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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甫全硬敲了他妻子五百块钱的竹杠,带在身边,来见冢本。不待冢本开口,先道了无穷的歉。对朱正章父子也说了许多不安的话,要求冢本酌量减轻些息钱。冢本心想就告到无锡县,代我追讨,也只能讨得头钱,利息是没有的。来往的川资,虽字据上写得明白,归债务者担负,然不过纸上的一句话。
这人连头钱都还不起,哪里还能担负债权者的川资?只要肯一手拿出来,不要我劳神,息钱就减轻一点也是有限的事。便对朱甫全说道“这息钱是没有减轻的道理,我不向你要求旅费就很对得住了。”朱甫全笑道“旅费我本应该奉送,并且你到敝处来了,我也得尽一点东道之谊。好在你既来了,也不必急于回国,以后同玩耍的日子还多。我们先将这数目了结,再谈快乐的事。我在中国不像在日本,不特在本地略有微名,就是在上海,知道我的人也不少。你回日本去的时候,我可送你到上海,尽兴快活几天。我此刻原不是吝惜这几个钱利息,不过算起来,利多头少,拿出来觉着心里有些不快活!”冢本点头道“是这般罢。你的头钱二百元,借去两个月之后你就归国。我曾照两个月计算,头利共二百四十元,已在朱老先生名下,扣除出来。于今既要承你的美意招待,我若一点儿也不肯放松,未免伤了以后的情面。此刻就将这二百四十元按照八分算息,到今日为止。只是我实仍得息上起息,不然我就太吃亏了。”朱甫全听了,懒得多争,便依冢本的,共算出三百二十多块钱来。朱甫全如数给了,收回了字据。冢本按照二分算息,还给朱正章。朱正章待不依,朱钟解说了几句,朱正章也就罢了。
朱正章一肚皮的愤气,想借着冢本的势力来敲朱甫全的竹杠。至此都烟消火灭,只得又翻转脸来,和朱甫全讲族谊,诉说“这次到日本,受了许多的亏累。而江户川馆的伙食帐,因为朱钟担保,非还了钱不许我父女搬出来。我实在没法,只得行李押在那里,说向你拿了钱再去取回。你这钱得算给我。
你兄弟是为你的事请假回国的,你的事既了,不久就要到日本去,好教他将这钱带去,将行李取出来。“朱甫全明知道朱正章是谎语,只是因要借着他做帮手来害冢本,不便揭破他,诺诺连声的答应”这钱是应该还的,九弟(朱钟行九)动身的时候,我一定筹了送给他。“朱正章心中也有些怕靠不住,不过怕逼紧了,朱甫全翻过脸来。冢本的事情已了,掯他不住,只得用和平手段套住朱甫全。朱甫全本来和朱钟说得来,这次见面之下,仍是很好。朱甫全便和他商量作弄冢本的法子。朱钟笑道”要作弄他,无非是引诱他嫖!赌是引诱他不来的。日本人不懂中国的赌法,并且他这小鬼很谨慎,就是肯赌,也输不了他几块钱。只要买通一个婊子,将他灌醉了,糊里糊涂的送个病给他,包管他这一辈子不得好。“朱甫全道”怎样送个病给他?“朱钟道”教嫖客害病的法子,稍有些儿阅历的婊子都知道。我们只花几个钱,容易得很!她们婊子对这样一个四五十岁的日本小鬼有什么感情?教她怎么样做她便怎么样做。“朱甫全道”若冢本不肯嫖怎样哩?“朱钟笑着摇头道”这小鬼最好色。他同我在游船上,就只管问中国妓女的价钱,并问接不接外国人。到上海的时候,我带他到青莲阁泡了壶茶。他看了那些拉客的野鸡,他喜笑得眼睛没了缝,连骨头都软了似的。看中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便硬要拉着我同他去住夜。我说上海的野鸡都有梅毒,危险得很,他才不敢纠缠了。
我带到幺二堂子里,他也看中了一个年轻的,说要住夜。我真是怕他染了病不好,对他说“这里也和野鸡差不多。‘他还不服道”难道上海的婊子都是摆看的吗?这个也有病,那个也有病,照你这样说,简直没人敢在上海嫖了。’我说“要嫖还是长三堂子。虽不能说都没病,但是来往的都是中等社会以上的人,比较起来到底安全些。‘他听了,便要到长三堂子里去嫖。我对他冷笑了声道”你带了多少钱,够得上在上海嫖长三?’他问我“要多少钱睡一晚?‘我说”用千把块钱,有没有睡的资格,还是个问题。’他伸了半晌的舌头问道“去看看要多少钱?‘我说”去看看,一个钱都不要。’他觉得很诧异,问“怎的野鸡幺二,去看一回倒要一块钱?‘我说”就是这不要看钱的贵重。’他听说可以白看,便生拉活扯的要我带他去看。我将他引到几家应酬好的堂子里逛了一会,他羡慕得了不得,说在这地方死了都甘心。假若他有钱,只要那婊子对他丢几个眼风,真个一千八百也花得下去。“朱甫全喜道”他既是这样一个东西,合当他有苦吃。怪道他听我说陪他去上海快活,他眉花眼笑的,浑身不得劲儿。原来他是个色鬼!我们就去找一个年轻的婊子,做成一个当,引他来上。“朱钟点头笑道”他喜欢年轻的。只要有六分姿色,就包管他见面即舍不得离开!“当下二人出来。
这无锡城里的婊子,十有八九认识朱钟、朱甫全。朱钟虽不及朱甫全有阔大少的名目,但是人物去得,在一个小小的无锡县城里面,自然有些资格。不知在哪一家堂子里,选中了一个又风骚、又伶俐的小婊子,将这计划和她商议好了。朱甫全拿出几十块钱来,就定了今晚在她家摆酒,酒席务要丰盛。朱甫全和朱钟回到冢本的住处,朱甫全说欢迎他,替他接风。冢本哪里知道是个很大的当,欢天喜地的谢了又谢。朱甫全又去请了些陪客,一个个都说明了这圈套,陪客都乐得看笑话。不到六点钟,都穿戴得衣冠楚楚,齐集那一家堂子里,替朱甫全挣架子。六点多钟的时候,朱钟引着冢本来了。冢本今晚也将和服换了,穿了套很时行的先生洋服。几根花白头发梳得放亮,面皮也刮得溜光。上嘴唇的胡须用油胶住,扭着那须尾朝上,学威廉第二的样式。提了根乌木手杖,满脸都是笑容。朱甫全迎着,一一替陪宾绍介了。小婊子拿着水烟筒,来替冢本装水烟。冢本笑嘻嘻的望了那小婊子。他不曾吸过水烟,但是心想不吸,小婊子必得走向别人跟前去。便望着朱甫全笑道“这种烟听说很好,我吸两口试试看,吸错了可不要笑话。”朱甫全忙笑答道“说哪里的话!不会错的,请多用几口罢!”冢本真个低着头吸。不提防用力过猛,吸了一口的烟水,又臭又辣,连忙往痰盂里吐了。小婊子并不笑,赶着端了杯茶,给他漱口。冢本漱了口,望着水烟筒发怔。对小婊子做手势,教小婊子吸给他看。小婊子笑着吸了一筒,也不问冢本懂中国话不懂中国话,向冢本说道“你轻一点儿吸就没事了!”冢本偏着耳朵听,只管摇头。朱钟译给他听了,才连连点头道“哦,哦!理会得了。”小婊子又装上一口,冢本轻轻的吸了,两个鼻孔里出烟,笑道“我可学会了。”朱甫全道“这本很容易。这种烟据化学家研究,比纸烟、雪茄都好。不过你吸纸烟惯了的,吸这烟要多吸几筒,才得过瘾。”冢本正想多吸,好多与小婊子亲近,巴不得朱甫全是这般说。当下便说道“不错!这烟的味儿是好,只是微嫌淡了些,必得多吸才能过瘾。”说话时,小婊子又装好了一筒。冢本吸了,见小婊子站着,恐她站得脚酸,起身拿了一张小方凳子,在凳子上用手拍了两下,教她坐了装。小婊子笑着摇头,冢本按着她坐下。朱甫全、朱钟和陪宾都笑起来。冢本很得意,一连吸了十多口,喉咙里差不多要吸出火来了,烟斗也烧烫了。小婊子教老妈子换了一支。冢本喝了几口茶重新又吸。陪宾都忍不住,背过脸去笑,小婊子也几番几乎笑出来,冢本才自觉得太吸多了。伸手摸了摸小婊子的脸,教她去上给别人吸。小婊子转过身去上给陪宾吸,陪宾接了烟筒笑道。“你去休息休息罢,我们自己会吸。”
小婊子又拿了一盘西瓜子,走到冢本跟前。冢本撮了一把在手里,放在茶几上。小婊子向这些陪客一一敬过了瓜子,回头见冢本双手捉着一粒瓜子穿针似的,促在眼面前,剥来剥去的不得一点仁出来。便走近冢本身边,贴着冢本站了。一粒一粒的瓜子仁,剥了送到冢本口里,喜得冢本手舞足蹈,恨不得连那送瓜子的手,都咬下肚里去。此时又是八月间天气,都是单衣薄裳。那小婊子偏要紧紧的贴住冢本,借着拿瓜子、送瓜子,暗暗地在冢本身上挨擦。弄得冢本骨软筋酥,不知如何是好。过一会儿摆上酒席,自然推冢本首座。坐定后,各陪客都发了局票。小婊子满座斟了酒,坐在朱甫全背后,不住的飞眼来瞟冢本。酒过数巡,各人叫的局都来了。只有冢本背后是空着的,冢本问朱钟道“我怎的没一个姑娘坐在后面?”朱钟笑道“你又不在此地玩,哪有姑娘到你后面来坐?我们各人有各人相好的,吃起酒来,给个信,她们就来陪,也得给钱的。”冢本道“假若我要在此地玩,先叫一个来陪我,也可以行么?”朱钟道“有甚不行?你既想玩玩,我就替你去叫个来。”冢本踌躇道“我看不必另叫,就是他也使得。”说着,对那小婊子努努嘴。朱钟笑着摇头道“只怕我那老哥有些吃醋。”朱甫全插嘴用日本话问道“你讲什么?怕我吃醋?”朱钟将冢本的意思说了。冢本起身笑着对朱甫全鞠躬道“对是很对你不住,实在是因她待我太恳切,我不照顾她,过意不去。
你让我一会子罢!“朱甫全打着哈哈道”这是极好的事,我非常赞成。我老实说给你听罢,我家中妻子拘束得紧,轻易不肯放我出来过夜。我虽有意照顾她,无奈没有机会,正想找个朋友,替我照顾照顾。你来好极了,今晚且转一个局,明晚再做花头。“说了对小婊子道”你快过去陪这位东洋老爷,明晚一定要来替你做花头的。“小婊子听了,笑吟吟的起身,冢本握了她的手归座。老妈子送凳子过来,冢本摇手不要,拉着小婊子坐在自己腿上,端酒给小婊子喝。
小婊子受了朱甫全委托的,什么淫荡样子装不出来?从冢本手中喝了一口酒,套着冢本的口,吐给他吸。冢本伸着脖子接了,又举起酒杯,给小婊子喝。小婊子喝一口,灌冢本一口。
灌到极高兴的时候,要求冢本明晚替她做花头。朱钟译给冢本听了,冢本说“今晚接着下去就做。”大家都拍手赞成。陪宾叫来的局,起初见了小婊子的情形,很觉得可怪。各人对各人的相好说了原委,她们才明白,一个个开弦子唱起戏来。冢本教小婊子也唱,小婊子胡乱唱了两支,草草的将这桌酒席终结。冢本托朱钟将来客都留住。鸨母欢喜寿头上了门,高烧一对红烛,换过红台面。朱钟将堂子里的规矩临时编造出来,说给冢本听。无非教冢本掏出几个冤枉钱来孝敬。冢本此时色迷心窍,只顾搂住小婊子亲嘴揉乳,一切花费都承认。朱钟知道他手边的钱不多,言明酒席之外,再拿一百块钱下脚住夜。冢本此时未尝不心痛,不过已说出照顾的话来了,架子不能不挣到底。并且听见朱钟说,只第一晚就有许多的花费,以后住夜一钱不要。我多住几夜,平均起来,仍是占了便宜。他心中是这般计算,所以虽要他一百多块钱,他也一口承认。交易既经说妥,重复入席饮燕起来。这一次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