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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躺在床上,觉得喝了药之后有些眩晕,每日药后都会有半个时辰的剧痛,但剧痛之后又会无比舒畅,这就是良药吧。
张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看到阿四在房外忙活着,旁边还放着酒壶新鲜蔬果,锅里传来的肉香已经让他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去尝尝,可张生却发现自己除了双手之外,下半身已经动不了。
“阿四!阿四!”
张生喊着阿四的名字,阿四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身跑过来问:“先生,叫我作甚?”
张生指着自己的下身问:“我为何动不了?”
阿四疑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先生您稍等,我去找郎中来!”
阿四转身便跑出屋子,不久后一个郎中肩上搭着药袋走进屋来,看了一眼张生,便放下药袋,取出一些奇怪地东西,还说道:“那个叫阿四的伙计是你的仆人吧?我已经让他去抓药了,来,我帮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应该与汤药一起服用的东西吧。”
张生躺下,郎中在其身上摸索了一阵后,掏出银针道:“先生莫动,你这是经脉走向有些不正常,待我银针扎下后,一个时辰后便可痊愈。”
郎中很快便将三十六根银针插好,随后抹去额头上的汗滴道:“先生稍等,我去看看你那仆人阿四怎么还未回来,这银针要配合汤药服下才能有效。”
张生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大夫,我那……我那仆人阿四每次在你那抓药,都使了多少银钱?”
郎中笑道:“分文未收。”
“为何?”
“患难者,必救……这是我恩师告诉我的。”
郎中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张生听到门口阿四和郎中的对话。
“你这小四,为何现在才回来?你家主人就等着这药呢。”
“大夫,去邻近的镇子,来回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怎会来得那么快。”
“快去煎药,我稍作休息。”
张生又闭上眼睛,闭上的那一刹那浑身竟然开始刺痛起来,那刺痛很快便穿透了全身,从头顶到脚心,张生想叫出声来,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可脑子却无比清醒,还能听到屋外两人的对话。
“小四,去看看你家先生现在怎样?”
“好,我顺便喂先生一些新鲜蔬果。”
阿四端着满满一盘蔬果走进屋子中,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葡萄就要往张生嘴里喂。
张生瞪大眼睛看着阿四,想要告诉阿四自己痛苦无比,却听到那阿四说:“先生,吃些吧,你再不吃就吃不到了,对吧,大夫。”
张生睁大眼睛看着阿四,却听到阿四嗓音一变,变成那郎中的声音说:“是呀,再不吃,就没法吃到了,吃吧,上路也免得变成饿死鬼。”
张生想动却动不了,但头却能微微侧去,弄得那包袱中的龙鼎金哐当作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天下不变的道理呐,可是为何为了钱财而杀了自己的恩人?那可是朝廷的大忠臣,庇护一方百姓的高官。”
阿四笑眯眯地站在张生面前说。
阿四剥开一个葡萄,塞进张生的唇上,微微用劲,将葡萄打入口中,又说:“忠义候在死前说,不能让你轻易死去,必受尽痛苦呐,你现在痛苦吗?”
张生想点头,他痛苦,无比痛苦,恨不得现在有人一刀将自己解决掉,但疼痛窜透全身,却没有丝毫夺取自己性命的意图,只是为了痛苦。
张生想起离开蜀南疆土时,自己哈哈大笑时却被一阵强风吹落山崖……醒来之后,发现被这个叫阿四的年轻人所救,阿四背着他一路走,一路上他都倒霉得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情,被牛脚碾踏,被小车狠撞胸口,还有那些叮咬自己的蜜蜂,每次自己受苦前阿四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受伤后又会出现,将自己救下,尽力医治,还叫来郎中……
这些都是阿四安排好的吧,为什么?他是忠义候的家人吗?
“忠义候死后,他的夫人竟不相信是当年亲手救下的你,所下的杀手,可忠义候死前却清楚地告诉她,就是你所为呐……那可是你的恩人,你忍心下得了这个手吗?”
张生盯着阿四那张满是笑容的脸。
阿四的声音又变了,变成郎中:“我恩师教导我‘患难者,必救’,可后面还有一句话,知道是什么吗?”
张生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了,他松了口气,就让自己这样死了吧,他正这样想着,可阿四伸手将他头顶上的银针拨动了下,张生又一次恢复了意识,全身又沉浸在了痛苦之中。
“你全身三十六处死穴,都被我封住了,不过只进了一半,所以你死不了,但无法动弹,会受尽痛苦的,但这只是开始……对了,刚才我还没有说完后面的那句话。”
张生的眼泪流了出来,此时眼前又浮现出忠义候的影子,似乎在恳求他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楚忠义候到底要说什么,因为忠义候的血快流尽了,如今自己却将阿四的话听得无比清楚。
“不义者,必杀!”
阿四起身,从郎中药袋中掏出几个盒子,分别摆在张生头部,双肩,腰部和双脚处,摆好后又一一将盒子的盖打开,张生隐约看到似乎盒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阿四起身,换了另外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嗓音:“这是我恩师传给我的东西,蜀南特有,名字叫玄蜂……”
玄蜂?玄蜂!那种剧毒之物!
“不过现在还都是蜂蛹,这种玄蜂的蜂蛹必须要放在活物旁边,等蜂蛹自行钻入活物体内,才能长成真正的玄蜂,这过程足足有一月之久,活物会受尽痛苦,最后被成型的玄蜂叮咬致死,不过我只见过一次,那人后来变成了一具白骨,好像是吧?我记性越来越差了。”
阿四起身扭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在自语:“伺候了你这么久,太累了,也差不多了,你慢慢享受活着的最后一个月吧。”
阿四拿起药袋,关好窗户,又走向大门,随后将大门缓缓关上,关上的那一刹那,张生看到阿四从快关闭的门缝中说了一句话:“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也叫张生……”
阿四,不,张生离开了那间屋子,将自己脸上的脸皮揭下,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张生告诉尤幽情这个有关于“不义者必杀”的故事时,他已经六十八岁了。
让那个同样叫张生的不义之人受尽痛苦的那年,张生说,自己好像才二十八岁。
那是他进轩部后,所领的第一个任务,本应该三人一组完成,可张生却摆摆手笑着说:“我一个人去就行啦。”
离开了那个破屋之后,张生一个人在路上慢慢走着,他不同于其他轩部的人一样,低调地走着小路,不和生人说话,他总是一路上对着路过的行人笑着,每走过一个村落,见着有患病之人,便会留下,待那人痊愈之后再离开,所以张生每次离开龙途京城,再回来,时间都很漫长,最长的一次,他去了半年。
那半年,他独自一人先去了阴平城,只用了两个时辰干掉目标之后,便辗转去了蜀南,进了那个让人胆寒的山贼城寨,自愿做了一名替山贼卖命的奴隶。
“张伯,你去那作什么?”
尤幽情坐在火堆旁问正吃着烤鸡的张生。
张生扯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又舔了舔手指道:“你这女娃儿,杀人的手艺不错,没想到烤出的鸡也这样不错,少见少见。”
尤幽情笑了,张生看见那种笑容皱起眉头:“你这女娃,什么都好,就是这种笑让我看着觉得害怕,连夜叉看了都不喜欢,还是不要笑为好。”
尤幽情依然保持着那种笑容,问:“张伯,你为何要去那个山贼的城寨?”
张生看着手中的鸡肉,不去看尤幽情那张脸:“轩部的刺客除了去杀人,还能作甚?杀人呐,那一次,我杀了整个城寨四百多人,可是都是该杀之人,老头子可是从来不会杀好人的。刚才不是说了么?‘患难者,救’‘不义者,杀’。”
张生永远都记得那个城寨中的土匪是怎么去的张家庄,是他引去的。
他还记得那年自己独自在山中采草药,看见一个骑马的中年人笑着问他:“兄弟,张家庄怎么去?”
张生转身指着身后道:“直走,在山口的小路向西行,走过一条小河,过了河对面的树林就到了。”
说话间,张生看到了那中年人腿上还流着血,再往细看,似乎伤口中还流着一个铁制箭头,张生忙上前道:“你受伤了!”
中年人俯身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腿,笑道:“无碍,我正是听说张家村有名医,这才前往求治的。”
张生凑近之时,才发现那中年人夸大的衣衫隐约可见的锁链铁甲,是官兵么?蜀南已经多年没有战事,怎么会有受伤的官军?
张生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中年人,心中却并不害怕。
中年人看出了张生的疑惑,便道:“兄弟,你别害怕,我不是恶人,只是来求医的。”
张生点点头,想起了师父所说的但凡遇见落难之人,必须救助,于是将身上的背篓卸下来,放在一旁,又摸出随身的药袋,拿出一柄小刀。
中年人奇怪地看着张生,问道:“兄弟,你这是作甚?”
张生按住那中年人的腿道:“别动,我帮你将箭头取出来,看样子受伤超不过一天,但这种铁箭头留在肉里面,不出三日就会溃烂。”
中年人俯身看着张生熟练地使用那把小刀将外面包括的衣衫割开,随后张生抬头说:“没有带麻沸散,忍一忍,很快。”
中年人还未点头应声,张生已经快速地下刀将箭头挑了出来,箭头带着血液在空中旋动了几圈,被张生伸手拿住,随后笑道:“我说过,很快对不对?”
中年人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张生便已经完事,这让他很是惊讶。
中年人抱拳道:“先生不是凡人!在下雁鸣,是个没有名分的武士,今日多谢先生相救!”
张生笑了笑,端详着手掌心中的箭头道:“我不是先生,只是一个没有出师的郎中,救人乃是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我再开些药方,你按着药方抓药,每日煎服一次,不出五日便能痊愈。”
“先生真乃神人!如果真如先生所说还未出师,那先生师父的手段定能让人起死回生!”
张生摆摆手:“只是小伤而已,在我们张家庄,十岁的孩子都能处理,不过没我这么快速罢了。”
张生收拾妥当之后,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变了颜色,如火一样的颜色,应该临近是傍晚了。
张生摇摇手道别:“我回张家庄了,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走了。”
雁鸣看着张生离去的背影,目光慢慢抬起,望着远处的那座小山,在那座小山之后隐藏着一个名医汇集的村庄——张家庄。
如果有了那些能够起死回生的医生,大概我们的路就不会这样艰难了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劝说这些人加入我们,雁鸣这样想到,调转马头向来的方向奔去。
那支箭是雁鸣自己插进腿中,为的是去张家庄一试那些所谓名医的身手,没想到还未到,只是在路上遇到岁数如此年轻的后生,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张家庄现在是不用去了,只需要回去禀报寨主便可。
张家庄庄口,一群孩子围在一起,看着沙地上所画的一幅简易的人体图,为首的孩子拿着一根木棍,指着那人体图上一点,说:“这是百会,这边是神庭,那边是耳门,往下便是人中……”
周围的孩子都点点头,为首的孩子又说:“这些穴位都为人的死穴,看那耳门穴,如果被重击,或者银针所刺,定会耳鸣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