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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出来,见张修龄也正往外走,问他去哪里,张修龄停了步说道“我要去四谷。因昨日约了施山鸣,今日去松本楼吃午饭。”林巨章道“施山鸣是谁?”张修龄笑道“巨老不认识他么?那日同去章四爷家里,出来开门,望着我笑的,不就是他吗?他去年在南明俱乐部,很出过大风头的呢。”林巨章道“我不知道。你去他那里正好,约了章四爷去吃喜酒,不知怎的,还不见来。我一个人,又坐着这辆使署的马车,去那里很不方便。不如且打发马车回去,我同你去邀了章四爷,另雇一乘车去,比较的妥当些。”张修龄道“章四爷既约了,定要来的,此刻时间还早。”林巨章拿了张自己的名片,交给车夫道“你回去拜上你们大人,我这里自己有车子,立刻就来道喜,迎接不敢当。”车夫接了名片,自驾着车子去了。林巨章即同张修龄走到停车场,坐电车到了四谷,在哕岗方一问,下女说章四爷已动身到涩谷去了。林巨章跌脚道“真不凑巧,怎的路上也没撞着。他此刻必坐在我家里等候,我就回去罢!”张修龄自进屋邀施山鸣。
林巨章匆匆忙忙的,仍由电车回到涩谷。跑进客厅一看,不见有章四爷的影子,直跑入内室,打算问陆凤娇,章四爷来了没有。他若不推门进去,倒没要紧,把门一推,可不活活的把林巨章气死了!只见陆凤娇在上,周克珂在下,两个的下身,都脱得赤条条的,在靠火炉的一张沙法上,正在凤倒鸾颠。猛听得门响,惊回头来,林巨章已跨进了房门。两个都慌了手脚,找不着遮掩的地方,来回在房角上乱窜。林巨章一声大叫,往后便倒。
不知性命如何,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章 陆凤娇再气林巨章 邹东瀛略述曾大癞
却说林巨章看见陆凤娇和周克珂两人,竟大演其大一体双剧,一时气堵胸膛,大叫一声,往后便倒,恰好不偏不倚,倒在门旁边一张睡椅上,已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周克珂捞着了自己的下衣,来不及穿上,往外就跑。陆凤娇追上去,一手拖住道“你、你、你跑了,教我怎样?”周克珂慌急了,抖着说道“同跑,同跑。”陆凤娇仍拖住不放,自己定了神道“不要怕,既是撞破了,随他怎么处置便了。只要你不负我,便死也甘心。”周克珂指着陆凤娇的下体道“还不快去穿衣!”陆凤娇道“你不走么?”周克珂战兢兢的,把下衣胡乱套上,说道“不走,教我这副脸如何见他?”陆凤娇道“就不顾我了吗?”周克珂脱开了陆凤娇手道“你教我怎么?顾我离了这里,连自己还不顾不了呢。”陆凤娇恨了一声“我若早知道你是这种没天良的,也没今日的事了。好,你走你的罢!”说完,咬了一咬牙根,头一低,猛然向墙根上撞去。只听得哗啦一声,靠墙一张小几,几上陈设的瓶镜钟座,一齐倒塌下来,震得屋瓦都动了。
周克珂更加慌急,看陆凤娇撞倒在席子上,头上的鲜血,泉涌一般的放出来,一刹时席上流了尺来远,手脚乱动了几下,就不动了,脸上白纸也似的,没一些儿生人气,料是不能活了。
一想这祸撞得太大,不趁这时逃走,还坐在这里等受罪吗?便不顾林、陆二人的生死,提起脚往外就跑。才跑了几步,觉得后面有人追了出来,忙放快了脚步,跑出客厅。只见章四爷迎面走来,见了周克珂这种神情,吓得倒退了两步,连问“怎么?”周克珂还没回答,里面林巨章已放出那气急败坏的嗓子喊道“章四爷,不要放走了凶犯!你这禽兽,待往哪里跑?”一边喊,一边奔了出来。原来林巨章被陆凤娇撞倒的东西声响惊醒回来,一见陆凤娇倒在一旁流血,周克珂正自逃走,便拼命的追将来。那时周克珂见前面章四爷当门立着,后面林巨章又飞奔将来,知道逃跑不了,只得转身,双膝向林巨章跪下说道“我该死!愿听凭巨老处置。”林巨章跑过来,举手要打,章四爷不知就里,连忙拦住道“什么事?有话不妨慢慢的说。”林巨章伸手打不着,暴跳如雷的说道“你不知道,我决不能饶了这禽兽!”奋力撞过去,一脚踢去,又被章四爷扭住了,没有踢着,便向章四爷跳了两跳,圆睁二目说道“四爷,你也成心和我过不去吗?这东西欺我太甚,要我饶他,除非拿手枪来,把我打了。”章四爷看了这种盛怒的神情,若让他过去动手,这边跪着不敢反抗,甚至一两下打出人命来,也不管为的什么事,抵死把林巨章扭住,用力往里面拖,林巨章手脚都气软了。章四爷当年轻的时候又曾练过功夫的人,哪扭得过,看看拉近了廊檐,林巨章厉声问道“你和这禽兽伙通了吗?好,好,你若放他走了,我只知道问你要人便了。”
章四爷道“我放他走到哪里去?有话我们且进去坐着说。”
周克珂见林巨章已被章四爷拉住,即立起身来,心想既逃走不了,不能不硬着头皮,由他处置。事情已弄到这步田地,怕也是不中用的。便走到林巨章跟前,说道“请巨老息怒,快救太太要紧,我决不逃跑。”林巨章骂道“狗娘养的,还救什么太太!”章四爷看这情形,已猜透了八九,忙问“太太怎么了?”林巨章没做声,周克珂答道“太太此刻已昏倒了在房里。”章四爷跺脚道“还不快去施救!”随拉林巨章往里走,周克珂也跟在后面。林巨章旋走旋骂,说不肯施救,然两脚不催自走的,却已进了内室。只见下女已将陆凤娇扶起,坐在林巨章昏倒的那张睡椅上,垂头合眼的奄奄一息。头上青丝缭乱,满头满脸尽糊了是鲜血,下体的衣裳,幸有下女替她穿上了,没被章四爷看出那不堪的样子来。林巨章一见陆凤娇这般的光景,说不尽心中气恼。若在平日,陆凤娇因别事气到这样,林巨章不知要如何痛心,如何安慰。此时的林巨章,却丝毫不似平时了,随手拖了张椅给章四爷坐,自己就陆凤娇对面沙法椅坐下,冷笑了声说道“你以为一死便足以了事吗?
为人像这样的死法真一钱不值,做鬼都不是个好鬼,不是个干净鬼。我看你生成是这种贱相,自去年到我家来,哪一些亏负了你,哪一些没如你的意?你自己问心,堕落烟花十多年,像我这般爱你,这般凡事体贴你的人,曾遇了几个?我平日因你是个有些根底的人,虽遭难误入风尘,尚能不忘本来面目,肯读书识字,以为你在风尘中是出于不得已,竭力将你提出火坑,遇事原谅你。因你小时候,不失为宦家小姐,必然娇养惯了,落风尘之后,更没受良好教育,间有些乖僻的性质,不中礼法的举动,都容忍不说。谁知你是生成的贱骨头,不中抬举,误认我平日让你,是怕了你,你不想我花钱买了你来,你有什么能力,可使我怕?我又为什么要怕了你?我真想不到世间上竟有你和周克珂这种忘恩负义的禽兽!周克珂你也自己摸摸良心,你在我跟前当差有多少年了,你家中十来口人,是不是完全我拿钱养活?我在任上的时候,养活的不仅你一个,也不说了。我事情不干了,到日本来亡命,都带着你来,你家中仍是由我寄钱去,供给生活。你是我什么人,我该欠了你的么?你得着我的好处,就是这样的报答,你自己说还有丝毫人心没有?“接着长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怪你们,是我不该瞎了眼,不认识人。教训你们,没得污了唇舌。你们各自谋生去罢,算我晦气,前生欠了你们的债,到今日大约是已还完了,才神差鬼使的败露出来。我想你们也没什么话可说了,都立刻替我滚出去罢!“
周克珂低头立在房门口,听林巨章数责完了,不觉天良发现,跨进房,向林巨章叩了个头,起来泪如雨下说道“辜负深恩,粉身莫赎,今生已无颜再说报答的话,只好待来世变猪变狗,来偿还万一。”说完,折转身往外便走,到自己房里,收拾了行李,就从那日归国,谋生去了。后来听有人说他因这事坏了名誉,到处都有些瞧他不来,没好差事给他干,至今落魄在北京,替人写字,混些日食。从前和他认识的,遇着他都回避,不肯与他交谈。大约周克珂这三个字,就此与社会要脱离关系了。这也是无人格无天良的人,应有的结果。且不说他。
再说陆凤娇被林巨章说得哭晕了几次,头上的血,又出的太多,四肢没一些气力,软瘫在睡椅上,哪能动弹半点呢。林巨章见周克珂已走了,一叠连声的逼着她走。此时陆凤娇又悔又恨,想到周克珂不顾自己死活,提起脚就走的情形,知道平日的曲意承旨、事事逢迎,全是些假殷勤,图得一时欢心的,越追悔自己不该受骗上当,越觉得林巨章的真情恋爱,无微不至。嫁了个这样的人,尚弄得如此结局,将来跳出去,到哪里再遇得着这样的丈夫?那径寸芳心,越想越痛,正在如油烹刀割的时候,又听得林巨章一叠连声的催逼着走,只得哀声说道“你教我一时走向哪里去?我既做了这种对不住你的事,被你撞破了,你便不教我走,我也没有脸再住在这里。不过我不是男子,此时又实在立不起身来,求你留一线人情,许我在这里略为休息,只要精神稍稍恢复了,就动身回上海去。”章四爷在旁边说道“只管从容将息,巨翁一时气头上的话,不一定为得凭的。并且依我说,这事也只能怪克珂太无道理。年轻女子,有多少知识,性情未定,识见不到,有一个少年男子终日在跟前多方诱惑,这人欲两字,又本来非常危险,怎能免得了上当。巨翁休怪我言直,你也不能不分任其咎。克珂为人,天性素薄,在你跟前当差这么多年,岂不知道防微杜渐?早就应该谢绝了他。和他这种人共事,在要紧的关头,还怕他卖了你的性命呢。”
林巨章道“我从来坦率,最不肯以不肖之心待人。一年以来,这两个禽兽,行迹可疑的地方何当没见着?总以为我是这般待他们,稍有心肝,决不忍欺我到了这一步,谁知他们竟是全无心肝的,还有什么话说。这样看起来,人类相处,真是件极可怕的事。就是极凶恶的野兽,也有养驯了不伤人的时候。
独有人类,无论你怎生豢养,终不免被他搏食,不是件极危险极可怕的事吗?于今你要借这里休息休息,未尝不可,不过我为人心软,禁不住几句缠绵话,恐一时欠了把持,又因循下去,将来更不知如何受气。凭着章四爷在这里,许你在此停留一夜,还得去前边新收拾的客房里歇宿,我住的房间,是决不能再容你污秽的。明日你再不肯走,我就把这房子让你,我自搬誊出去。四爷,并不是我真如此心狠,对这种丧绝天良的东西,尚能容她停留一夜,已是格外念她是个女子,又远在外国,若在内地,早已驱之大门之外了。我既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了,还用得着什么爱惜?她心目中多时就没有我了,这屋子她若有主权,不早已将我驱逐了吗?“
陆凤娇虽在哭泣,林巨章的话却已听得明白,料是没有挽回的希望了,拿手帕拭干了眼泪说道“你也不必说得这般厉害。我干了这种事,自是对你不住,但我并没有恋栈的心思,你又何必就做出这一狠二毒的样子来呢?你要想娶贞节女子,当初就打错了主意,不应到上海堂子里来选择。我生成的贱骨头,何待你说?骨头不贱,怎会当娼?又不曾瞒着你,说是千金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