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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站得稍远,那想偷听声息的心思,比张全还加几倍。所以宁神静气的站着,连身子都不敢晃,恐乱了声浪。陡然听了这样的声音,几乎将耳鼓都震破了。你道他怎的不吓了一跳。张全一声才毕,接连第二三声如连珠一般的发了出来。这声音中间,还夹了一种拍拍拍的声音。这拍拍拍的声音,却是张全的手和锁好了的门组合成的。罗福见张全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答应,他那副赛过傅粉涂朱的脸,登时变了颜色,提起脚用死劲踢了几下,里面才有答白的声音,罗福听去知是下女。门开了,张全见下女蓬鬓惺忪的,更是有气,也厉声叱道“还不给我滚开些,青天白日,锁了门干什么?”下女吓得战兢兢的道“朱先生……”张全冒火道“朱先生怎样?”下女道“朱先生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想睡,恐怕贼来,所以将门锁上。刚才我正睡着的,求先生恕我。”张全听了,一肚皮的气不知消到哪里去了。见下女倚门站着,那可怜的样子,直使张全连心窝都痛澈了。罗福也替下女抱屈,说张全鲁莽。张全此时,恨不得立刻拉着下女到私处,温存谢过。只是碍着罗福在旁,不得不装出点对情人有身分的样子,便点点头道“客来了,去泡茶罢!”下女等罗福进房,关好了门,自去厨房泡茶。张全让罗福坐了,也跑到厨房里,轻轻问下女道“朱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说什么没有?”下女半晌答道“刚出去不久。”张全道“没说什么吗?”下女望着张全笑笑。张全心中好生疑惑,追问道“你笑什么?赶快说给我听。”下女低着头不做声。张全知道必有意外,急得跺脚道“你为什么不说?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对你无礼!”下女望着张全摇头。
张全怒道“你不说,我便认定你与他已有了关系!”下女没法,说道“你去之后,他在被里叫我拿衣服给他换。我拿了衣服给他,他乘势扯住我的手不放,教我进被同睡。我说怕人来,摔脱手就走。他衣服也不换,爬起来抱我。”张全睁着眼睛问道“抱了你怎么样?”下女道“我要喊。”张全道“你喊了没有?”下女道“没喊。”张全急道“你为什么不喊?”下女道“没喊出已有人来了。”张全道“谁来了?”下女道“青菜店。”张全道“青菜店去了之后,他没说什么吗?”下女道“他拿一块钱给我,我没要,他就没说什么了。”张全复盘诘了几句,下女始终抱定宗旨说没有,张全也没得法子,叫下女端茶出来给罗福喝。
张全两人在厨房问答的时候,罗福已躲在门外听了半天。
只是罗福的日语尚不能完全听懂,然也知道了一大半。他就很疑惑这下女已与朱继霖有染。心想这种乡里人只知道要钱,有一块钱给她,她有什么不肯的?日本女人把这件事本看得不值什么,况且她又是个下女,哪里还有比这个再便宜的弄钱方法?再留心看下女的举动,在罗福眼中,便觉得有十分风致,且如小鸟依人,送茶给罗福的时候,还叩了个头,喉咙里说了两句听不清楚的话。罗福实以为意外之荣,便也有了个不可告人的念头。虽有张全监着,他仍是乘机便要瞟下女两眼。下女却也可怪,刚刚罗福望她,她也用眼望罗福。不消几眼,险些儿把罗福的灵魂都望掉了。罗福坐着遍身不得劲的,张全明明知道,然料定他们当着面,决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偏故意装没有看见。罗福高兴得无可不可,找着张全指手舞脚的高谈阔论,以卖弄他的精神活泼。张全暗自好笑,懒得和他纠缠,随意拿了本书翻看。罗福想再胡扯,见张全已不答白,也觉有些难为情,便搭讪着也拿本书看。张全见天色将要黑了,吩咐下女煮饭,各自无言了一会。朱继霖回来了,欣欣的对张全笑道“上课回了吗?”张全知道是打趣自己,便也笑着答道“我今天哪能上课?昨晚整整的没有合眼,也忘记起来了多少次。”
朱继霖见罗福在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往下说,跑到厨房里,指挥下女弄菜。张全心想我本不应与他争这下女,不过见他的意思太拿稳了下女是他的,所以显点手段给他看,何必与他这般闹醋劲?真是糊涂一时了。他这种鄙吝鬼,花掉他几个冤枉钱也好。我看呆子这东西,很有染指于鼎的意思,何不顺水推舟的送个敌手给老朱?心中一想,早定下了个主意,起身到厨房里叫下女去买酒。朱继霖问谁要喝酒,张全道“买给老罗喝。”罗福听了得意。朱继霖接下女的手弄菜。下女去了不一刻,买了酒回,菜已弄好,吃喝起来。张全殷勤劝罗福喝酒,下女跪在一旁执壶。罗福本来喜酒,更兼有绝美的下酒物,喝得个壶倒杯空,便装出十二分醉态望张全道“我今晚不能回去了,你有铺盖多没有?”张全点头道“铺盖很多。”罗福道“没有也不要紧,和你睡便了。”张全道“我不喜同人睡,你还是一个人睡好。”罗福笑道“我晓得,怕我吵你。你放心,我睡下,什么事都不管。”张全知道他是有意探听口气,便也笑道“不要胡说,放着你同睡一房,你是死的吗?将来落到你口里,说得好听。”罗福喝多了酒,也不吃饭了,借了条手巾去洗澡。洗了澡回来,已到九点钟。罗福催着要睡,拿了两块钱,纳在里衣口袋内,预备半夜起来送给下女,买片时的快乐。下女摊被的时候,他就乘着张全不看见,捏了下女一把。下女笑着对张全努嘴,罗福心花怒放,摸出票子给下女看。下女点点头,罗福恨不得便将她掳住,连连的催张全睡。张全真个睡了。朱继霖也是巴不得早睡。
三人都鸦雀无声的各人想各人的心事。惟朱继霖觉得今日有些美中不足,悄悄从箱子里检出张全看见的那副空气治疗器来,如法炮制,心想说明书只须四十天便见成功,我怎的施用了两个月还一点效都没有?放在管子里面,将空气拔了的时候,还觉得可观,一松手,又复了原。便再治两个月,恐怕也没有什么效验。但是已经花钱买了来,不用也觉可惜,且再治两个月,看是怎样。这边房里罗福假装睡着,听张全落枕没二十分钟,便打起鼾来,心中甚喜。侧着耳朵听下女在隔壁,翻来复去的擦着席子响,知道她没有睡着。轻轻爬起来听朱继霖房里没有动作,以为他也睡着了;其实他正在被里用空气治疗器。罗福握着一团欲火,真是色胆天来大,爬到下女门口,端开门。日本的门纯是纸做的,不仔细绝听不出声息。罗福端开了门,心中跳得和小鹿儿撞,颤巍巍的,看张全醒也没醒,复听朱继霖有没有动静。微微的听得有拖着被窝响的声音,便吓得不敢过去。静心再听,只见下女望着他摇手。他此时心中急得比热锅上蚂蚁还难过,更回头看张全嘴闭眼闭的睡了。起先还有鼾声,此时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了。心中忽想道老朱多半也睡着了,且过去再说。他们就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主意已定,即跨了过去,下女睡着不动。罗福刚伏身下掳定,抽出票子交易了,还不到两分钟,张全已醒了。翻身咳嗽,朱继霖也翻身咳嗽,倒好像报个暗号,罗福吓得不敢动,下女推他走,罗福不知怎样才好。正在犹疑的时候,张全得席子响,朱继霖即爬了起来。罗福恐怕他开门,用被蒙着头。下女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里去洗手,忽然大叫一声,跌在地下。三人都大吃一惊。
不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写。
第二十五章 吴品厂嗔蜂叱蛱蝶 秦士林打鸭惊鸳鸯
话说下女正心虚胆怯,黑暗中摸入厨房里,不提防脚下踢着一件东西。那东西站起来将她推了一下,下女即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此时朱继霖本已起来,连忙将门推开,借着电灯光一看,只见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挨身跑到厕屋里去了。朱继霖知道是贼,一声没有喊出,通身都吓软了,不由自主的缩作一团。张全听得脚步声响,连忙呼贼。罗福本不敢出来,听说有贼,他却不怕,一蹶劣爬了起来,问贼在哪里。一面问,一面提起脚向厨房里跑。恰好蹴着下女身子,下女倒在地下,本昏了过去,这一蹴,倒醒了转来喊痛。罗福跑到廊檐下,见朱继霖蹲在房角上,便问他见贼向哪里跑。朱继霖蓦地伸了起来喊道“有贼!躲在厕屋里。”罗福便去开门,门已由里面闩了,扯了几下,扯不开。罗福喊道“不要慌!”贼在厕屋,还没有跑。老张快起来,大家把这门撬开!看他跑到哪儿去。“张全如雷一般的答应来了。朱继霖蹑足蹑手摸到罗福背后,扯着罗福的手问道”贼还在这里面吗?“罗福跺脚喊道”老张为什不来?“张全已到了罗福背后应道”来了。贼哪里还在这里,老朱眼花看错了罢?“罗福道”不错,定在里面。贼怕我们进去,所以将里面的门闩住了。“张全从罗福膀子底下伸手去开门,里面果然闩了,连忙缩手喊道”快打进去!“
回身跑到自己房里拿了两条压纸的铜尺,紧紧的握在手内,叫罗福挤门。朱继霖因手无寸铁,回到房里找家伙,顺便摸了那根十钱均一买来的手杖,在房中舞了几下,觉得也还称手,捏着一把汗跑了出来。日本房子的门,有什么牢实?罗福拼命一挤,已挤作两开。朱继霖、张全低着头推罗福上前,厕房里黑洞洞的,罗福也踏了进去。日本的厕屋本来极小,其中若是有人,第二个人决不能再容身进去。此时罗福既能踏了进去,自然是没人了。张全见没人,便一把推开朱继霖,争着向弯里角里寻找,眼见得那贼是不知去向的了。朱继霖见贼人已去,胆忽壮起来,一个人跑到厨房里来探下女的死活。下女幸得罗福一脚踢了转来,已爬到她自己的房里揉伤去了。朱继霖跟她到房里,极力的温存安慰。罗福寻贼不着,出来见了二人的情形,不由得发生一种新鲜的醋意。朱继霖不知罗福的事,自己倒觉得不雅,同到张全房内议论贼人从何处进来。张全拖着罗福到门口踏看一会,一点形迹也没有。转到后面,见粪坑的出粪门开了,才知道他是由这里出进,登时教罗福关上。张全的意思,以为罗福是不知污秽的。谁知罗福也一般的怕臭,用脚踢关了门,还掩住鼻子叫臭。张全嗤的笑了一声,拍着罗福的肩道“呆子,仔细吓出淋病来。”罗福一回头,张全用指在他脸上戳了下道“好大胆的东西,居然割起我的靴腰来了。”罗福忙摇手道“低声些,老朱听见不雅。”张全笑着点头。二人复转到前门,朱继霖和下女正待出来,见了张、罗二人,便停了脚问可有什么形迹。张全道“这狡贼从毛坑里出进的,已跑得无影无踪了。”随望着下女笑道“吓坏了么?好好的跑到厨房里干什么?”下女不做声。
四人一同进房,张全问朱继霖道“老朱,你不是没有睡着吗?为什么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听见?”朱继霖道“我睡着了,因为听得响声才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呢!”张全道“我睡梦中只听得哎哟一声,把我惊醒了,睁眼看老罗,已不知去向。”说时望罗福一笑,急得罗福忙使眼色。张全便又对下女道“你确没有睡着,只听得擦得席子一片响。”下女红了脸。
朱继霖起先本有所闻,因疑在下女房里的必是张全,故只想打草惊蛇的,爬起来阻张全的兴。此刻听张全这般说法,明明在下女房里弄得席子响的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