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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惟《义侠》、《桃符》、《红蕖》之属。沈工歌谱,每制曲必遵《中原音韵》、《太和正音》诸书,欲与金元名家争长;则以意用韵便俗唱而已,予每问之,答云“子见高则诚《琵琶记》否?予用此例,奈何讶之。”
【梁伯龙传奇】同时昆山梁伯龙(辰鱼)亦称词家,有盛名,所作《浣纱记》,至传海外,然止此不复续笔。其大套小令则有《江东白苎》之刻,尚有传之者。《浣纱》初出,梁游青浦,时屠纬真(隆)为令,以上客礼之,即命优人演其新剧为寿,每遇佳句辄浮大白酬之,梁亦豪饮自快。演至出猎,有所谓《摆开摆开》者,屠厉声曰“此恶语当受罚。”盖已预储洿水以酒海灌三大盂,梁气索强尽之,大吐委顿。次日不别,竟去。屠凡言及必大笑,以为得意事。
【昙花记】今上甲申岁,刑部主事俞识轩(显卿),论劾礼部主事屠长卿(隆),得旨两人俱革职为民。俞松江之上海人,为孝廉时,适屠令松之青浦,以事干谒之,屠不听,且加侮慢,愈心恨甚,至是具疏指屠淫纵,并及屠帷簿,至云“日中为市,交易而退”,又有“翠馆侯门,青楼郎署”诸媟语。
上览之大怒,遂并斥之。屠自邑令内召甫年余,俞第后授官祗数月耳,睚眦之忿,两人俱败,终身不复振,人亦惜屠之才,然终不以登启事也。西宁夫人有才色工音律,屠亦能新声,颇以自炫,每剧场辄阑入群优中作技,夫人从帘箔中见之,或劳以香茗,因以外传。至于通家往还亦有之,何至如俞疏云云也?近年屠作《昙花记》,忽以木清泰为主,尝怪其无谓,一日遇屠于武林,命其家僮演此曲,挥策四顾,如辛幼安之歌“千古江山”自鸣得意。予于席间私问冯开之祭酒云“屠年伯此记出何典故?”冯笑曰“子不知耶?木字增一,盖成宋字,清字与西为对,泰即宁之意也。屠晚年自恨往时孟浪,致累宋夫人被丑声,侯方向用,亦因以坐废,此忏悔文也。”时虞德园吏部在坐,亦闻之笑曰“故不如予作《昙花记·序》云,此乃大雅《目连传》,免涉闺阁葛藤语,差为得之。”予应曰“此乃着色《西游记》,何必诘其真伪。”今冯年伯殁矣,其言必有所本,恨不细叩之。
【拜月亭】何元朗谓《拜月亭》胜《琵琶记》,而王弇州力争以为不然,此是王识见未到处。《琵琶》无论袭旧太多,与《西厢》同病,且其曲无一句可入弦索者,《拜月亭》则字字稳帖与弹出胶粘,盖南曲全本可上弦索者惟此耳。至于“走雨”、“错认”、“拜月”诸折,俱问答往来,不用宾白,固为高手。即旦儿“髻云堆”小曲,模拟闺秀娇憨情态,活脱逼真。《琵琶》咽糠、描真亦佳,终不及也。向曾与王房仲谈此曲,渠亦谓乃翁持论未确,且云“不特别调之佳,即如聂古陀满争迁都,俱是两人胸臆见解,绝无奏疏套子,亦非今人所解。”予深服其言。若《西厢》才华富赡,北词大本未有能继之者,终是肉胜于骨,所以让《月亭》一头地。元人以郑、马、关、白为四大家,而不及王实甫有以也。《月亭》后小半已为俗工删改,非复旧本矣。今细阅《拜新月》以后,无一词可入选者,便知此语非谬。《月亭》之外,予最爱《绣襦记》中“鹅毛雪”一折,皆乞儿家常口头话,祐铸浑成,不见斧凿痕迹,可与古诗《孔雀东南飞》,“唧唧复唧唧”并驱。予谓此必元人笔,非郑虚舟所能办也。后问沈宁庵吏部,云果曾于元杂剧中见之,恨其时不曾问得是出何词。予所见《郑元和》杂剧凡三本,皆无此曲。
往年癸巳,吴中诸公子习武,为江南抚臣朱鉴塘所讦,谓诸公子且反,其赠答诗云“君实有心追季布,蓬门无计托朱家”,实谋反确证,给事中赵完璧因据以上闻。时,三相皆吴越人,恐上遂信为真,急疏请行抚按会勘虚实,朱已去任,有代为解者曰“《拜月亭》曲中陀满兴福投蒋世隆,蒋因有此句答赠,非创作者。”因取坊间刻本证之果然,诸公子狱始渐解。王房仲亦诸公子中一人也,今细阅新旧刻本,俱无此一联,岂大狱兴时,习其连累,削去此二句耶?或云“《拜月》初无是诗,特解纷者诡为此说,以代聊城矢耳。”岂其然乎?【北词传授】自吴人重南曲,皆祖昆山魏良辅,而北调几废,今惟金陵存此调。然北派亦不同,有金陵、有汴梁、有云中,而吴中以北曲擅场者,仅见张野一人,故寿州产也,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
顷甲辰年马四娘以“生平不识金阊”为恨,因挈其家女郎十五六人来吴中,唱《北西厢》全本。其中有巧孙者,故马氏粗婢,貌奇丑而声遏云,于北词关捩窍妙处,备得真传,为一时独步。
他姬曾不得其十一也。四娘还曲中即病亡,诸妓星散,巧孙亦去为市妪,不理歌谱矣。今南教坊有传寿者字灵修,工北曲,其亲生父家传,誓不教一人。寿亦豪爽,谈笑倾坐,若寿复嫁以去,北曲真同广陵散矣。
【时尚小令】元人小令,行于燕赵,后浸淫日盛,自宣正至成弘后,中原又行《锁南枝》、《傍妆台》、《山坡羊》之属。李崆峒先生初自庆阳徙居汴梁,闻之以为可继《国风》之后,何大复继至,亦酷爱之。今所传《泥捏人》及《鞋打卦》、《熬鬏髻》三阕,为三牌名之冠,故不虚也。自兹以后,又有《耍孩儿》、《驻云飞》、《醉太平》诸曲,然不如三曲之盛。
嘉隆间,乃兴《闹五更》、《寄生草》、《罗江怨》、《哭皇天》、《乾荷叶》、《粉红莲》、《桐城歌》、《银纽丝》之属,自两淮以至江南,渐与词曲相远,不过写淫媟情态,略具抑扬而已。比年以来,又有《打枣竿》、《挂枝儿》二曲,其腔调约略相似。则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以至刊布成帙,举世传诵,沁入心腑。
其谱不如从何来,真可骇叹!又《山坡羊》者李、何二公所喜,今南北词俱有此名,但北方惟盛《爱数落山坡羊》,其曲自宣、大、辽陈三镇传来,今京师技女,惯以此充弦索北调。其语秽亵鄙浅,并桑濮之音,亦离去已远,而羁人游婿,嗜之独深,丙夜开樽,争先招致。而教坊所隶筝{??秦}等色,及九宫十二,则皆不知为何物矣。俗乐中之雅乐,尚不谐里耳如此,况真雅乐乎?
【杂剧】北杂剧已为金元大手擅胜场,今人不复能措手。
曾见汪太函四作,为《宋玉高唐梦》,《唐明皇七夕长生殿》,《范少伯西子五湖》,《陈思王遇洛神》,都非当行。惟徐文长(渭)《四声猿》盛行,然以词家三尺律之,犹河汉也。梁伯龙有《红绡》、《红线》二杂剧,颇称谐稳,今被俗优合为一大本,南曲遂成恶趣。近年独王辰玉大史(衡)所作《真傀儡》、《没奈何》诸剧,大得金元蒜酪本色,可称一时独步。
然此剧俱四折,用四人各唱一折,或一人共唱四折,故作作者得逞其长,歌者亦尽其技。王初作《郁轮袍》,乃多至七折,其《真傀儡》诸剧,又只以一大折了之,似隔一尘。顷黄贞甫(汝亨)以进贤令内召还,贻汤义仍新作《牡丹亭记》,真是一种奇文,未知于王实甫、施君美如何,恐断非近日诸贤所办也。
汤词系南曲,因论北词附及之。
【杂剧院本】涵虚子所记杂剧名家,凡五百余本,通行人间者不及百种。然更不止此,今教坊杂剧,约有千本,然率多俚浅,其可阅者十之三耳。元人未灭南宋时,以此取士子优劣,每出一题任人填曲,如宋宣和画学,出唐诗一句,恣其渲染,选其得画外趣者登高第,于是宋画元曲,千古无匹。元曲有一题而传至四五本者,予皆见之。总只四折,盖才情有限,北调又无多,且登场虽数人,而唱曲祗一人,作者与扮者力限俱尽现矣。自北有《西厢》,南有《拜月》,杂剧变为戏文,以至《琵琶》遂演为四十余折,几倍杂剧。然《西厢》到底描写情感,予观北剧,尽有高出其上者,世人未曾遍观,逐队吠声,诧为绝唱,真井蛙之见耳。
本朝能杂剧者不数人,自周宪王以至关中康王诸公,稍称当行,其后则山东冯李亦近之。然如《小尼下山》、《园林午梦》、《皮匠参禅》等剧,俱太单簿,仅可供笑谑,亦教坊耍乐院本之类耳。杂剧如《王粲登楼》、《韩信胯下》、《关大王单刀会》、《赵太祖风云会》之属,不特命词之高秀,而意象悲壮,自足笼盖一时。至若《诌梅香》、《倩女离魂》、《墙头马上》等曲,非不轻俊,然不出房帷窠白,以《西厢》例之可也。他如《千里送荆娘》、《元夜闹东京》之属,则近粗莽;《华光显圣》、《目连入冥》、《大圣收魔》之属,则太妖诞,以至《三星下界》、《天官赐福》,种种吉庆传奇,皆系供奉御前,呼嵩献寿,但宜教坊及钟鼓司肄习之,并勋戚贵槪苍奚椭H羲皆罕菊撸颈彼挝⒆谑蔽寤嗯牛猩⑺担械滥睿薪疃罚锌品海跤朐泳绫疽恢郑猎朗挤治剑时境蛟罕静淮靡印=裆谐圃罕荆萄厮谓鹬梢病=鹫伦谑保庠段飨帷飞惺窃罕灸7叮谠┮盐奕四馨雌壮菡撸龊笫篮酰俊
【戏旦】自北剧兴,名男为正末,女曰旦儿,相传入于南剧,虽稍有更易,而旦之名不改,竟不晓何义。今观《辽史·乐志》“大乐有七声。”谓之七旦,凡一旦管一调,如正宫越调大食中吕之属;此外又有四旦二十八调,不用黍律以琵琶叶之。按此即今九宫谱之始。所谓旦,乃司乐之总名,以故金元相传,遂命歌妓领之,因以作杂剧,流传至今。旦皆以娼女充之,无则以优之少者假扮,渐远而失其真耳。大食今曲谱中讹作大石,又辽大乐各调协音,其声凡十,曰五凡工尺上一,于律吕各缺其一,则至今用之,南北无异,几如时艺之四股八比之不可易也。
元人云杂剧中用四人,曰末泥色,主引戏分付;曰副净色,主发乔;曰副末色,主打诨;又或一人装孤老;而旦独无管色。益如旦为管调,如教坊之部头色长矣。
【笛曲】今按乐者必先学笛,如五凡工尺上一之属,世以为俗工俚习,不知其来旧矣。宋乐书云“黄钟用合字,大吕太簇用四字,夹钟姑洗用一字,夷则南吕用工字,无射应钟用凡字,中吕用上字,蕤宾用钩字,林钟用尺字,黄钟清用六字,大吕夹钟清用五字。又有阴阳及半阴半阳之分。”而辽世大乐各调之中,度曲协律其声凡十曰五、凡、工、尺、上、一、四、六、钩、合,近十二雅律于律吕各缺其一,以为犹之雅音之及商也。可见宋辽以来,此调已为之祖。今乐家传习数字,如律诗之有四韵八句,时艺之有四股八比,普天下不能越,犹昧其本始耳。
【俗乐有所本】都下贵槪易骶纾猛用暗勾绦∝恕薄
者,先有《敲水盏》一戏,甚为无谓,然唐李琬已造此,但用九瓯盛水击之,合五声四清之音,谓之水盏,与今稍不同耳。
又吴下向来有俚下妇人打三棒鼓乞钱者,予幼时尚见之,亦起唐咸通中王文通。好用三杖打撩,万不失一。但其器有三等,一曰头鼓,形类鼗;二曰聒鼓;三曰和鼓,今则一鼓三槌耳。
即今串板亦古之拍板,大者九板,小者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