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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泪水滂沱,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孩儿被湍急的河水冲远,没顶,终于没了踪迹……
她一手拖着一个被水淹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万幸挨到了一块断裂在河床上的独木桥,攀借着那条残木,她挣扎着滑到河岸边,穷尽力气将两个孩子推上岸,自己再爬上去,可是接下来她看到情形几乎让她当场自我了解生命。
当她缓过一口气要给女孩儿实施人工呼吸时,才看清躺在自己面前那双目紧闭、满脸灰白的女孩儿是阳光书院里那个小孙女,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醉儿!”女人矢口尖叫哭喊,“醉儿……我的醉儿啊!之“梦、电、仔。书”
她双手揪住自己散乱的发,疯狂地摇摆着脑袋,全身犹如被利刃穿过般的惨痛,“天呐!天呐!不!我的醉儿……我的醉儿啊!不……不!!!”
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颤抖着双手将女孩儿身上的蓑衣拨下,那蓑衣掩盖下的裙子是鹅黄色的,并非是自己女儿穿着的那件粉白色的。她一把将孩子的脸捧到自己眼前,恐惧而绝望的目光几乎能在孩子的右眼下方灼出个洞来——没有胎记,没有胎记!孩子脸上就是没有那个上弦月般的胎记啊!
一瞬间,女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只剩喉间嘶嘶地发出绝望的喘息,生不如死。
女人蓦地撒开手,女孩儿软绵绵的小身体顿时摔回地上。她摇晃着爬起来,踉跄着沿着河岸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视线寻着不久前女儿沉没的地方,口中喃喃:
“不要……醉儿……你回来……不要离开妈妈……醉儿啊……你回来啊!你叫妈妈怎么办……醉儿啊……”
瓢泼的大雨没有丝毫缓歇的迹象,反而下得愈发嚣张与狠戾。
女人觉得那是自己心里破了个洞,洞里涌出的泪,一***的,为自己的女儿哀泣——是她自己啊,是她亲手放弃了女儿的生命啊!
一直昏迷的小男孩仰天躺着,一张小嘴儿始终微张。雨水淌进他的口里,从他的嘴角溢出来。“咳咳咳”几声,雨水居然将他呛醒,那几声咳嗽,把他腹腔里的积水咳出了大半。
小男孩儿缓缓睁开眼,视线对上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儿。他反应了些时候,思维半是恍惚半是清醒。他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撑着身体,朝着自己的妹妹慢慢爬过去。
“慈儿……慈儿……”小男孩儿好容易爬到妹妹身边,小手推着妹妹冰冷的身体,小脸因为痛苦与恐惧扭曲成一团,“慈儿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慈儿……呜呜呜……醒醒……”
女孩儿反应全无,唇色已经泛出灰紫色。
“救救慈儿……”男孩儿看向不远处怔忪地盯着河水的女人,哭喊:“救救慈儿啊……阿姨……救啊……”
体力不支,加上精神重创,小男孩儿哭喊声渐弱,最终昏了过去。女人终于恍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
“醉儿……”女人死水一般的双瞳忽然泛出奇光,“醉儿你没有死……”她喃喃念叨,跌跌撞撞地朝两个孩子扑过去,双膝猛地跪地,落在女孩儿身边。
“醉儿……”女人死灰一片的脸上忽然牵起一抹诡异而神经质的笑,“我的醉儿!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她一把扯起小女孩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妈妈会救你……你不会死……不会死的……”
*
这段记忆,是我身体里一抹治愈不了的硬伤。即便年幼的我自身对此并没有多少印象,甚至在以后的岁月里将此忘得一干二净,但年幼落水时,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慌却一直深深扎根在我心里。它导致我今后的岁月里,每遇绝境,总能梦到那种剜心刺骨的深寒,那不是冷,是骨子透出来恐惧与绝望。
在那个滂沱大雨天,清水玲子救活了我,并将我从我年迈的外公和年幼的哥哥身边带走。
镇上的老人回忆说,我哥哥醒来以后没见到妹妹,迷迷糊糊了很久才哭着告诉人,妹妹被水淹死了,而外公和青溪镇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被河水冲走了,而清水玲子救了我哥哥和她女儿,带着女儿离开了青溪镇。
镇上组织了打捞队,前前后后将望春河捞了一周也没能捞到我的“遗体”。外公天天守在河畔,绝望中又存了一丝希望,认为只要一天没见到我的“遗体”,我就还有生还的可能。这种微弱的希望一直持续到那年冬天,一场无妄的火灾将阳光书院烧得几乎片甲不留。外公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付之一炬,老朽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多重的打击,终是病入膏肓。
外公走后,哥哥被送去T市孤儿院,阳光书院至此便逐渐在青溪镇的岁月里淡去。
而经历了丧女之痛的清水玲子夫妇,在清水玲子自私且自欺欺人的坚持下,从北方的B市举家迁往N市,自此,我丢了我原本的名字,以沈醉的身份长大年人。
我终于明白年少时候的那些夜晚,清水玲子为什么会守在我床边偷偷的恸哭。多少年来,她一直受到良心的折磨,一方面对失去的女儿悔痛与思念,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我和我的家人。
无可否认的是,她那么爱我,将原本该给真正的沈醉的那些爱,加倍了地给了我。我是那样爱她,与她是那么融洽与亲密,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即便我的生母在世也不过如此。
沈旭钊太爱清水玲子,却无法在“女儿”这件事上不生隔膜、不存芥蒂。虽然他们都那么爱我、宠我,但夫妻二人独处时,总有种难以言说与无法沟通的死角。渐渐地,这个死角的范围越来越大,致使他们根本无法在二人相对时平和相处。他们并不是吵架,只是渐渐地,无法正视对方——准确说来,是清水玲子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在她心里,是她弄丢了与他的女儿;在她眼里,丈夫看她的眼神中的责难,似乎越来越明显……
他们终于离婚了。
在当时的我看来,原因莫名。
*
“她回来了……”清水玲子眼神忽闪,喃喃道:“就在五年前……她回来了……”
我呼吸一窒,
“是……是真正的沈醉吗?”
清水玲子点点头,捏着我的手的手忽然使了大力,“你知道我得知她还活着的时候有多高兴多惊讶么?”一瞬之光在她眼里闪过,即刻又暗了下去,“可是她说、她说她是来逃债的……她是向我来逃债的……她怪我没有救她……怪我没有找她……怪我让她流离失所二十年……她恨我……她长得那么漂亮,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怨气好重……”
清水玲子说道此处,身体开始轻轻打颤,一直握着我的手也收了回去,左右互抱着臂,将自己护了起来。
一直隐忍未语的沈旭钊将她揽进怀里,大掌抚摸着她的肩和臂,接着她的话对我说:
“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有一次从W市突然回来吗?那一次,你妈……玲子也突然从日本回来了。你觉得奇怪,还问我为什么她回来不联络你。我搪塞了个理由,说她是路过N市,去其他城市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的。”
我点点头,这件事当时我就觉得不同寻常,所以至今印象深刻。
沈旭钊接着说,
“玲子根本不是参加什么同学孩子的婚礼。而是……而是沈醉,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约她到W市见面。二十年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她……”
沈旭钊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可她说她是来讨债的……她怨恨玲子抛弃她,怨恨我没有去找她……她恨我们把别人、把别人当她来养,也恨那个替她接受了她母父之爱的人……”
沈醉恨我。
真正的沈醉,一直恨着我。
“我们无话可说……我们想好好补偿她……”沈旭钊苦不堪言地自嘲一笑,“可是她说她不希罕。她说既然我们已经放弃了她,就没有权利再对她好。她来找我们,纯粹是为了报复。”
428 这病得治
更新时间:2013710 18:41:22 本章字数:3330
如果说今天以前我还能在某些人面前、在某种时候以“沈醉”自居,那么话已至此,我再也无法将自己与那个身份联系在一起,哪怕那个名字只是作为我过往的一个代号或者我生活中某个长久的习惯,我都必须毫不心软地完全与它分离。
我怎能接受自己恨着自己?
清水玲子和沈旭钊相视无言,两双不再年轻的眼睛里流动着复杂的光。是疼惜、是懊悔、有欠疚、有悲恸……我早知,他们的分开并不是因为不再相爱,而是因为太过相爱。
“沈伯伯你陪着阿姨来青溪,金姨她知道吗?”
长久压抑的沉默过后,我平心静气地问了这么一句珉。
沈旭钊被我问得一愣,而后明了我的心思,点点头,
“她知道的。只是,她只知道我陪着玲子到青溪来找你,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多问。”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清水玲子平静一阵过后,自然还有话要交待给我愀。
清水玲子愈发虚弱,
“离开沈家兄弟吧,醉儿……”
我平静地打断她:
“我不是沈醉。请再也不要那样叫我。”
清水玲子呆了呆,缓缓地点点头,
“对不起、对不起……你叫小慈。小慈,你如果继续和沈家兄弟在一起,她会报复你的。那个即将要嫁给沈家二公子的女孩儿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现在的名字叫顾书凝。”
顾书凝,原来顾书凝真的是真正的沈醉。
在我刚刚听清水玲子讲述那段陈年老事时,心中就隐约冒出了这个念头——这一刻,它的真实性终于被证实。
我表相的平静无法继续,伸出双手无力地捧住了脑袋。清水玲子生怕我不信她的话,提起一口气趁热打铁道:
“书凝她五年前就对我们说过: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所有你拥有的,她都要拿回去……包括亲情……还有爱情……”
我咬咬牙,
“这些都不是我愿意的!我从来没想过抢夺她的一分一毫!即便是我阴差阳错地享受了她本该享受的生活,她要回那些也无可厚非,我一定不会横加阻碍!可是、可是我的爱情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和你们把我当成她养了二十年有什么关系?!”
“小慈,你不要激动……”沈旭钊浓眉深深结起,欲言又止。
我沉了口气,撑起额角,
“行,我不激动,我冷静……您、您接着说吧……”
“五年前,你无意间发现了照片的秘密,我也就无心隐瞒下去了。当时你坚持要离开沈家,我并没有过多的阻拦,其实心里是为了保护你。我以为你不留在沈家,书凝那孩子就不会再针对你做些什么。错误本来就是我们上一代人犯下的,你和她其实都是受害者。”沈旭钊叹了口气,又怜惜又欠疚,“如果有报应,就报在我们身上;如果书凝有怨气,我和你阿姨都会心甘情愿的去承受。但这些其实原本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就是你。在书凝的想法里,沈家兄弟是她身边的人,他们所有的呵宠和爱护都该属于她。事实上五年前沈卿来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就是她一手促成的。我事前也不知道这些,后来,书凝不知道怎么得到沈卿来要和你结婚的消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同时她也警告我,如果我答应了你和沈卿来的婚事,她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说你和沈卿来要结婚的时候我忽然不答应的原因。一方面,我不放心你就这样嫁给沈卿来;二来,我不知道你一旦和他结了婚,书凝会有什么举动。”
我脑门一凉,一时间觉得冷汗沁了满头。
我曾收到过一条短信,说沈卿来到我们家是带着目的去的,当时我只觉得心慌与疑虑,但过了那阵以后,我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