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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摇头:你知道我不信。
贾掬喝茶,倒茶,又将我杯子中还未喝的茶水倒掉。
贾掬打开扇子,平放在白玉茶台之上,几乎遮盖住了所有茶具……
贾掬看着扇面说:你其实不笨,你知道王子为何要将苔伊留在你的身边,只是你在之后的日子里因为和苔伊在一起的快乐逐渐遗忘了这一点,当你和苔伊每次一同出现在太子面前时,太子都对你起了杀心……记得我几年前对你说过,太子是水缸,你是水,而且是如今无法轻易调换的水,所以王子一直将杀心收起,但一个人的杀心往往无法隐藏太久,毕竟王子涉世太浅,四年时间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这一点苔伊早已发现,但你却……
我问道:我却怎样?
贾掬笑道:你却视而不见,终日沉浸在与苔伊的快乐之中,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
我摇头:苔伊说过,天下女人都是属于王子的,更何况宫中的她。
贾掬:但你却忘了苔伊的话,忘了王子给你们的主仆身份,虽然宫中四年,你们清清白白,就如……
我接过贾掬的话:就如苔伊的那盘别人食之无味,却让我回味无穷的菜。
贾掬笑而不语。
贾掬又饮了一杯茶,放下后,用手指弹了一下我面前的空杯说:你就如这茶杯,现在里面的茶已经没了,你应该怎么办?
我问:我是茶杯,谁是茶?
贾掬闭眼,拿起白纸扇:茶杯的作用是装茶,茶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说:用来饮。
贾掬点头:为何饮茶?
我一时答不上来,我确实不知道为何要饮茶。
贾掬又说:水缸中的水是用来灭火,而茶也同样可以败火,但此火非彼火,实火和虚火不可同一而论。
我点头。
贾掬继续道:水缸中的水来自天地之间,茶中也含水,同样来自天地,虽然茶中多出所煮的茶叶,但茶叶也同样来自天地之间……天地万物,均在轮回,轮回之中,五行虽有各异,但可在轮回之中互生互克,作用其实也是一致。
我点头:就如同样败火一个道理。
贾掬说:道理你都明白,也都记在心中,可从不因此而改变,四年前,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教了你最简单的谋臣之道,也是谋臣必学,但你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摇头,又点头。我记得,我却又故意去忘记,就如掩耳盗铃一般,以为自己看不见,王子也一样看不见。
贾掬说:苔伊已死,我会给王子苔伊一直心在王子,却无奈身在你枕边的假想,而王子又知道苔伊一直保持清白之躯,这会增加这个假象的真实性,在这个假象的基础上,在王子心中会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但基与水缸与水的道理,苔伊的死最终将王子对你的杀心演变成为一种释怀,因为她死了,所以你又变得重要,在去除这个障碍之后,王子眼中的你会变得更清晰,更重要。
贾掬起身:故前几日,我在床前洒下**,让你不要再多嘴。
我抬头看着贾掬的背影,问: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还请师父如实告知。
贾掬没有回身:说。
我起身,走到他身后,问:我为何来到宫中?为何要成为谋臣?为何要选中我?
贾掬没有回答。
我又用手摸了摸自己自打小就终日戴着的那副皮质面具,问:为何……我要一直戴着这副面具?
贾掬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侧过脸,对我说:这四个为何你还是留到等你成为了八十八谋臣之首的那天,自己去揭开,从别人口中得到的答案难道就是真实的吗?别忘了,你是谋臣,你的名字也叫谋臣。
贾掬说完沿着那条碎石小路离开,留下我一人站在凉亭之中,我一身白衣在遍是腊梅的花园之中显得特别扎眼,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第十一回
腊月,皇上下旨,封贾掬为军师中郎将,和已成大将的廖荒一起出征北国,平息北国十五部落之乱,同时解贾掬宫中八十八谋臣之首之职。
谋臣,军师,并不相同,谋臣谋政,军师策兵,当谋臣转为带兵打仗的军师后,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插手政事,等待军师的只能是告老还乡。
退朝后,我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上,没有离开,和我一同在的还有另外一人——宫中禁卫军参谋尤名。
我侧过头看着尤名,不明白他为何不离开,却发现尤名一直盯着我,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许久后,尤名忽然笑了,向我走来,另外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袖筒之中。
尤名走到我面前之后,手中已多出一张半红半白的拜帖,我认识这东西,这是拜师所用的必须物件,还没等我说话,尤名就已经拱手道:早已耳闻谋臣智倾天下,故特替犬子拜谋臣为师……
尤名说完,我呆了,惊呆,惊呆之后,我竟然伸手接过了那张拜帖,原本只是为了打开看看,没想到刚接到手,尤名喜道:谢谋臣。
拜谋臣为师,没有民间拜其他师父那样繁琐,只需要递上拜帖,只要对方接过拜帖,便表示同意。
于是,我在十八岁那年,失去了苔伊,成为了太子的贴身谋臣,也收了此生第一个徒弟。
同时,我也非常清楚,我并非智倾天下,所以不可能让别人早已耳闻,可我知道尤名为何要让儿子拜我为师,因为禁卫军中所有统领都无法离开宫中,也不能私下与其他官员有任何来往,其子嗣必须继承其职位,也就是说后代也同样无法离开宫中,原因很简单,禁卫军是皇上的最后一道屏障。
身为宫中谋臣,特别是即将会成为谋臣之首的人,在宫中学满十年之后,或者所服侍的王子登基成为皇帝,便可以在宫外行走,不受约束,而谋臣之首的徒弟如果能继承其职位……
同样,我也明白,这就是一个人身份所带来的便利,即便你是一个白痴,只要你位居高权,天下所有人见你都会自鞠三寸,即便你放一个屁,他们都会喜笑颜开,然后表示对这个屁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使他们在背地里会对着你的名帖撒尿,将你骂得一文不值……所有位居高权之人,心中都明白那些平日对自己阿谀奉承之人暗地中的模样,但依然会享受那种虚伪的恭维。
我……也一样。
第十二回
贾掬离开那天,我破例离开皇宫内城,去了外城送别,我和贾掬隔着整队的铁甲骠骑注视着对方,一直待大军离开外城之后,贾掬这才拍马来到我面前,将手中的扇子递给我。
贾掬笑道: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我就将这把扇子送予你留作纪念。
我接过扇子,半天才说出那两个字:师父……
贾掬哈哈大笑,这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看到他开怀大笑的模样。
贾掬说:这是我这些年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师父……竟然是在四年之后,离别之时,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两个字。
我摇头:并非我不认你这师父。
贾掬点头:我明白,因为你根本不想成为谋臣。
我点头:师父才真的是智倾天下。
贾掬笑了笑:我不是,你是。
我苦笑,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打开,却看到上面写有一行诗词——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
讨来白衣,谱一曲泪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我放下扇子,正好看到贾掬那张充满笑容的脸。
贾掬说:我曾经告诉过你,宫中十年,我教你两次,第一次在初次见你之时便以告知,第二次已无法再等五年你离宫之时再告知,只能写于扇上,临别赠你。
一批黑马从外城门外疾驰而来,到贾掬面前拉马停下,来人抱拳道:军师大队已离开外城,大将军请军师即刻启程。
贾掬点头,挥手让来人离开,等那人身影消失在外城城门之后,对我说:记住我的话,为谋臣者不可沽名钓誉,日日要如履薄冰,凡事三思而行,否则自身难保
说完,贾掬拍马调头离开,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果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谋划,如何谋天下……
贾掬和胯下马匹消失在我视线中之后,我转身看到皇宫内城唯一一扇城门,心里只有一件事:谋划天下与我何干,只是我必须活着,哪怕只是为了苔伊。
第十三回
贾掬走后,皇上下旨让我搬进贾掬的宅子当中,我带着只能装下一辆小车的行李来到那所宅子的大门前时,却发现了上百辆和我搬运行李一样的小车,甚至推着小车之人所穿的衣冠,鞋子都与我那位仆人都时分相似,更离奇地还是我仆人小二忽然看着其中一人喊道:哥……
哥?
我扭头看到他所喊的那人,吃了一惊,那人竟然和小二长相竟然一模一样。
那人看见小五见他,忙跑到我跟前,先是跪下给我磕了了一个头,高呼:叩见谋臣大人……
我看着小五,小五立刻弓腰道:大人,这是小人的同胞哥哥小一。
此时,其他推着小车的人,都齐声喊道:叩见谋臣大人,小人奉命将大人行李带至新府邸,请入府后细看。
入府后细看?
我走到一辆小车面前,伸手揭开上面的蓝布,打开蓝布下的木箱,竟发现全是金银珠宝。
我关好箱子,走向另外一辆车,车上拉的是绸缎、乐器……
旁边小车的推车人见状忙正要动手揭开车上的蓝布,我挥手制止。
我走回自己那辆小车前,对依然跪在地上的小一说:起身吧。
小一起身,低头不敢看我。
我说: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小一回答:谋臣大人府上的。
我点头,又问:在谋臣大人府上之前,是在哪里?
小一又回答:只是一乡间野民,被谋臣大人所救,随大人到府邸和兄弟小二服侍大人。
我说:我没有去过宫外,如何救你?
小一没有停顿:大人智倾天下,早已算出小人有此一难,故提前派人在小人遇险之处搭救。
我苦笑,扭头问小二:你哥在什么哪位大人府中当差?
小二想都没有想便回答:禁卫军中郎将柳大人府上。
小二说完,小一轻叹一口气,抬头看了自己弟弟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我对小二说:进府吧。
小二环视了下周围,问:大人,那这些……
我看着新府邸的那张空白的牌匾,说:一同入府
说完,我想前走出一步,走到小一面前,说:智倾天下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主子……
十八岁那年,我虽然没有正式成为宫中八十八谋臣之首,但住进了谋臣之首的府邸,虽无名,但实则已接其位,只待王子登基那天正式领封。
也是十八岁那年入住谋臣之首府邸之日,我忽然身家是从前的万倍,够我子孙五代吃喝,并同时有了一百多名来自全国各地,口音各异的仆人,唯一让我苦恼的是,这些人除了小一之外,人人都自称自己也是我的仆人小二……
“智倾天下”,我愧对这四个字,但这一百多辆小车的主人却对得起这个封号,试想……一百多名朝廷官员,能在没有事先商量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想出这样一个贿赂我的高招,这是何其厉害,更无愧于“朝廷栋梁”这四个字。
我收下这些礼物,只是因为师父贾掬在榕树下的那一番话,在离开京城的那一番话——本国第一谋臣,当初惨死,只因不贪,虽我智无法谋天下,但至少必须谋划其生死。
这些话,却被其后到来的当朝左相阗狄面前被击得粉碎……
第十四回
这一百多辆小车中,没有一辆是属于本相的。
这是阗狄来我府中,见我所说的第一句话。
阗狄甚至没有用正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