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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算是多么虔诚的信徒,但信仰学者之神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了一个习惯,镌刻在他的灵魂之中。
从出身开始,他就感受着学者之神的神力而长大,早已习惯了这种力量。所以尽管不算是特别虔诚的信徒,他也依然每天认真祈祷,希望可以帮助学者之神复活,恢复自己过去的生活。
而今天,他在魔法塔里面,又一次感受到了学者之神的神力!
“陛下……复活了吗?”他又惊又喜,失声问道。
老管家的神色却有些复杂,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他默默前行。
他们很快来到了魔法塔的顶层,祈祷厅。
然而,在祈祷厅里面,欧文看到的不是学者之神的复活,而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
“你好,年青的圣子。”那身影微笑着说,“我是学者之神的继任者,知识与文化之神,沃尓。”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着微笑的沃尓,欧文·哈特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所措地环顾左右,看到了神情苦涩却又有些放松的父亲,还有正沮丧地坐在那里,默默抚摸着那册从不离身的圣典的祖父,以及家族里面的长辈和亲人,还有学者之神教会的其他高层们。
“……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详细说起来很复杂,简单地说,就是我继承了前代学者之神的神职。”知识与文化之神,自称沃尓的那个长袍老者微笑着说,“我并不想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但是‘学者’这个神职不能一直空缺着。而且我也的确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我就接任了这个神职——当然,我现在并不是学者之神,或者说,我不只是学者之神。”
欧文·哈特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么,我们的陛下呢?”
沃尓摇摇头:“未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你们没办法再见到祂了。或许日后等我踏入强大神力,才会有足够的能力来让祂以我的从神身份复活……但那注定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也许需要几百年,甚至需要几千年,或许就连传奇法师,也没办法活到亲眼目睹那一幕的时候。”
欧文这才明白长辈们的神情究竟从何而来,他想了一会儿,问:“那么,您是要我们信仰和侍奉您,就像当初信仰和侍奉陛下那样吗?”
“我并不强求什么。”沃尓摇头说,“你们是祂虔诚的信徒,我无意侮辱你们的忠诚。但是正如你们所见,我已经继承了祂的神职,在我强大到能够把这个神职重新分离出一部分,以重新构筑基于这个神职的从神之前,祂是不可能复活的。”
欧文垂下了头:“为了向我们这些无处归魂的失败者展示您的威严吗?”
他的话音很轻,但语调里面却有一丝很明显的怨愤。
沃尓并没有生气,慈祥地说:“炫耀或者展示?不,我可不会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毕竟未来还很遥远,你们总该为了将来多考虑考虑。”
欧文明白这位神祇的意思,他也已经十五岁,不是小孩子了。一些政治上的东西,他早就已经有所涉足,也有过专门针对的学习。
知识与文化之神特地屈尊来访,并且展示了祂的神力,其实就是要告诉哈特家族,告诉学者之神的信徒们,他们所信仰的神的确是回不来了,现在他们除了转而信仰祂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这并不算是什么凶狠或者欺负,作为一位伟大的神祇,知识与文化之神的做法是温和的,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宽容。
但是,欧文依然免不了失望,还有埋怨。
他不是一个很虔诚的信徒,但他早已习惯了信仰学者之神,那宛如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现在知识与文化之神要他改变这个习惯,他真的很难接受。
他心中的念头自然瞒不过沃尓,沃尓看着这个奇妙的圣子,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真的很奇妙,祂从未见过,甚至于想象都没想象过,世界上竟然会有并不属于虔诚信徒的圣子。
这个叫做欧文·哈特的年轻人并不是那种全心全意信仰学者之神的虔诚信徒,尽管他很好地理解了学者之神的教义,在生活中也履行得不错,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很认同这套教义。
对于他来说,这些教义,这种生活,以及这份信仰,只是一个习惯。
是的,只是习惯而已。
很奇妙却也很合理的事情,只是,让人很在意。
祂微笑着,伸手按在欧文的头顶上,温和的意志伴随着温暖的神力,流入了对方的心中。
“年轻人,我并没有感觉到你有所不安,可你为什么不愿意信仰我呢?”
在心灵之中,祂如此发问。
曾经和学者之神多次这样交流过的欧文立刻反应过来,同样用心灵回答:“我早已习惯了信仰吾主的生活,那宛若曾经充斥这座魔法塔的神力一样,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想要改变它。”
“但生活始终是会改变的。”沃尓说,“正如人始终会长大。”
“人短暂的一生,对于伟大的神祇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沃尓沉默了一下,说:“我曾经从我的主神,伟大的虚空假面陛下那里听过一个故事,你有兴趣听一听吗?”
“当然,我愿意倾听您的教诲。”
于是,欧文看到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站在魔法塔里面,而是站在空中,看着一群细小的虫子在水里游着。
“这是一种很微小和柔弱的虫子,它们春天出生,夏天成长,到秋天的时候产卵,死去。虫卵渡过一个冬天,在下一个春天孵化,开始生命的旅程。”沃尓将这细小虫子的一生演示在了少年的面前,“它的生命如此短暂,以至于完全不可能知道什么是‘冬天’,以及什么是‘一年’。”
少年点点头,然而并不明白祂为什么要演示这些。
画面一转,显示出一只在沼泽里面缓慢爬行的大乌龟,它的后背上布满了斑驳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甚至已经生长了不少杂草。
“这是生活在大沼泽里面的古龟,它的生活很单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每过一段时间,它会因为魔力的潮汐循环而昏昏欲睡,展开类似于冬眠的生活——从一次冬眠到下一次冬眠,大概是一千年。”
少年惊讶地看着那只慢吞吞的巨龟,为它那漫长的寿命而惊叹。
画面再变,化为空中细小的飞虫,它飞舞着,起初很快很敏捷,但没一会儿就慢下来。两两一对聚集着,交尾,产卵,然后死去。
“这是另一种小虫子,从孵化到死去,前后只有一天,多的大概会有两三天。”沃尓说,“它们的人生如此短暂,以至于连‘一周’都不可能知道。”
画面继续变化,化为一株参天古树,每一条垂下的树枝都宛若一株寻常的大树。
“这是神木,从诞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万年……”
“伟大的神祇啊,您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欧文疑惑地问。
“当初我也是这么问的,然后虚空假面陛下对我说,无论是那些生命短暂的虫子也好,还是活得比大多数神祇都要长寿的神木也好,它们所活着的,其实都只是‘一生’而已。”
“短命不是什么需要悲叹的事情,长寿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在岁月的长河面前,便是神祇也未必真的永恒不朽,所以,只要认真地活着,认真地活过一回,就可以满足了。”沃尓说,“已经陨落的学者之神无疑认真地活过了一回,你呢?”
欧文沉默了许久,最终跪拜在了祂的面前。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隋雄原创的,他是艺术家,不是哲学家,写不出这种有深度的故事来。
至于故事原本的出处,他自然也不清楚——他看美术史都能看得昏昏欲睡,你让他去看《庄子》,拿起书本十分钟内没睡着,就算是奇迹啦。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故事,还是来自于上学期间,一位老师的教导。
那时候他学习成绩比较差,考上重点高中的可能性约等于零,父母很发愁,他自己也很苦恼。然后一位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师就劝他不如发挥自己爱好美术而且有一定天赋的优势,从现在开始下苦功练绘画,将来考美术学校算了。
“这办法靠谱吗?靠画画将来真能养活自己?”父母有些担心。
“咱们国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好,经济会越来越发达,对于艺术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多。只要画画得好,应该是不愁收入的。”那位老师分析说。
于是隋雄就去学画画了,但学习绘画并不容易,他学了半个学期,感觉自己进步有限,却多花了很多时间,感觉很辛苦又没什么回报,以至于有些怀疑人生。
“我是不是没有绘画天赋?”他问。
“大多数艺术家其实都没多少天赋。”教他绘画的老师说,“这个社会,最有天赋的人一般还是会成为科学家。艺术家这个行当,首先靠的是热爱和坚持。尤其画家,天赋没你想得那么重要。”
“可是……学不好怎么办?”
“我从没见过一个认真学画的人会学不好的,无非是学习速度的问题罢了。”绘画老师说,“国画大师齐白石,直到晚年才成名呢。”
隋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直到晚年才成名”似乎有点问题,于是他更加怀疑人生了。
因为他整天恍恍惚惚愁眉苦脸,那位老师就跟他讲了这个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那位老师说:“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运气好的人可以活到上百岁,运气不好的人或许三十出头就去世了。所以考虑很远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是短命的小虫子?还是长寿的神龟。”
“那么呢?我该怎么做呢?”隋雄问。
“首先保证你能养活自己,然后,做你想做的事。”那位老师笑着说,“人生是如此的短暂,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与其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出成绩来,还不如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小虫子也好,神龟神木也罢,只要认认真真地活着,生命本无大小之分。”
严格的说,这算是一锅心灵鸡汤。要是二十五岁的隋雄,一定不会被这锅鸡汤给灌倒,但十五岁的他还纯真得很,于是就信了,继续努力学画画。
后来,他就考上了艺校;再后来,他就当了业余插画家;再往后……他就穿越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位老师当初给他讲的“只要认真活着,生命就没有大小之分”的说法,的确很能鼓舞人,隋雄曾用这话鼓舞担心自己永远也追不上前代太阳神,永远无法报仇的沃尓,如今沃尓又用这话来鼓舞迷惘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欧文,效果都不错。
欧文原本在苦恼——他身为学者之神的圣子,本无所谓信仰与否,反正信或者不信,都不影响必要的时候学者之神降临。然而现在学者之神陨落了,祂的神职也被知识与文化之神继承,自己这个圣子的存在价值消失了,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似乎也被否定了,整个人的存在意义好像都没有了……
他再怎么老实,心中也不免充满了埋怨。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玩具,又或许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场玩笑,被高高在上的神祇随便一拨弄,就滴溜溜转来转去。
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沃尓的这番教诲,顿时眼前一亮。
凡人相对于神祇的确是微不足道的,但人生的价值只在于自己,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神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