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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找到这个畜生,必须要让他为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即使这惩罚迟到了二十三年!
魏炯被复仇的冲动激荡得不能自已,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刚好看到管理员起身离座,手里还拿着一只空空的茶杯。
不知道开水间离档案室有多远,但这无疑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不管怎么样,也得冒一冒险。
管理员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魏炯就一跃而起,抓着那本卷宗直奔第六个档案架。他跑到档案架前,单膝跪地,把手里的卷宗塞回原来的位置,抓起旁边那本……
拽不动。
手上传来奇怪的感觉,仿佛卷宗的另一侧有一股与之抗衡的力量。
同时,档案架的对面传来“咦”的一声。
惊诧之下,魏炯已经来不及多想,手上再次用力,而对面的那股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他手里拽着那本卷宗,收力不及,向后跌倒在地上。
他的上半身撞到身后的档案架上,顿时感到铁架摇晃起来。魏炯一惊,急忙转身,想扶住档案架。刚刚伸出手去,就被噼里啪啦掉下的卷宗砸了个正着。
紧接着,大团灰尘随着落下的卷宗飞扬起来。在一片尘雾中,魏炯看见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从面前的档案架后转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在那一瞬间,魏炯突然意识到,他见过这个男人。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又惊又怒的喊叫从门口传来,正在对视的两人循声望去,看见管理员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档案架,以及一躺一站的他们。
“哦,没事。”男人先反应过来,指指档案架顶端,“我让这小伙子帮我拿上面那份卷宗,他没站稳,结果……就这样了。”
说罢,他向魏炯伸出手去,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快起来吧。”
岳筱慧惊讶地看着灰头土脸的魏炯,还有他身后那个头发花白,穿着灰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委顿不堪的魏炯,似乎是被男人押送出来一般。
她定定神,没有理会一直向她使眼色的魏炯,把喝了一半的咖啡丢到身边的垃圾桶里,整整衣服,挺起胸膛。魏炯和男人走到她面前,不等他们开口,岳筱慧就说道:“不关他的事儿,是我让他去的。”
男人一愣,魏炯脸上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男人大笑起来。
“偷拍刑事卷宗,你们的胆子可不小。”男人拍拍魏炯的肩膀,“不过你的同伙不错,挺够意思的。”
说罢,他就自顾自向前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岳筱慧站在原地。魏炯跟在他身后,同时挥手示意岳筱慧也跟上。
男人一直走到高级法院的停车场,找到一辆老式帕拉丁SUV,打开车门,示意魏炯和岳筱慧坐在后排,随即,自己上车,发动,驶离高级法院。
很快,越野车融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中。男人一直专心驾驶,始终一言不发。车渐行渐远,岳筱慧也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用探询的目光望向魏炯,嘴里无声地问道:“他是谁?”
魏炯看看驾驶座上沉默的男人,小声对岳筱慧说道:“警察,我们见过他的,在老纪的房子里。”
岳筱慧小小地“啊”了一声,看了看后视镜—里面只倒映出男人的半张脸,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她回忆起那个下午—的确,他是查验老纪的房证及租赁协议的警察之一。
“怎么回事?”
魏炯有些尴尬地撇撇嘴,把半小时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岳筱慧。
在档案室里,他和那个老警察隔着铁架同时抓住了那份卷宗。对方先松了手,魏炯跌了一跤不说,还几乎撞翻了身后的档案架。混乱的场面被管理员看了个正着,好在老警察编出个理由为他开脱。不过管理员已经对魏炯前来阅卷的真实意图产生了怀疑,魏炯也不敢在此多作停留,敷衍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不料,在等电梯的时候,他被随后赶来的老警察拽进了安全通道。
“我们见过。”老警察靠在安全通道的铁门上,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在纪乾坤的房子里,还记得吧?”
因为偷拿卷宗的把柄就在他手里,魏炯觉得有些心虚。眼见已经没法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纪乾坤让你来的?”
“不是啊。”魏炯急忙否认,“我在准备司法考试,来学习的……”
老警察笑笑,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上次说纪乾坤在养老院,是吧?”老警察吸了一口烟,“带我去找他。”
“真的和他无关……”
“你要拿的是许明良杀人案的卷二,目标明确。”老警察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突然变得非常犀利,“纪乾坤的妻子是许明良杀人案的被害人之一—你敢说不是他指使你来的?”
说罢,他扔下烟头,用脚踩熄,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语气不容辩驳:“走吧。”
岳筱慧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声说道:“老纪没指使我们,我们是自愿帮他的。”
魏炯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她是说给那个老警察听的。可是,对方并没有回应,而是反问了一句:“风前街小学旁边那个枫叶养老院,是吧?”
魏炯和岳筱慧都没有回答。老警察也不再追问,继续一言不发地开车。
四十分钟后,越野车开到养老院门口。老警察停车,熄火,拉开后车门,耐心地等待着磨磨蹭蹭的魏炯和岳筱慧下车,两前一后,走进了养老院。
一路上,魏炯都在反复衡量自己偷阅卷宗的行为是否属于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的行为,想来想去,都觉得算不上。那么即使带着老警察去养老院,也不会过分连累老纪。所以,他就不再反抗,进了小楼之后,径直沿着走廊奔向老纪的房间。
纪乾坤和往常一样,坐在窗下读书。看他们进来,急忙摇动轮椅转过身来,开口问道:“怎么样……”
这句话说了一半,纪乾坤就看到了他们身后的老警察,顿时愣住了。
魏炯和岳筱慧对视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正在犹疑的时候,纪乾坤却先开口了。
“我认识你。”纪乾坤的表情迅速变得平静,“你叫杜成,是个警察。”
杜成略点点头,目光落在纪乾坤身下的轮椅上。
“你的腿怎么了?”
“车祸。”纪乾坤的回答非常简练,“两条腿都废了。”
杜成哦了一声,开始四处打量纪乾坤的房间。最后,他的视线在床头的书架上停留了很久。
“在这里住多久了?”
“十八年。”纪乾坤忽然笑笑,“你老了。”
杜成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也笑了:“你也一样。”
室内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纪乾坤招呼魏炯烧水泡茶,还拿出烟来递给杜成。于是,两个老人相对而坐,边吸烟边扯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寒暄过后,就静静地听着呜呜作响的电水壶。
水烧开,茶泡好。四个人各自捧着茶杯,或坐或立,彼此怀着不同的心思。魏炯惦记着手机里保存的卷宗图片。岳筱慧则对纪乾坤和杜成的关系充满好奇,不停地打量着他们。
一杯茶喝完,纪乾坤先开口了:“杜警官,你们几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杜成笑了一下,指指魏炯:“你问他吧。”
魏炯的脸腾地红了,不得不把在档案馆里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纪乾坤听完,神色稍显凝重,略略沉吟一下之后,正色对杜成说道:“杜警官,是我让这两个孩子去的。偷阅卷宗的事和他们无关。”
杜成摆摆手,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这事不归我管。不过……”
他把上半身凑向纪乾坤,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脸:“你为什么要去看二十三年前的卷宗?”
“那还用问吗?”纪乾坤毫不退缩地回望着杜成,“你们当年抓错人了。杀死我妻子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杜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始终盯着纪乾坤:“所以呢?”
“我要抓住他。”纪乾坤的目光炯炯有神,“就这么简单。”
杜成坐直身体,点燃一支烟,视线从纪乾坤的脸移到腿上:“放不下?”
“从没放下过。”纪乾坤笑笑,“你不是也一样,否则,你又为什么和魏炯去看同一本卷宗呢?”
杜成一愣,随即也大笑起来。
“是啊。”他盯着自己的膝盖,边笑边摇头,“放不下。”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纪乾坤的语气颇为诚恳,“我听说,当年你为了翻案,得罪了不少同事,最后还被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县城里。”
“嗨,那个属于正常的工作调动。”杜成摆摆手,“不值一提。”
“不一样的。”纪乾坤感慨道,“我是亲人被害。你呢,查了二十多年还不肯罢手,只是出于职责所在……”
“老纪,我没那么伟大。”杜成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平静,“我得了癌症。”
一瞬间,室内安静无比。
“我当了三十多年警察,这是唯一一件没有了结的案子。”杜成垂下眼皮,语气轻缓,“我的时间大概不多了,所以……”
他耸耸肩,笑笑:“我不想带着遗憾走。”
纪乾坤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低声问道:“我……我能帮你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杜成笑着反问,他回头看看魏炯和岳筱慧,“你们查到了什么?”
“毫无进展。”纪乾坤的脸色暗淡下来,“否则这两个孩子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偷阅卷宗。”
“他们够厉害了。”杜成指指魏炯的衣袋,“他应该拍了不少。”
魏炯的表情尴尬,冲纪乾坤点了点头。
纪乾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得出,如果不是因为杜成在场,恐怕他会立刻要求魏炯把手机拿出来。
“不过,他只看了卷一。”杜成想了想,似乎在内心进行权衡,最后,他从身后拿出自己的挎包。
“看这个吧。”杜成从挎包里拿出厚厚的几本卷宗,递给纪乾坤,“这是全部。”
纪乾坤只翻看了几页,双手就颤抖起来,似乎对这份惊喜难以置信。
“这……”
“没什么。”杜成看着纪乾坤,又把视线转向魏炯和岳筱慧,“在这件事上,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第十九章黄雀
林国栋最近的生活非常有规律。
在近一周的持续跟踪中,骆少华逐渐确定了这样一个事实:林国栋的确找到了工作,并且跟他的老本行有关系。
每隔两三天,林国栋会去早市购买一些食品或者生活用品,然后几乎就足不出户了。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端正地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地翻译着某种文稿(这一点,从他时常需要查阅英汉词典可以得到验证)。偶尔起身离座,不是去卫生间,就是去给茶杯里添加开水。中午他会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吃个午饭,并且小睡半小时左右。骆少华曾偷偷地查验过他扔在门口的垃圾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天早上,骆少华天不亮就起身了。因为从昨天的跟踪结果来看,林国栋已经不在电脑前长时间地敲打,而是以浏览居多,偶尔会思索一阵,键入几个字符。骆少华意识到,他大概已经完成了工作,正在进行最后的校对和修改。那么,今天大概就是他交稿的日期。所以,他要早点儿出发,以确保可以在林国栋出门前跟上他,最终搞清他供职的地点。
骆少华边穿衣服边感慨,在没退休之前,确定林国栋的去向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惜现在不同了,诸多手段和职务上的便利条件都不能采用,只能用跟踪这种最笨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