再次,派专人值守天网系统调度指挥中心,一旦发现林国栋的踪迹,立刻对其进行抓捕;最后,鉴于林国栋计划潜逃的目的地是位于中朝边境的丹东市,不排除他会偷渡出境的可能性。专案组立刻与边防及边检部门取得联系,提前准备应对措施。
老领导被害,分局的小伙子们个个摩拳擦掌,踊跃参战。唯独杜成始终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会议结束,各单位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此时,距离林国栋登上那趟列车还有四个小时。
骆少华回到卧室,金凤一脸疑惑地跟着他,却被他关在了门外。
他在床边坐了几分钟,最后捏紧双拳在膝盖上敲了两下。随即,他俯身探向床底,拽出一个老式皮箱,打开来,掀起几件旧衣服后,从箱底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牛皮纸档案袋上的字迹已经模糊,边角有几处破损。骆少华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个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件。他耐心地一层层拆开—一块遮阳板和写有字迹的纸张露了出来。
骆少华把遮阳板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着,视线停留在背面那个黑褐色的斑点上很久。随即,他从床头柜里拿出剪刀,沿着遮阳板的边缘,把背面的整块无纺布拆了下来。
最后,他站起身,在卧室里环视一圈,把无纺布和那张纸揣进牛皮纸档案袋里,走出了卧室。
穿好衣裤,戴上黑色毛线帽。骆少华倒空挎包,去书房拿了几本书,连同牛皮纸档案袋一起塞进挎包里。临走时,他在书桌上的老物件里找出一把警用匕首,揣进了衣兜。
金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骆少华的动作。最后看到他走到门厅,蹬上皮鞋,再也忍不住了。
“少华!”
骆少华听到她的呼唤,浑身一颤。然而,他没有停,继续慢慢地系好鞋带,背上挎包。抬手去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金凤。
金凤看着骆少华。他走到妻子面前,久久地凝望着她,最后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那只手皱纹横生,冰冷刺骨。
“我犯了一个错误,很大的错误。”骆少华柔声说道,声音中既有疲惫,也有决绝,“这个错误害死了老马。现在,我要去纠正这个错误。”
泪水从金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