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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在交替之中缓慢地迈动着自己的步伐,那么沉重,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江中,武都城大牢。
“反字军杀进来了”
一名看守在大牢之中呼喊着,同时大牢之中四处都响起了桌椅板凳被碰撞开来的声音。随后不久又听到一人带着疑问说:“将军,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那人又发出一声惨叫,同时又听到其他人喊:“将军,你干……干什么?”
沉重的脚步声,加上长刀拖在地面的声音,慢慢向我这个方向袭来。
我相信那不是死神的脚步,因为死神如今正悬在那个妄图想投降反字军的王政头顶,高高举起了用以收割灵魂的镰刀。
我坐在大牢那个小窗口之下,盯着牢门,看着如今已经站在牢门外披头散发,连铠甲没有穿戴整齐的王政。他手中拖着一柄长刀,长刀上还残留着刚才被他砍杀的那名军士的鲜血。刀刃已经有些卷口,还有一块铠甲碎片留在上面。那是杀人的刀,他的主人本应该冲锋陷阵,与那些如同强盗土匪一般的反字军厮杀。
敬衫在隔壁敲击着墙壁,我歪着脑袋看着王政身后那间牢房里的麝鼠,这两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麝鼠还随着敬衫敲击墙壁的节奏唱歌一首民谣——
“鲜血滋润着我们脚下的土地,长着人头的花朵在眼前盛开。
手中的工具无法再敲打模具之中的溶铁,因为它们已经锈迹斑斑。
灵魂飞扬在我们身边的风中,残缺的身体剩下的只是一堆腐肉。
兵器与铠甲代替了工匠手中的铁器,因为它们早已随风而去。”
我从未觉得麝鼠的声音好听,但唱起歌来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双手轻轻第摆动,如同一只蝴蝶一样,但那只蝴蝶却好像带着死亡的气息,慢慢地在空中飘舞,向人间洒落诅咒。
王政挥刀砍向牢门的那把大锁,一刀又一刀,砍刀第五刀的时候终于将大锁给砍断,随后他推开牢门,提着刀慢慢走到我面前,双眼周围已经发黑,眼眶之中的双瞳似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对黑洞,那对黑洞彷佛早已将这个人的灵魂给完全吞噬,只留下一具皮囊。
我伸手将王政手中的刀刃夹住,然后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盯着他说:“杀了我就一了百了,然后你就可以向已经入城的反字军邀功了。”
王政没有动手,我不知道这人此时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大概是一片空白,我将目光转移到对面牢房的麝鼠身上,麝鼠双手抓着栏杆,对另外一面的敬衫说:“我赌这个面具小子不会死,赌五百两,黄金”
“我认输。”敬衫道,随后听到沉重地撞击牢房墙壁的声音。
同时,大牢大门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听到一名军士喊道:“反字军冲进来了”
厮杀声,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但没有持续多久就已经变成了脚步声。十来个手拿兵器的反字军站在牢门外,站在最前的那人冲进来对着王政的后背就劈了一刀,王政倒地,面无表情。在那名反字军劈下那一刀的时候,我仿佛能看到悬在王政头顶的死神挥动了手中的镰刀……
反字军兵卒割下了王政的脑袋,抛给身后的一人道:“等会儿回去可以领功啦这肯定是个大官,人头值不少钱。”
说完那兵卒又盯着我,随后问我:“你是谁?看你戴着面具,应该是那个谋臣吧?”
我点头回答:“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谋臣,杀了我,提我的人头回去,比他的值钱多了。”
兵卒看着我笑了,嘲笑:“你是谋臣?你是谋臣会关在这大牢里面?滚吧老子可不想奋力去杀一个死囚兄弟们我们走”
说完,那兵卒带着其他人作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回来在王政无头尸身上摸索了一阵,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随后离开,还冲我摇摇头,脸上满带着那种可怜我的表情。
真讽刺。我盯着那个或许别人都看不见的死神,很想问他,为何不想王政杀了我?即便是不让王政杀我,又为何不让那名反字军兵卒取了我的性命。死神消失了,我盯着那个空荡荡的牢房上空,刚才是我的幻觉吗?我还是死不了,我刚要起身准备走出牢房,刚才那名兵卒又回来了,用手中的长刀在铁栏杆上敲打而过,发出连续的撞击声,随后站在牢门口堵住我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杀你去领赏?我只是不想和其他那几个傻瓜分享这笔财富,你是不是谋臣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错过了能拿下你人头的机会,那最傻的人就是我了。”
唉,死神果然还是没有离开……
那兵卒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又高高挥起,但却挥不下去,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名穿着黑衣软护甲,戴着夜叉面具的人,那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刀尖。兵卒刚要转身,另外一双手便已经拧住了他的脖子,随后一转,兵卒脖子尽断,然后倒地。
我看着站在牢门口的卦衣和张生,叹气道:“你们是喜欢出风头呢?还是没有查到我被关在大牢里?”
卦衣沉声道:“刚才人太多,不好下手。”
张生已经转身去帮麝鼠和敬衫打开牢门。
我又问:“难道你们两人还不能解决十来个反字军兵卒?”
卦衣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挂在腰间,冷冷地说:“杀一个人,总比杀十来个要简单。”
刺客的道理总是这么简单。
我看了眼四周,问他:“尤幽情呢?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张生转身回来,也摘下面具道:“那个傻丫头,估计是放心不下还在城内的那些百姓民兵吧,对了,蜀南军飞骑到了。”
我听完,看着在张生身后的敬衫道:“你哥哥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如今这座城已经是他的了。”
敬衫笑笑,转身要走,却被卦衣拦住,随后卦衣从身后取出用黑布包好的黑皮龙牙交给他,说:“不用找了,我帮你拿回来了,找刀花了点时间,否则早救你们出来了。”
敬衫接过刀,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大步走出大牢。
“反字军是否已经全数入城?”我问卦衣。
卦衣点头:“剩下十来万人都涌进城内,现在正在到处抢掠,见人就杀,但还没有攻到城中大营的方向。”
十来万人,还有十来万人,十来万人入城,这是一副什么样的画卷?群魔乱舞吗?要迫使这十来万人投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只有两个办法,分而破之。既然已经全部进来了,就按照原先的计划,关门打狗吧。
我对卦衣和张生说:“想办法去将其他三面城门堵住,此时他们不会想到冲击其他城门,所以这个时候前去堵住城门非常安全,去找寻一些还没有投降反字军的士兵,让他们一同帮忙,西城门……”
“西城门不用管了。”卦衣说,“城门外已经有大队的蜀南飞骑在那守着,他们出去便是死,就算人再多也没有办法,飞骑的箭都是长了眼睛的。”
“好吧。”我说,“我去官仓门外等你们,办妥之后立即来官仓处会合。”
卦衣点点头,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和张生转身快速离去,离去之后麝鼠伸了个懒腰从牢房之中走出来,拍打着自己的肚皮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们去找些吃的吧。”
我看了他一眼说:“如今城中,除了死人,没有其他东西可吃了,要想安心吃一顿饭,那就帮我一个忙,赶紧结束这场屠杀,我请你吃烧鸡。”
“什么忙?”麝鼠忙问,我不知是因为结束这场屠杀和烧鸡之间哪个对他的诱惑大,可那件事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胜任。
江中,武都城,守军大营。
大营周围早已用各种辎重物品累成了如小城墙一样,在城墙之外远处已经能清楚地听见那些喊杀的反字军疯子们,而在这堵矮小的城墙之内,是一群穿着各样的杂兵。之所以称为杂兵,是因为里面既有原本的武都城不愿意头像苟活的正规军,还有百姓所组成的民兵。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紧张。
尤幽情蹲在那座矮小的城墙之下,注视着远处,已经隐约能看见有些人影晃动,但那些人毕竟都清楚眼前这个地方必定是大营,在人数没有聚集过多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发动攻击,只能在远处徘徊。
尤幽情之后,站着的民兵和军士都微微发抖,毕竟城中涌进来的是反字军的所谓主力部队,都是些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部分军士是刚刚从城墙上撤退回到大营之中的,亲眼见过那些疯子的行为——冲进民居之中搜刮一阵,搜刮干净之后一把火就烧了。如果发现有活人,不管是军士还是存有侥幸心理以为可以藏起来的百姓,一拥而上乱刀砍死。部分反字军没有抢掠到财物,甚至用兵器在已死的人身体上发泄,双手持刀乱砍,浑身上下都溅满鲜血,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扭曲。
他们根本就不再是有心智的人,而是一群野兽。
'第九十四回'困兽
对付野兽,猎人一般使用的办法就是使用陷阱,让发狂的野兽进入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如果要抓活的,便是让它们在落入陷阱之后尽情发狂,四下乱咬,等力气用尽,无法挣扎的时候再伺机捆绑。
可如果目的是要杀死野兽,那便有上万种办法,其中看似最复杂,却是最简单就是套中套。
武都城,官仓。
穿着反字军军装和铠甲的麝鼠从官仓之中跑出来,怀中抱着大量的金银,一出官仓就看见站在官仓外杀气腾腾的一群反字军军士,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怀中的金银,还有正在跑过的军士此刻也停下脚步,被那些金银器皿所吸引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一步一步地靠近,麝鼠看着他们,后退两步,将怀抱中的金银全部放在地上,然后说:“弟兄们,这些都是你们的,你们的……”
放下之后,转身又往官仓里走,便走还便说:“里面还多着呢。”
那群军士一拥而上,为了抢夺地上的那些金银器皿打成一片,已经有人动刀砍杀了两个,有听清楚麝鼠话的人追了上去,用刀架在麝鼠脖子上逼问道:“你说里面还有?在哪儿?在哪儿?”
麝鼠盯着那刀尖,一指官仓内,通往地库中那个小通道说:“下面是个地库,地库最下面那层全是金银珠宝,还有龙鼎金呢”
龙鼎金?这三个字才从麝鼠口中说出,那些人就已经争先恐后地往那个通道里去钻。这么明显的陷阱,在平日内恐怕还会有人细想为何那些金银会出现在地库之中?而那个地库的入口却如此的细小?可如今这些好不容易破城,可以大肆抢掠的反字军军士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问题,只要有金子,有银子,有珠宝,还有只有拿上一块儿就可以过上大户人家生活的龙鼎金。
随后穿着反字军衣服的麝鼠开始在城中四下散播开关于官仓内发现金银的消息,虽然也有部分反字军军官觉得有些不妥,但如今眼下这城中没有任何主将在,谁也无法号令这些发疯的土匪,就算有主将,恐怕也早已参与到了抢掠的行列之中。
我蹲在官仓内的角落中,躲在一块巨大的铁板之后,静静地听着官仓内杂乱的脚步,现在有多少人了?一百?一千?不够,远远不够,也许只需要半个时辰,半个城中的反字军几乎都会聚拢到这里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希望此举能够减轻一些如今带着军士和民兵死守在大营之中的尤幽情的压力,配合在城外的蜀南飞骑,应该不难解决这些已经无法无天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