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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刀他割得不深,只堪堪刺破了静脉。血虽然不停流着,样子可怕,但一时半会却不至于致命。
“我不能立刻证明自己洗心革面、放下杀戮之心的决心真假,但是却可以让你看到杀戮的可怕和持续。”北越雪主的眼神冷酷,语气也冷酷,“你看,这些人就在你眼前死去!你一句话就可以制止——空桑女剑圣,你到底救是不救?”
“你——”殷夜来咬着牙,眼神凌厉,“想恐吓我?!”
“不,我只是和你做交易,而筹码就是这些无辜者的血。”北越雪主并不讳言,一字一句,“但是我要求的东西也并不多,只是让你收我入门,教我剑术而已。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会洗心革面,做一个对得起剑圣一门千古之名的好徒弟——如果你不能相信,那么,我会让无数的血在你面前流淌,直到你相信为止!”
“……”她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死死地看着他,又看着地上在血泊中挣扎着的少女,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救……救救我!”血在不停地喷涌,那个小丫鬟脸色苍白,几乎吓得昏迷,不停地喃喃呻吟,“救救我……”
殷夜来看着她,深深地呼吸,极力压抑住内心起伏的情绪:“你怎么能这样!”
“是的,请原谅我。在我过去漫长的几十年人生里,只学会了这样唯一一种说服人的手段。”北越雪主淡淡道,看着鲜血在眼前流淌,漠然不动容,“不过,希望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用到它了。以后我会做个好人。”
“无可救药的杀人狂!”殷夜来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无可救药?你怎么知道无可救药?你试过么?!”北越雪主却蓦然回头,盯着她,“对一个七岁就人贩子被卖到杀手组织里的人来说,我有选择仁慈的机会吗?——为什么你不试着救救我呢?”
“……”殷夜来被他眼神里忽然爆发出的光芒所震慑,一时间居然无法回答。
“我曾经尝试过重新选择人生,脱离杀手组织。而你的师父,号称为天下人拔剑的兰缬剑圣和灵飞剑圣,却剥夺了我唯一一次可以摆脱杀人者命运的机会!”这个冰山一样冷静的杀人者眼里涌现出了灼热,语音居然在微微发抖,“而你,如今也别用居高临下的语气来教训我!——告诉你,如果我的人生不是有那样的开头,如今也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我会是空桑剑圣,而不是一个凶手!”
他一边说厉声说着,一边迫近来,凶狠地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气息平甫。殷夜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想从那一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终于,他压制住了那股怒意,重新直起身子,将那个流血的无辜者踢到了她脚下。
“我保证她能活到今晚子夜。那之前,只要你一开口就能救她的命。”北越雪主冷笑着,又加了一句,“记着,这不过是第一个而已。从今天开始,我就每天杀一个人——无论妇孺,老幼,一天一个,抓回来在你面前杀,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殷夜来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直盯着他,眼神凌厉得几乎要杀人。
是的,她知道他不是说笑——他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的人。
“看在这些不停流出的鲜血的份上,请您好好做决定。”那个杀人者凝视着她,用一种冷酷到极点、却又恭谦到极点的语气低声问,“空桑女剑圣,我尊敬的师父——您,是想看到血淋淋的当下,还是更愿意担忧可能出意外的未来呢?”
在那样冷酷而低沉的声音里,鲜血从那个少女的咽喉里不停流淌,如同一条血色的小蛇蜿蜒爬向殷夜来的脚下。那一刻,原本在烈火中都不曾感到过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到如今,她已经无法握剑了,甚至连想要保护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墨宸……我、我该怎么办啊……
低头看着地上垂死的无辜者,那一刻,她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助茫然的叹息。
羽傀儡之城最新章节:羽系列4?卷四?第7章
然而殷夜来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她所期待的那个人却正在离她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呼朋唤友,陷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饮,完全不知道此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正陷入了怎样的无助之中。
北越郡九里亭的冬天是寂静冷清的,家家户户都闭了门,街道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一天也难得见到一个村民出来走动。在这样滴水成冰的酷寒里,所有人都呆在家里,静静等待着严冬的过去,连狗吠都听不见了。
村里唯一的酒肆也关门歇业,但里面却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客官……客官今晚还住这里么?”酒肆老板吴老头胆怯地搓着手过来,问了一句,被对方眼神一扫,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酒肆里唯一的客人大概四十来岁,有着一股书卷气,眼神却又隐隐锐利,不怒自威。他很瘦,裹着一袭厚厚的皮裘,虽然一直靠着炕坐着,脸色却还是冻得青白,显然是一个从暖湿地区来的人,并不适应北陆的冬季。
“我说过整个冬季,你这家酒肆我包了。”客人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是冷冷的,“钱我已经付过了,够你一辈子吃喝——我要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是……是。”吴老头嗫嚅着,“只是想问问客官晚上、晚上吃点啥?”
“随便吧。”客人头也不抬,“来点烈酒。这儿真是冷到骨头里了。”
“好好,小店的酒虽然是自家酿的,但绝不输给郡府里那贵得要命的杏花春酿!”吴老头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转身走开,“客官,稍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离开时,酒肆老板默不作声地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疑惑——这个陌生人是几天前的夜里悄然来到这里的,一出手便给了五个银毫。他原本想不客气地拒绝,说冬天酒肆不开业,但一看到钱就软了下来。
这家九里亭唯一的酒肆很小,楼下招待客人,楼上便是自家的睡觉起居的地方。老婆去世了三年,两个女儿也分别都嫁去了别的郡,因此酒肆里一直冷冷清清地只有老板一个人,正在努力地为自己积攒棺材本。九里亭是个小地方,耕种狩猎为生的村民们一年也难得赚到多少钱,来酒肆里多半喝的是一个铜子一壶的劣酒,所以这个陌生客人的出手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看在钱的份上,他破例收留了这个外乡人。然而奇怪的是,这个陌生人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呆在酒肆里,既没有出去,也不和任何人往来,每天都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想着什么。
有几次吴老头看他喝了几杯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便壮起胆子搭讪,问对方是来九里亭寻亲还是访故,也得不到一句回答。
“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村里人我来了这里。”陌生人只是那么说,拿出一枚金铢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如果你不多嘴,等我走的时候这个就是你的。”
一辈子都没见过金铢的酒肆老板眼睛一亮,心跳都几乎停止,连忙用力点头。
可是……这个人如此神神秘秘,不会是什么被通缉的大盗吧?吴老头一边心里嘀咕,一边下厨去准备晚饭,巴不得这个奇怪的客人早点离开这里。
晚饭很丰盛,果子狸肉炒蕨菜,冬笋烧肉,还有九里亭特有的榛子口蘑,陌生人喝了一杯酒,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便头也不抬地道,“你也不用陪我了,上楼去睡吧。给我留下足够的酒和木炭就好。”
吴老头乐得清闲,客气地招呼了几声,便自顾自上楼睡觉去了。
就是在最淳朴原始的地方,金钱也是唯一的通行凭证啊……空荡荡的房间里,陌生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铢,眼里露出了一丝锋利的冷笑。看老板离开后,他无声走到了窗口,用指尖将厚厚的窗户纸捅开了一点,凑上了眼睛——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将这座北陆小村覆盖在一片白色里。酒肆斜对面一箭之地开外便是那一家新盖好的小院里。墙上新刷了白垩土,柴门、篱笆是刚扎好的,水井也是新的,显示着这家人刚刚来到这里落地,准备安家扎根。
白帅啊白帅……难道你真的选择了这个穷乡僻壤作为你最后的归宿?你难道真的想要以庸人的方式来了此余生?——可那么一来,你让自恃权谋卓绝天下,这一生都在尽心尽力辅佐你的我,又情何以堪啊!
穆星北在肃杀的寒冬里咳嗽着,眼睛里流露出了不甘的光芒。
—
大雪持续了整个冬季,让整洁崭新的小院子一片素白。在这样寒冷的色调里,唯有窗口透出的火焰是暖的,跳跃着,映照着里面每个人的脸。
这个普通农家小院的房内聚集了许多人,人影憧憧,喧闹盈耳。
“属下再敬白帅一杯!”炕上盘膝坐着十二位黑衣铁甲的男子,个个眼神犀利,气势凛然,簇拥着居中穿着布衣的主人。一碗碗的烈酒陆续倒上,十二人轮番相劝,而对方居然毫不推辞,酒来碗干。
“怎么样?你们十二个,也喝不倒我!”一直喝到坛子空了,布衣男子才扔下碗,平日肃杀的眉目也染了笑意,“有哪个不服的,再来!”
“服了,服了!”十二铁衣卫也一起大笑——是的,沙场征战十几年,虽然白帅偶尔也喝酒,却从没有一个人见他醉过,更是不知道他的酒量深浅。而今日,在他们主仆一场、即将离散的前夕,他们终于知道了白帅的真正酒量。
“今日之后,我当不会再喝酒。”借着几分醉意,白墨宸将酒碗一甩,大笑,“干脆放开,陪你们一醉方休!——安心安康,快,再上酒!”
“好的,就来了。”后院传来了回应。
厨房设在后院的另一头,和柴房连着。灶前那一对十三四岁的姐弟正忙碌着,将新炒好的菜端出,又将温好的酒坛抱起。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弟弟安康忍不住地抱怨,打了个哈欠:“哎,大哥怎么那么能喝啊……都半夜了,还不睡么?”
“客人帮我们造好了房子,打好了井,如今要走了,好好喝上一顿也是应该。”安心比弟弟年长懂事,“娘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已经先睡下了,我们两个总得陪着。”
“可我真的很困啊……”安康嘀咕着,“我的眼睛也都快睁不开,成瞎子了呢。”
“懒惰鬼!”安心没奈何,推了弟弟一把,低叱,“好了好了!别苦着一张脸去前面上菜送酒了,大哥看了会闹心——你呆在厨房里,我去送。”
“噢。”安康闷闷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回了灶前,提醒了一句,“外面井口上还没围上石板井台,雪把井口盖住了,小心别掉下去。”
“知道了,你以为我傻啊?”安心提了一坛酒,又将新炒好的小菜放入食盒,推开厨房的门走了出去,“你小心看着火,可不许灭了。”
安康迷迷糊糊地打盹,应了一声。
安心刚出门,就听到后山上传来一阵簌簌声,有几棵树摇了一下,树梢上的雪大块掉落下来。她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冬季的针叶林深邃得发黑,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来——或许是有野猪什么的从林子里走过吧?前几天她去后院收冻好的鱼,还发现围墙上的积雪有几处被蹭掉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悄然翻过这里。
等明天送走了那些客人,一定要去吧围墙加高一下,也得把井台上的石板给围起来。安心这么想着,一边提着酒食穿过后院,走进了前面的房间里。
热闹喧哗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几个大汉挤在并不宽敞的堂屋里,高声喧哗,喝酒猜拳,热得都脱了外面的铠甲,露出肌肉虬结的胳