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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采用,只能用跟踪这种最笨的办法了。
时间还早,街边的早点摊还没有开始经营。骆少华在前一天晚上已经熬好了粥,再热几个包子,准备两个小菜就行了。他走到厨房,打开电饭锅的再加热功能,又从冰箱里取出凉包子,放进笼屉里,将蒸锅里倒上水,端到煤气灶上。
切开两只咸蛋,骆少华又择好一把菠菜,准备用水焯一下。等待水开的工夫,他回到客厅,想抽支烟提提神,却看到骆莹穿着睡衣坐在餐桌前。
“起这么早?”骆少华拿起烟盒,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这才几点啊?”
骆莹的手里转动着一只水杯,眼眶发青,看上去似乎一夜都没睡好。
“爸,你坐下。”骆莹指指对面的椅子,“我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
骆少华的心里一沉,以为女儿又要为自己的早出晚归大放厥词。其实,春节后,金凤曾找骆莹谈了一次,算是替骆少华解释了一下,同时告诫她不要干涉父亲的活动。骆莹尽管心里半信半疑,但是之后的确不再过问骆少华的行踪。那么,一大早,骆莹要找自己谈什么呢?
骆少华心里画着问号,顺从地拉开椅子坐下。骆莹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过烟灰缸放在他面前。
“什么事?”
“爸,是这样……”骆莹吞吞吐吐地说道,“向阳又来找我了,他……想跟我复婚。”
“哦?”骆少华拿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须臾,点燃了嘴边的香烟,“你是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骆莹显得心慌意乱,“他说和那个女的断了,会改,再也不会犯了—爸你说这男人能改吗?”
改?尿床能改,说脏话能改,偷东西能改,甚至吸毒都能改。但是,有些事,能改吗?
骆少华一下子想起林国栋,他能改吗?经过二十二年的囚禁,他能在黑夜降临时,以平静的心态面对活色生香的世界吗?
林国栋是否还有再犯的可能,是这几个月来让骆少华最纠结的事情。当跟踪成为一种习惯,当监视变为一种常态,当绿竹苑小区14栋6楼的监视点成为他最熟悉的地点,骆少华开始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似乎这个人、这件事,已经构成了他的全部生活重心。日复一日的监控,开始变得机械为之,甚至成为一种本能的反应—骆少华似乎是为此而生,余下的生命也以此为归宿。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证明林国栋仍然心存恶念,还是已然脱胎换骨。
“爸?”
女儿的呼唤打断了骆少华的思绪。为了掩饰自己的走神,他把香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不料烟灰已经燃成了长长的一根,稍加震动,就落在了桌面上。
“还是……以观后效吧。”骆少华把烟灰拂去,“怎么,他约你了?”
“嗯,今晚吃个饭。”骆莹的表情犹豫,“爸,你说我去不去?”
“你觉得呢?”骆少华摁熄烟头,“这件事,我和你妈都不能替你做主,还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骆莹唉了一声,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手伸过来,盖在父亲的手上。
“爸,我咋办啊。”
一股暖意和强烈的保护欲涌上骆少华的心头,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似乎瞬间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正在向父亲倾诉考试成绩不佳的烦恼,或者征询该报考哪所大学。
“见见也无妨。”骆少华想了想,开口说道,“就算离婚了,也未必要反目成仇,聊聊孩子也行。至于要不要复婚,还得看向阳的诚意和表现。”
“嗯。”骆莹的脸埋在臂弯里,声音低沉,“晖晖长大了,家庭不完整,对孩子也不是好事。”
她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夹杂着怨气和期待的神情:“哼,我得考验考验他。说复婚就复婚,美得他!”
骆少华在心里轻叹一声。女儿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下那个男人。
“那就去吧。”骆少华拍拍她的手,“穿漂亮点,让那小子看看,你离开他一样能活得很好。”
选择已定,骆莹轻快地答应了一声,又问道:“爸,那你说我穿什么好?”
“问你妈吧。”见女儿不再烦恼,骆少华的心情也大好,“我可没法给你提供参考意见。”
骆莹去主卧室找金凤,骆少华回到厨房焯菠菜。把早饭准备停当之后,他看看手表,换好了外出的衣服,拎起背包,推开主卧室的门。
娘俩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骆莹今晚的穿戴,女儿正在试穿一件米色的V领羊绒衫,床上还放着一件咖色的羊皮大衣。见父亲进来,骆莹急忙把黑色的胸罩肩带塞进衣服里。
“爸,我穿这件好看吗?”
“好看好看。”骆少华把视线投向老伴,“我出去了,你记得吃药。”
“嗯,放心。”金凤正在打量着骆莹,“你注意点儿安全。”
骆少华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和骆莹的谈话让他耽误了一些时间,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骆少华就彻底陷入交通早高峰的拥堵中。尽管他在车流中不断地闪躲腾挪,却始终无法突破包围圈,最终只能放弃,一点点挪向目的地。
好不容易赶到了绿竹苑小区,骆少华锁好车,一路小跑着进入园区。现在已经接近上午九点,他已经对可以跟踪林国栋不抱希望。果真,当他来到22栋4单元501室门口的时候,清楚地看到防盗门与门框连接处的透明胶带已经被揭开了。
看来林国栋已经出门了。只不过,骆少华在心里还保有一些小小的期待—万一他只是去早市买菜呢?
为稳妥起见,骆少华迅速退出22栋楼,走向对面的14栋楼,回到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地方,6楼缓台处的监视点。
一切按部就班,熟稔得好像在自家厨房做饭一般:摘下挎包,塞进右手边的酸菜缸后面。然后弯下身,从左侧角落的空花盆里拿出两块砖头,垫在窗台下,这样既方便观察对面楼的5层,又不至于让双脚长时间地站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取出望远镜,拿出用食品袋装好的包子,放在楼道中的暖气管上—这地方既可以给食物保温,也不引人注目,万一有人上楼或者下楼,骆少华随时可以收起望远镜,迅速离开。
准备就绪后,骆少华向林国栋的房间望去。窗帘拉开,床上的卧具也叠得整整齐齐。小书桌上的笔记本呈闭合状态,平时摞在一旁的文稿也不见了。看来骆少华去交稿的可能性很大。骆少华看看手表,早市在九点半左右就散市,如果林国栋在十点前还不回来,基本就可以肯定他已经离家去供职的翻译公司了。
骆少华放下望远镜,稍感沮丧。不过这几个月来的跟踪,让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耐心地等待。他伸手取下暖气管道上的食品袋,里面有六个肉包子,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骆少华取出两个,靠在一辆自行车上,慢慢地吃起来。
吃过早饭,他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喝了两口热水。胃里烧灼的饥饿感已经缓解,身上也暖和过来。骆少华点燃一支烟,打开笔记本,记下自己今天开始监视的时间和林国栋的情况。翻翻以往的记录,近一个月来,林国栋外出的情况明显减少,似乎外界的事物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看起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恢复自由后的生活。这个过程所用的时间比骆少华预想的要少得多。而且,林国栋开始找工作,并且对这份工作颇为用心,似乎并不打算再度自我毁灭—也许这家伙真的打算平静地度过余生?
骆少华想起了骆莹提出的问题:他能改吗?
女婿向阳的想法大概是多数男人内心的一种渴望:蠢蠢欲动,又放不下祥和稳定的家庭生活。最好的状态就是在外扮演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回家后摇身一变,化身为称职的丈夫和父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当精力和财力都难以为继的时候,他也许会发现所谓千娇百媚都不过尔尔,卧榻旁熟悉的呼吸和清晨的一杯温水才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林国栋不一样。
毕竟,他做过的事情,是绝大多数男人想都不曾想过的。
胡乱琢磨了一阵,骆少华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十分了。他重新拿起望远镜,向林国栋的房间望去。室内一切如故,林国栋依旧不见踪影。看起来,他的确去交稿了。
骆少华看看酸菜缸后的背包,想了想,把背包拽出来,起身下楼。
重新回到22栋4单元501室的门口,骆少华先留神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安全后,他摘下背包,取出一个小铁盒,挑拣一番后,取出两根细长的铁丝。
他把铁丝插入锁孔,轻轻地拨动着,眼睛半闭,仔细感受着手上的触觉,十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用铁丝用力钩动,“咔嗒”一声后,门开了。
骆少华松了一口气,心中既慰藉,也有小小的得意,退休了,手艺并没有丢。
他迅速收好工具,拎起背包,闪进了室内。
抬眼望向客厅的瞬间,骆少华感到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二十二年前的情景,仿佛在眼前徐徐展开。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门框才勉强站定。
冷静。冷静。
不知道林国栋何时会返回,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要抓紧时间才行。骆少华反复告诫着自己,从背包里取出手套和脚套,穿戴完毕后,从客厅开始巡查。
门口曾摆放着一个木质枣红色鞋架,现在被一个宜家的铁质鞋架取代,上面只有一双棉布拖鞋,看起来林国栋最近并没有访客。客厅靠西侧的墙壁是一架米色格子布艺沙发,咖啡色的沙发巾已经很陈旧。骆少华对这条沙发巾还有印象,只不过它覆盖的曾是一张黑色牛皮沙发。
地板没有换,已经颜色褪尽,油漆斑驳,踩上去吱嘎作响。保持原样的还有客厅一角的大理石台面餐桌。桌上空无一物。骆少华走到卧室门旁的五斗柜前,拉开抽屉一一查看,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没有特殊的东西。他抬起头,看看五斗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笑容既勉强又尴尬。他还记得这张脸,记得那苦苦哀求的表情和揪住自己衣角的手。
想一想,她应该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客厅的东北角是卫生间,折叠门呈半开状态。骆少华侧着身子,勉强挤了进去,留意不要改动门被开启的角度。
卫生间里还有微微的潮气,洗面盆里尚有水渍残留,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牙杯和香皂盒。骆少华扫视一圈,把视线投向窗下的老式不锈钢浴缸。
他抿起嘴,走过去,静静地凝望着暗淡无光的浴缸内壁。它曾经亮洁如新,也曾经血水满溢。骆少华清晰地记得那些蓝紫色荧光的形态,流注状、喷溅状……王八蛋。骆少华暗暗骂道,他怎么可能还在这个地方平静地洗脸、刷牙?
四处查看一番,并无异状。骆少华从原路退出卫生间,走到北侧的卧室门口,推推门,被锁住了。他弯下腰,从侧面仔细看了看门把手,一层薄薄的灰尘依稀可见。林国栋犹豫了一下,决定放弃开锁查看。这是林国栋父母的卧室,而且很久没有被开启过,应该没有什么勘查价值。
他转向南侧的卧室,发现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人的体味、隔夜的食物以及洗漱品的混合味道。然而,骆少华闻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铁锈、泥土、初冬的水草、盛夏的暴雨……
骆少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定定神,开始打量室内的一切。
房间不大,但是摆放的物品很少,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就是衣柜和一套桌椅,倒也显得宽敞。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