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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兵将度仙霞,金堡说上言“今日之势,诚能直走湖南,用何腾蛟之锐,竟捣荆襄,传檄中原,北方闻之,以为陛下从天而降,此上策也。移跸虔州,此中策也。并兵出关,背城一战,败不徒死,此下策也。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叩城,避不暇出,为无策矣。”王卒出无策。而郑芝龙间使约款于大清,尽撤施福等守关将军还安平。手敕遣中使邀之曰“卿稍迟,朕与卿同行。”芝龙不顾。由是大清兵平行入关。
至建宁,守臣黄大鹏,郑为虹死之。
八月廿一日,王发延平,御营皆散,犹载书十车以从。至顺昌,闻大清兵已及剑津,仓皇乘马奔,从者何吾驺、郭维经、朱继祚、黄鸣俟。吾驺寻去,惟经奔赣州。王入汀州界,不知所之。曾后被执,自投九龙滩,八闽皆下。大学士蒋德璟、路振飞、傅冠、礼部尚书曹学佺,先后死。郑芝龙自安平降。是年十月四日,赣州陷,大学士万元吉、杨廷麟、兵部尚书郭惟经等死之。苏观生退保广州。
论曰“唐王宽明恭俭,亲亲尊士,循良爱民,而有抚绥大略。识张家玉之奇俊,崇黄道周之耆德,褒忠行义,结于至诚。闻江阴泾县力守见屠,曰“吾家子孙遇此二县之人,虽三尺童子,亦当怜而敬之。”每诫出兵,毋杀难民,伤促国脉。
大小主客,文武众庶,恩勤和剂,咸出其肺腑,濒死无贰。待永明王以大公,谕群臣曰“大宗适自属永明,朕在此间,去永明千里,不暇相求,臣民敦迫,勉行即位。然行年四十,未耀前星,不审永明才度何如,良用关切。”此可见其义矣。惟制于郑氏,不获展尺寸。然两夺鸿逵彩侯伯,而谆谆谕芝龙和衷共功,消其亢慢。使臣以礼,隆世所难。使其遭际中兴岂必在令主下哉?昔贾生过秦,责子婴以不能救败,未为通达事体,唐王在位虽一年,而大江以南,骄将剧盗望风归命。此其关系国运,亦有由来。特月而纪之,使后来者得以考焉。
唐王聿钅粤,隆武弟也。乙酉七月封唐王,监国福州。隆武家法严,不以友爱故假借,尝敕王毋得私受臣民章奏,必由通政司封进,方不失藩王体。王甚率谨,在福州一年,未尝有过。福州既陷,王泛海达广州。时两广总督丁魁楚等已奉桂王,监国梧州,大学士苏观生不欲,曰“吾受大行厚恩,死无以报,今其亲弟在,何外求君?”遂与故相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待郎王应华等,请王监国。十一月五日,即位于广州,以明年为绍武元年。命观生专理军国重事,吾驺、应华、元镜并入阁办事。是月,桂王亦即位肇庆。
大清将李成栋自漳汀入,陷潮州、惠州。十二月二日,广州总兵林察诱败肇庆兵于海口,杀总督林佳鼎,观生战胜而骄。
十四日,成栋以十七骑晨袭广州,城中兵悉西出,宿卫尚万人,不及集,观生急召得百余人,大清兵下城击之,皆败走。王变服逾垣,走王应华家,不纳。寻缒城走洛城里,为成栋副将杜
永和所获,安置东察院。成栋使人馈食,王不食,曰“吾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帝于地下。”自缢而殂,自即位至是日,凡四十日。太仆卿霍子衡、司丛梁朝钟、行人梁万爵皆死之,观生亦缢。十八日,杀诸王之在广州者十六人,周王、益王、辽王,皆遇害。吾驺、应华降。顾元镜先椎髻,号于市曰“大清天兵至此,汝百姓今安枕矣!”成栋欲大杀广民,佟养甲曰“广民未迎战,请卜诸天,天雨者则止。”夜雷震,雨如注,养甲曰“天堕泪也。”乃止。犹大掠三日,谓之放赏,妇女多自裁。后二年,成栋来归,吾驺复入肇庆为首相。元镜以反正功,复擢用。
黄宗羲曰“唐桂之构,外惧方张,又生内变,苏观生之罪,又何逃焉?然观生受前王特达之知,其立后王也,与荀息之不食言,可以并矣。岂仅仅修魁楚之隙哉?若后王之从容遇难,所谓亡国而不失其正者,宁可以地之广狭,祚之修短,而忽之乎?”
唐王聿锷,亦隆武弟,盖绍武建号日封。李成栋陷广州,王得逸,率宗族去,依虎贲将军王兴于文村。兴事王甚谨。成栋归,桂王入肇庆,王奉表称贺。广东再陷,尚可喜累攻招文村,文村食尽重困。巳亥,桂王入缅,文村始降。兴自焚死,王亦服脑子薨,卒不辱。
论曰唐王兄弟三人,皆儒雅有君人之度,与他藩绝殊。
惠宗之遭靖难,绍宗之当末造,皆关世运,非独一家之事。黄宗羲著《行朝录》,称“壬辰八月,刑部侍郎王虞石,自五指山至厦门,言隆武在彼为僧,赖垓、熊纬皆从亡。”信如斯言,何与惠宗相类耶?又云“建宁代死者为唐王聿钊,然则聿钊亦勇而知义。其有否未可知,要之宗臣多仁贤,则虽亡不亡矣。”又云“五指山敕使至,故臣皆不能决。癸巳二月,
复遣使存问诸臣,称离五指驻平远,将起兵。故臣乃具公疏,请敕验视,卒不可得。当传疑以俟后之考古有识者。”
卷二
○鲁王以海
鲁王以海,太祖十世孙。父寿镛,以崇祯十五年大兵破兖州,死焉。十七年二月,王嗣位,寻京师陷南奔。顺治二年乙酉四月,命移江广,暂驻台州。及郑遵谦等兵起,议推戴,而入浙五王,惟王最贤,乃选遣元老前兵部尚书张国维,迎王于台。八月至绍兴,即监国位。以分守署为行在,臣民称国主,诏称令,制称敕,群臣劝进,王固不许,曰“芟夷大难,须命世神圣,俟拜孝陵,择宗贤。”中外翕然,有中兴谊辟之望焉。
时浙东画钱塘江而守,号令所行,不出八郡。乃议列屯,以朱大典镇上游金华,方国安当七条沙,王之仁当西兴,郑遵谦当小亹,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当瓜里。日蓐食,鸣鼓放舟,登岸搏战,复柁还戍,率以为常。
议分饷,以孙、熊之师谓之义兵,食义饷;方、王谓之正兵,食正饷。正饷田赋所出;义饷劝输无名之征,实无饷也。
户部主事董守谕,请一切正供,归户部核兵而后给饷。所谓义饷者,虽有其名,不可为继。户部主事邵之詹议;绍兴八邑,各有义师,专供本郡。宁波给王之仁,金华归朱大典,五府归方国安;方、王不可。计浙东田赋六十余万,悉给方、王。义
师听自措饷,正供不及焉。
署官爵,国维、大典、宋之普,俱东阁大学士。国维赐尚方剑,督师江上。汝霖、嘉绩、肃乐、右佥都御史,并加督师,然实无权。起章正宸吏部左侍郎,署部事,李自春户部尚书,王思任礼部尚书,余煌兵部尚书,张天郁工部尚书,陈函辉吏部右侍郎。封国安镇东侯,之仁武宁侯,衢州守将张鹏翼永丰伯,郑遵谦义兴将军。
议谥号,上皇太子曰悼皇帝;福王曰赧皇帝;潞王曰潞闵王。未几,起方逢年为东阁大学士,朱之普罢。
是月,国维复富阳。金堡、姚志卓起兵复余抗。余杭寻陷,堡渡江来归。国维命志卓守分水,又复于潜。汝霖以五百人渡海宁,转战数日夜,至乔司,士卒略尽,乃还。
王虽谦仁,少威断。初立之日,张国维首疏参马士英十大罪。士英惧,不敢入朝。与阮大铖俱匿方国安营中,阴败国事,不能执而诛之,以此赏罚尽失,士气衰沮。而文臣建义者多不知兵;郑遵谦唯畜优伶,殊无定志;义旅乌合市贩;原设营兵卫军,皆隶方、王。国安及其子元科,尤悍戾,日与朱大典构隙,拥百练之卒,不肯进取杭州。士大夫沿习承平,求官乞荫,涂巷之内,半腰犀玉,至有以白石充之。时人语曰“带何挺挺,白石粼粼。”其子弟方髫龀,绣衣冠佩,传呼道上,又为之语曰“痘儿哥,痘儿哥,横街骑马谁敢何!”故巡抚田仰来自淮扬,与遵谦争饷,哗于朝,仰将李士琏拔刀斫,遵谦奔殿上,呼“救我!”太监客凤仪助仰兵巷斗,遵谦脱归小亹,王遣廷臣解之而已。
其秋饥。浙东大水,漂沉民舍,越人衣食于舟。征调既烦,皆沉舟束手。军人沿门供亿,搜牢勒输,文武官符票一日数至,奸宄乘时报复,民始离怨。
七月七日,海宁陷,守将俞元良死之。八月,参将姜国臣复入守海守。故总兵汪硕德,集兵双林,来告,使移札塘栖。
会唐王即位福州,诏至,众议开读,熊汝霖持不可,王意不怿,下令返台州,人情惶惑。张国维星驰入郡,上疏福州,言“逢国大变,凡高皇帝子孙民吏,当共同心力,事成,入关者王,监国退居藩服,礼谊诏然。今遂南拜正朔,事势远不相及。唇亡齿寒,悔弗可追。臣老矣,岂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出,议始定,闽使废然返。
然是时,江楚、西蜀、两粤、滇、黔,皆受唐王诏朔,独浙东以监国在先,义旗分竖,不宜降屈,天下多不直鲁王。后金保入闽复来,上启力争,以为“更始称尊,刘縯止居大司马之位;湘阴继统,刘崇亦守节度使之官。縯岂甘以贤让不肖,崇岂甘以父让子哉?恐一家之中,有二天子,即外患得以相乘也。殿下以侄事叔,则今上既非湘阴;以贤事圣,则今上并非更始;即上表称臣,拜疏迎驾,岂遂为屈已乎?两大相抗,必至于离;两离相厄,必至于败。使敌国得乘瑕观变,坐而收渔人之效,恐文武诸臣,不得辞其责矣。《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今当御侮之时,自启阋墙之衅,窃为殿下惜之。
殿下诚能息群喙以奉一尊,异日光复二京,只谒寝庙,今上之功,不过汉光武,而殿下之德,乃过于周文王。厚实不亏,而翰名烂焉。即今上亦安能屈殿下哉?”不听。令旨法司究问,陈函辉密启请杀堡。堡亡奔衢州。
十月壬辰,方国安及大清兵战于江,张国维引步军继进,追北至草桥门,大风雨,火炮弓矢不得发,乃收兵。大清兵营木城,沿江以拒南师。徽州陷,上江告急。是月,遣使招杭州义旅,陈万良、姚志卓复余杭。十一月,王出郡城,临江劳军。
晋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宁国公。赏倡义者,特封郑遵谦义兴
伯,刘穆威北伯,熊汝霖、孙嘉绩晋兵部右侍郎,诸营皆受国安节制。十二月,还郡城,颁明年鲁元年大统历,铸大明通宝。
大清顺治三年丙戍,春正月朔,鲁王御殿受朝。遣兵部尚书柯夏卿如福州聘,唐王深自抑损,手书报王,言朕无子,王为太侄,和衷协力,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取东浙职官,均列朝籍,转饷十万犒师。王意终不□,发敕封郑芝龙兄弟为公。于是唐王大怒,囚使者裘兆锦、林必达,斩陈谦,浙闽竟成水火。
二月,叛将张国柱劫定海,总兵王鸣谦入掠余姚,其部曲长邦宁掠慈溪,绍兴戒严。进国柱胜北将军,始返定海。总兵陈梧败于嘉兴,航海掠余姚,知余姚主事王正中击斩之。三月朔,郑遵谦,王之仁退。
大清兵于江中,张国维督诸军渡江,南军稍振。会福州诏使陆清源至江,分饷不平,兵哗,马士英唆方国安斩之,且出檄数唐王过,国维曰“祸在此矣!”是月,威宗大祥,王率群臣朝堂,哭临,军民缟素。王正中率兵渡海盐,复澉浦城。
五月,方国安叛,劫王南奔,大清兵遂渡江。兵部尚书余煌、宁国公王之仁、兵部侍郎陈函辉、太仆少卿陈潜夫,皆死之。时南军久屯江上,无功,气势日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